西門的消息自然也有,但是隻知道他出了門,似乎便去了人間劍宗。
至於從人間劍宗出來的西門,世人卻是不認得了。
有些身份,自然要在特定的地點出現,才能被世人想起來。
所以南島也不知道西門去了人間劍宗之後,又去了哪裡。
這讓他有些費解。
總不至於先前看見的那個拄著拐杖背著斷刀從這裡走出的人就是西門吧。
南島喝著酒隨意地想著。
一直過了許久,在南衣城賣著鐵板豆腐的陳鶴卻是開著天衍車在長街另一頭奔騰而來。
陳鶴下了車,端了好幾份沒賣完的鐵板豆腐走了進來,找了一下南島位置,便笑嗬嗬地走了過來。
南島看著精準找來的陳鶴,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陳鶴從南島身前把酒壺拿過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笑著說道:“簡單啊,我隨便在街頭一問,有沒有看見過一個打著黑傘背著兩柄劍的少年瘸子,他們就一路給我指過來了。”
“......”南島緩緩說道,“我不是瘸子,隻是腿還沒有好。”
陳鶴喝著酒看著南島,說道:“都差不多啦,能找到人就行。”
“你找我做什麼?”
陳鶴看了眼四周,旁人都在喝著酒吹著牛皮,大概沒有注意到這裡,這才神神秘秘地說道:“我先前在城西賣豆腐的時候,看見了一件古怪的事。”
南島心中一驚,問道:“什麼事?”
陳鶴小聲地說道:“我發現南衣城城主府裡,沒有人了。”
“......”南島默然無語,“然後呢?”
陳鶴攤了攤手,說道:“沒有然後了啊,我就是趴在牆頭看了一下,就溜了。”
“你沒事扒人家牆頭看什麼?”
陳鶴笑嗬嗬地說道:“我煎的豆腐這麼香,整個城主府居然沒有人出來買一塊,這讓我覺得很費解,就看了一下。”
“......”
南島無話可說。
陳鶴自顧自地喝著酒,吃著鐵板豆腐,嘿嘿笑著。
南島往窗外看了一陣,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北台了。
這個遊手好閒的南衣城大少爺去哪裡了?
南島也覺得奇怪了起來。
但看了陳鶴許久,估計他也就是閒的無聊,扒人家牆頭看了一下,也不會去想彆的。
南島歎息了一聲,他與北台,原本確實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可惜兩個少年挨了頓打,誰也不願意去先問出問題。
於是故事便匆匆地結束了。
二人在酒肆窗邊喝光了那一壺酒,這才起身向外而去。
南島看了許久的雨,看向一旁打算再去溜達溜達的陳鶴,問道:“對了,草為螢哪去了?”
陳鶴坐在天衍車上說道:“在靜思湖吧,去不去城頭看雨?”
南島想了想,背著劍也坐上了天衍車,小車車咣當咣當地在街頭奔騰而去。
二人一路來到城東牆下,卻發現今日的這裡,有著不少的背著劍的人在牆下蹲著。
陳鶴一臉好奇地看著那些牆頭下躲雨的人們,十分不解。
“他們在做什麼?”
南島搖了搖頭,說道:“我咋知道。”
那些看起來像是劍修模樣的人也沒有在意南島二人的議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不知道在等什麼。
二人一路走去,這才發現不止是這一處,整個南衣城的城牆之下,都是坐滿了劍修。
浩浩蕩蕩的,看起來成千上萬人。
南衣城附近隻有一個地方有這麼多劍修。
那就是嶺南劍宗。
嶺南劍宗是概括性的說法,便是將那些山門在鳳棲嶺上的劍宗全都涵蓋了進去。
陳鶴一臉古怪,想著草為螢先前拉著自己在城頭看來看去,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事發生一樣。
一路走上城頭,才發現這上麵也全都是劍修。
好在南島也背著兩柄劍,走在這中間倒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二人一路走了好遠,才找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
陳鶴跳上了城頭坐著,往下麵看去,才發現城外也是有著不少的劍修,零零散散地散落在青山溪流邊。
陳鶴愣了好久,看向一旁的南島,“我們會不會捅了劍修的窩子了。”
南島也是神色凝重地看著那些遍地都是的劍修,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陳鶴想了很久,說道:“會不會和雲夢澤裡的那場大霧有關?”
