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竹生寒蟬,春風在水(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1926 字 9個月前

假都的風雪來了兩個奇怪的人。

一個穿得厚厚的,撐著傘,抱著暖爐,神色蒼白,看起來有點像北方的道人。

至於另一個則是衣裳單薄,束著袖口,腰間懸著一柄劍,很是殷切地跟在那個道人身旁。

看起來就像一對主仆一般。

隻是二人之間,從那些動作行為之中看得出來,說密切也密切,說疏離也疏離。

大概更確切一點,就像兩個陌不相識的朋友一般。

二人入城的時候,正好看見風雪裡有個帶劍的人帶著一車東西,向著某個方向而去。

大約是好奇黃粱的劍修是什麼樣子的。

雲竹生與寒蟬倒是跟了過去看了看。

帶了劍但沒有帶劍鞘的黃粱四十來歲劍修帶著那一車臘肉拐入了一條滿是宅子的寧靜街坊之中。

二人便在風雪裡看著那人敲開了某個府邸的門。

而後出來了下人,看著那一車東西,大約有些猶豫,又回去叫來了女主人。

隻是終究都是一樣的猶豫,隻是看見了那個劍修腰間沒有劍鞘的劍時,還是將那些東西收了起來。

雲竹生咳嗽著,神色有些古怪,看著那扇安靜合上的大門,又看著那個微微笑著在門口站著的劍修。

寒蟬也是同樣的神色。

二人大概都是猜到了一些東西。

畢竟帶劍送禮這樣的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一些古怪。

但二人覺得更古怪的地方在於,他們真的怕那柄劍。

“他難道真的敢出劍?”寒蟬覺得很是滑稽。

雲竹生輕聲咳嗽著,摩挲著手裡暖爐邊緣的粗糙的花紋,想了想,說道:“如果他是入道境的,說不定真的敢,但是他是小道境的,想來是不敢的。但問題在於......”

雲竹生看著那個懸著劍向著二人方向走來的劍修,緩緩說道,“這個京兆尹府,未必知道一些東西。”

寒蟬大概也明白了,輕聲笑著說道:“好一個虛張聲勢。”

畢竟秋水向南而去的事,是修行界的事,人間倘若無人告知,自然是很難知曉的。

二人在那裡隨意地交談著,那個劍修卻是帶著劍緩緩從二人身旁走了過去,倒也是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畢竟二人又像主仆又像朋友,又有些親近,也有些疏遠。

總歸是惹人注目的。

劍修安靜地從二人身旁走了過去。

他是懸薜院大風曆九百七十五年的學子,名叫周在水。

黃粱懸薜院青牛院的先生們,自然一般都是來自於院裡曾經的學子,雖然南方也有一些修道之人,但是因為南方冥河之力更為濃鬱的原因,終究世人還是更傾向於修巫鬼。

大約也隻有從冉境內的懸薜院有些例外,那裡的青牛院劍學派,先生們往往來自於從冉境內劍淵附近的一些劍修。

周在水自然不是的,他是正統的槐安劍意之道的修行者。

所以其實他看向街頭那兩人,自然不止是因為二人行為古怪,同樣也是在猜測著二人身份。

南北隔絕,倘若那個道人與劍修不是來自彆處的懸薜院,那麼便是北方的人間大修。

所以周在水很是謹慎地看了一眼,便安靜地走了過去。

一直走過去很遠,才重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風雪假都,昏沉的天色裡,二人似乎並沒有在意自己,隻是依舊在那裡閒談著,周在水看了許久,二人大約是在找著什麼東西,閒談了一陣之後,便在街頭四處張望著離開了。

很是古怪的二人。

周在水這樣想著,留了一個心眼,而後離開了這一處。

事實也確實如雲竹生二人所說,周在水不可能出劍。

一個小道七境的修行者,不可能不知道人間的一些變故。

他隻是在利用著修行界與人間之間的一些信息差而已。

太一春祭之事,自然關乎重大,懸薜院自然沒辦法阻止神女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隻是他們需要從假都與此事相關的司衙之中,得到一些確切的信息,譬如地點,譬如時間。

