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簷下生起了小爐子。
雖然梅溪雨想要讓許春花進小屋裡烤烤火。
但是偷偷喝了許多酒的姑娘卻是不肯,說是要看雪,看雪白頭。
梅溪雨拗不過她,便隻好生了爐子,搬到了木屋簷下,依偎著看著這場林間靜謐的溪畔之雪。
小白傘被無情的遺棄在了廊道外的風雪裡。
“你去了南方做什麼呢?”
許春花偎在梅溪雨懷裡,抬著頭笑眯眯地看著青天道的年輕道人。
梅溪雨輕聲說道:“一些小事而已。”
“有多小?”
梅溪雨想了想,說道:“大概就是鎮上有人發生了一些爭執,然後過去勸解了一下而已。”
“那也不小啊。”許春花輕聲說道:“去年鎮子裡就有人打架,打破了頭,差點救不回來,托人送到槐都去了。”
梅溪雨緩緩說道:“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
“修行界的事,一般除非萬不得已,很少會打得這麼激烈。”
“但是修行界的事,肯定比鎮子裡的事大啊!”
梅溪雨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那行,這是一些大事。”
許春花看著梅溪雨說道:“有多大?”
梅溪雨扶住了額頭。
過了許久,才在女子的笑意裡輕聲說道:“總之沒有你偷偷喝了這麼多酒的事大。”
“咦,溪裡有條魚誒。”
許春花顧左右而言他。
梅溪雨隻是輕聲笑著。
“對了。”
許春花卻是突然在木廊上坐正了起來,從腰間摸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了梅溪雨。
梅溪雨接過那個小袋子,好奇地說道:“這是什麼?”
“這是當初說的,黃粱的花種啊。”
許春花笑吟吟地說道:“本來這些種子應該早點送過來的,但是聽說黃粱那邊出了些事,很多東西都過不來了,我爹托人東奔西走,找了好久,才在東海一些小鎮子裡,找到了一些陳年的花種,不過那人說雖然不是當季的,但是保存的很好,還是能夠種出來的。等到明年開春,我們就可以拿把小鍬子,去挖一些土來種下去了。”
梅溪雨看向雪中的那個花架,這才想起來了,很早之前便說過的種一些花的事。
本來梅溪雨打算種一些北方常有的花,但是許春花在小鎮街上撿了一本不知道誰掉的名叫《渡妖記》的傳記,對於書裡所說的那個叫勾芺的人在院裡種的花很是感興趣,於是便一定要種黃粱的花。
梅溪雨看著那個花架,心思自然沒有在那本萬惡的傳記是誰掉的上,隻是看了許久,而後打開了手中的小布袋,將裡麵那些黑褐色的種子倒了一些,放在掌心。
“再過三年,這些種子還能長出來嗎?”
許春花歪頭想了想,說道:“不知道,可能會壞死了。”
梅溪雨沉默了下來。
許春花轉頭看著他,有些不解的說道:“怎麼了?”
梅溪雨將那些看了許久的種子又倒回了袋子裡,輕聲說道:“沒什麼,我可能還要離開一段時間。”
許春花聽到這句話,便緊張地看著梅溪雨說道:“怎麼了?山裡出什麼事了嗎?”
梅溪雨搖了搖頭,說道:“觀裡不會出什麼事,大家都是有分寸的。”
許春花緊緊地盯著梅溪雨的眼睛。
過了一會,梅溪雨才輕聲歎息著說道:“我有一些事。”
許春花轉過了頭去,盯著不遠處那柄在雪中靜靜地積著雪的小白傘。
“什麼事?”
“我要替觀裡承下一些事情,作為向世人的交代。”
梅溪雨說的很是平靜。
許春花隻是看著那柄傘,說道:“為什麼要是你?”
梅溪雨輕聲說道:“隻是命運恰逢其會,而我出現在了那裡而已。”
山上觀裡走下來的年輕道人——或許也並不年輕了,他已經二十九歲了。
並不年輕的道人轉頭看著那個扭過頭去的小鎮女子,輕聲說道:“而且,我也要通過這件事情,來擺脫一些東西。”
許春花依舊沒有回過頭來,隻是靜靜地看著雪中小白傘。
林間溪雪依舊,隻是好似已經換了一種意味。
過了許久,許春花才站了起來,走過去拿起那柄傘,站在雪中,回頭看著木屋簷下的那個青天道道人。
過了許久,這個小鎮女子才輕聲說道:“三年之後,如果你不回來,我就和彆人成親。”
撐著小白傘的女子溫柔嬌俏。
隻是大概總有一些喜歡偷喝酒的烈性在其中。
梅溪雨輕聲說道:“好。”
小白傘在雪中緩緩離去。
梅溪雨靜靜地坐在廊道上,爐子裡的火大概落了一些雪進去,卻是快要熄滅了。
滿溪寂靜。
梅溪雨將手裡的那個裝著等不了三年的花種的小袋子放在了窗邊,而後起身將爐子搬進了雪中,轉身離去。
過了許久,那柄小白傘卻是去而複返,停在木屋前,看著窗邊的那個小袋子。
而後伸手將它取了下來,再度轉身離開。
花種自然等不了三年。
但是花可以。
......
陳鶴已經不賣豆餅了,豆餅做得太好吃了,導致成天忙來忙去,都閒不下來。
所以他改行了。
改賣詩詞了。
小四輪車便停在小鎮雪簷下,那個曾經擺過鐵板豆腐,也擺過豆餅的黑盒子,現在擺著許多的紙張。
陳鶴便坐在簷下的爐旁,頗為清閒地看著手中的傳記。
一個身影停在了陳鶴的雪簷詩詞鋪前。
陳鶴也沒有在意,如果這場麵擺的是豆餅,陳鶴可能還會擔心會有人偷偷摸摸順兩塊吃了,但是擺的都是一些自己瞎寫的詩詞,自然便無所謂了。
正經人誰偷這玩意?
那個身影正在看著最上方的一層中,一首叫做南歌子的詞。
畫眉如山青,紅裝自娉婷。低眉初見笑盈盈。脈脈回首欲去、羞還迎。
落花應有恨,歸鳥卻無情。執傘獨看溪雨停。幽幽卻問娥宮、何時明。
陳鶴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撐著小白傘的女子會把這些東西念出來。
可能是為了湊字數吧。
那個撐著小白傘的女子靜靜地看了許久,看向一旁正在看傳記的陳鶴,說道:“這個多少錢?”
陳鶴隨意地說道:“三文錢,讓我去買幾個包子吃就行。”
“好......”那個女子一麵說著,一麵便要掏錢,隻是說到一半,卻是又發現了下方的另一首詞,於是停了下來。
陳鶴一麵看著傳記,一麵伸著手。
隻是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銅錢入手的聲響,於是將眼前的傳記放下去了一些,看著麵前的那個小花裙的女子。
而後目光落到了她正在看的那一首上。
“啊哈,這可是上古時候的寶貝了,寫得很糟糕,如果不是最後一句還行,我都懶得翻出來了。”
陳鶴笑嗬嗬地說道。
撐著小白傘的女子緩緩說道:“昨歲飛絮未入懷,今歲遣雪來。臨窗風動瘦枝靜,唯見吹亂無數碎雲影。還疑是夢欲相問,掌心猶餘溫。離彆多是今時節,梅梢雪儘化作眉梢雪。”
女子抬頭看著陳鶴,輕聲說道:“確實一塌糊塗。”
陳鶴倒也不尷尬,微微笑著說道:“畢竟少年時候的東西,可以說是老古董了。”
“但是最後一句話我也喜歡,還是三文錢?”女子看著陳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