南島愣了一愣,說道:“什麼大霧?”
陳鶴這才想起來,那段時間南島便一直昏迷在老狗鎮中,於是便給他解釋了一下那些東西。
南島沉默了少許,這才明白這段時間南衣城發生了什麼,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那些與大霧有關的故事,一直到目前為止,都與坐在城頭聽春雨的陳鶴南島毫無關聯。
二人也不會想到,便在這短短的幾日裡,這片人間曾經發生過很多的故事。
但就像當初南島聽到梅先生的妻子突然逝去的消息一般。
人間無數事,每個人所能看見的,都隻是千萬分之一。
但大勢到來。
處在渦流之中的人,自然都會被卷進去。
嶺南八萬劍修的下山,注定了南衣城接下來將會極不平靜。
這是陳鶴想到的,也是南島想到的。
但無論是誰,都不過是這個故事裡,一個小小的人而已。
就像在更遠處,坐在牆角下,戴著一個鬥笠,捧著半個包子忘了啃的陸小小一樣。
當南島背著劍走上城頭,在細雨裡走來的時候,陸小小便看見了這個,因為天涯劍宗異想天開,導致嶺南劍宗許多人都挨了程露一頓打的少年。
她當時便想把包子塞進懷裡,然後跑過去問南島,可不可以隨他們回嶺南。
但是在跳起來的時候,陸小小卻又是想起了伍大龍在離開南衣城的時候,說過的那段話。
嶺南劍宗能給他什麼呢?
給不起。
不是所有的小修行之地,都能那樣幸運地在小鎮西門撿到一個西門。
陸小小跳起來之後,又緩緩地坐了回去,重新把那個啃了一半的包子從懷裡摸了出來,隻是沒有吃。
靜靜地看著被那半個包子流出來的油染了一片的裡衣,陸小小有些難過的想著。
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挨那頓打是。
塞這個包子也是。
陸小小沉默地看了許久,低頭吃著包子,什麼也沒有再想。
南島自然不知道,在那短短的時間裡,在不遠處有個小小的劍修,想了很多與他有關的東西。
南島看向了陸小小那邊。
有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張小魚。
張小魚從陸小小身邊過的時候,還眼巴巴地問了一句。
“你這什麼包子,怎麼這麼香?”
陸小小愣了一愣,看了一眼那邊看過來的南島,又看著這個看起來便不一樣的背著劍鞘的年輕人,小聲說道:“我自己做的,從嶺南帶過來的。”
張小魚惋惜地說道:“那真是太可惜,我還以為南衣城能夠吃到呢!”
陸小小想了想,掰了一塊遞給了張小魚。
張小魚倒也不嫌棄,說了聲謝謝,便塞進了嘴裡,然後晃悠著向著南島那邊而去。
陸小小歎息著坐在牆角雨裡。
剛才南島看過來的時候,陸小小心裡居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想要拐走人家的小姑娘,但是偏偏家境貧寒的窘迫模樣。
陸小小一想,不對啊,自己才是小姑娘,哦也不對,是三十歲的大姑娘了。
但窘迫是真的。
陸小小歎息著,啃著剩下的包子,決定回去以後再打一頓伍大龍。
都是他們想出來的事,害得陸小小也心動了,坐在這裡像個十七八歲的懷春少女一樣患得患失地亂想。
但卻是心動啊。
那可是磨劍崖想要的人啊。
陸小小不免惋惜地想著。
可惜水靈靈的小姑娘誰會想嫁到嶺南這種地方來呢?
陸小小啃完了包子,抱著劍站了起來,向著更遠的地方縮了過去。
看不見就不會煩啦。
看不見就不會遺憾啦。
看不見就會患得患失啦。
陸小小這樣想著,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戴著鬥笠走在細雨裡,向著另一個不會被南島看見也不會看見南島的角落而去。
南島與張小魚都沒有想過那個來自嶺南的女子劍修會想了這麼多東西。
唯一見過陸小小的陳鶴,正在惆悵地看著極不尋常的人間。
想著要是萬一真的亂起來了。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會買自己的鐵板豆腐。
惆悵啊。
陳鶴如是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