京兆尹是個兢兢業業的老好人。

往這樣的人身上潑汙水,自然更容易逼得他破罐子破摔,做出一些決定。

周在水在假都街頭安靜地走著,而後遇見了一個人。

這是個來自薑洛的南楚靈巫,名叫叔禾,自從南衣城外戰事之後,便一直留在了假都之中,他所帶回來的那些南楚巫們,同樣留在了假都。

周在水一麵看著那個在不遠安靜地看雪的老人,一麵抬手握住了腰間的劍。

“大過年的,為什麼出門不帶著劍鞘呢?”

叔禾一麵看著雪,一麵輕聲說道。

周在水停在了那裡,握了一會劍,又鬆開了劍柄,誠懇地說道:“因為昨天出門摔了一跤,把劍鞘擦破了,前輩也知道為人師表,帶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劍鞘,自然不好教學子,所以把劍鞘送去修了,今日正打算去看下修好沒有。”

叔禾轉回了頭來,靜靜地看著這個青牛院的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

二人安靜地在街頭,都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深深地看著彼此。

過了許久,叔禾才轉回頭去,縮著手看著簷外風雪人間。

“所以懸薜院這一次,也是要為人師表?”

周在水平靜地說道:“是的,前輩你呢?”

叔禾靜靜地站在那裡,眯著蒼老的眼睛看著人間。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

“巫鬼道之事,晚輩並不清楚。”

二人說著,又沉默了下來——先前看見的那兩個人,大概是在那處街坊裡沒有找到什麼,又走了出來,從二人身前晃悠了過去,並且很是古怪地看了一眼二人。

叔禾的目光追隨二人而去,過了許久才收了回來。

“他們是什麼人?”

周在水看著有些怪異的叔禾問道。

後者輕聲說道:“一個山河觀的人,一個流雲劍宗的人。”

南楚老靈巫,終究眼光要毒辣一些。

兩個北方大道之修,便這樣安安靜靜地在街頭晃悠了過去。

二人也沒有談論二人是來這裡做什麼的,看樣子,大概便是與他們無關的事。

倘若有關,也不會便這樣平靜地晃悠而去。

二人站在風雪簷下,又安靜了一陣之後,叔禾才平靜地說道:“其實我快要死了。”

周在水皺了皺眉頭,看著簷下的老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沒有幾日了,有個南衣城的故人在明年留了一柄劍。”

“故人為什麼要殺前輩?”周在水雖然不知道叔禾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但還是頗有興趣的問道。

叔禾輕聲笑了笑,說道:“因為那是南衣城的故人,所以比你想象的故人要故一點。”

周在水大概明白了是什麼故人了,南衣城的故人,自然比故人要多一點。

“人活到快死了,總想看看一些彆的東西。比如畢生夙願,比如古楚榮光。”叔禾抬起頭,看著那些陰沉的飛雪的天空。

周在水於是明白了巫鬼道的態度。

就像此時他是站在風雪裡,而叔禾站在簷下一般。

他們要站在一些當今人間的簷下,也要站在一些古老的簷下。

叔禾與忱奴曲嶺這些個南楚靈巫,自然是神女虔誠的追隨之人,不然也不會被明蜉蝣那樣輕易地便哄騙出來,最後死在了人間北方。

周在水靜靜地看著簷下縮著手的老人,而後緩緩說道:“那前輩,還是去夢裡看吧。”

叔禾安靜地縮著手,淡淡地說道:“夢裡看也好,人間看也好,總歸要見一見一些東西。”

“所以前輩打算怎麼見?”

“我打算去懸薜院門口見。”

周在水沉默了下來。

“巫鬼道之人入城了?”

有另一個聲音從長街另一頭傳了過來,是一個穿著柳色長袍的男人。

劉春風。

假都懸薜院青牛院大先生以及懸薜院副院長。

人間當然不止是槐安有天資過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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