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蘆大清早還趴在門房睡覺的時候,便聽見有人在敲著門。
雖然總感覺還沒有睡醒,不是很想起來,但是那人偏偏又敲得很急。
胡蘆捂了一陣耳朵,最後還是無奈地站了起來,走過去打開了劍宗的大門。
隻是才始打開門,胡蘆便愣在了那裡。
因為門口站著的正是已經離開了大半年的張小魚。
胡蘆一下子清醒了,睡意全無,喜上眉梢地看著門口笑眯眯的白衣劍修。
“師兄?你回來了!”
頭上頂著風雪的張小魚笑著說道:“快過年了,肯定要回來了。”
胡蘆心想對啊,都快過年了,師兄他們肯定也要回來了。
於是笑嘻嘻地把張小魚帶了進去。
張小魚回來了的消息很快驚動了劍宗裡的師兄們,薑葉他們都是眉開眼笑地跑了出來,和張小魚開著各種玩笑。
胡蘆很是開心地在一旁抱著劍倚著門看著。
一直過了許久,師兄們才笑嗬嗬裡離開了,說是要去給張小魚準備一些好酒好菜。
胡蘆和張小魚於是便坐在了二池邊的石頭上,掃了一些積雪,一麵越過那些假山簷牆看著一天天寒冷下來的人間,一麵胡亂地說著很多東西。
“師兄你這些天去哪裡了?”
胡蘆看著張小魚好奇地問道。
張小魚坐在池邊晃著腿,歪頭看著天空說道:“去了很遠的地方。”
“比如呢?”
“比如東海,東海四十九萬裡你知道吧,咱們師祖就是死在了那裡。”
“師兄也去了四十九萬裡?”
“沒有,我隻去了四十八萬裡。”
胡蘆很是歎惋地說道:“那可真的是很遠很遠了。”
很遠很遠,所以張小魚才沒有空回來的吧。
胡蘆理所當然地想著。
“東海四十八萬裡有什麼?”
張小魚想了想,然後笑眯眯地說道:“有人,有人間。”
“人間?”
胡蘆驚訝地長大了嘴巴睜大了眼睛,像是一條跳到了岸上的魚一樣。
“是的,有很多的人間,人們生活在海上的樹上,有千萬座小島環繞著那樣一棵數萬裡的大樹,到處都是青翠的碧綠的,黃昏的時候,那種橘色的光芒照落下來,落到了水中的時候,也變成了青綠的,像是一塊流動的,藏在叢中的翡翠一樣。”
張小魚笑眯眯地說著。
“我那時租了一條船,在那裡到處遊著。”
胡蘆睜大了眼睛想象著那種畫麵,迫不及待地問著。
“後來呢?”
張小魚說道:“後來?後來我就離開了,他鄉不如故鄉好,我還是喜歡南衣城的人間一點。燈是紅的,酒是綠的,雪是白的,屋簷是黑的。”
“哦,那確實是的。師兄離開了之後就回來了嗎?”
“當然不,我又去了大漠,我還找到了那個傳說中已經消失了很多年的道觀。”
“函穀觀?”
“是的。”張小魚大概想起了什麼很開心的事情,笑得很是燦爛。
“他們依舊存活在世間,隻是已經不在人間了,這一代的觀主,叫做李缺四十八。”
胡蘆掰著手指頭在那裡算著。
李缺一,李缺二,李缺三.....
一千年了,好像也確實是李缺四十八了。
“是不是一個很古板的老頭子?”胡蘆鬆了手,垂在身旁撐著石頭看著張小魚問道。
“不,是個小少年,就和你一樣,不過他不喜歡打牌,喜歡在下雨的時候,坐在觀門口看書,一看就是一整天。”
胡蘆驚歎著。
“不愧是道門的人,那觀裡呢?觀裡是什麼樣的?”
張小魚大概在那裡天天騷擾那個叫李缺四十八的小少年去了,所以想了很久,才想起了一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觀是在一座山裡,青山綠水,下雨下雪的時候很是寧靜,觀前有一口古井,不是很深,像一個盆一樣,裡麵漂浮著一些綠色的萍葉,很是清澈,像一片鏡子似的天空一般。聽說你在那裡看久了,就會看見一些很奇妙的東西。”
“師兄看了嗎?還有函穀觀不是在大漠中嗎?”
“我沒有看,最奇妙的事難道不是我們偶然降生的人間嗎?”張小魚笑著說道,“觀肯定是在山裡,你沿著大漠走很遠,當你心中出現了一些玄妙的感受的時候,你就會看見一些很綠的山。”
“哇喔,那還有什麼嗎?”
“有啊,觀後麵的山裡,有個牛棚。”
“牛棚?”
“對啊,不然那頭青牛關在哪裡。”
張小魚理直氣壯地說道。
胡蘆哈哈哈哈地笑著。
梅曲明拿了一壺酒,在一旁感歎著又快下雪了,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你們在說什麼呢?”
梅曲明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胡蘆說道:“小魚師兄在說他的奇妙的冒險故事呢!”
梅曲明也來了興趣,把手裡的酒壺遞給了張小魚,說道:“說到哪裡了?”
張小魚說道:“已經到函穀觀了。”
坐在岸邊白衣乾淨的瀟灑劍修喝了一口酒,擦著唇邊的酒水,繼續說道:“離開函穀觀後,我又去了鹿鳴。”
“鹿鳴啊,雪國誒,聽說人間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那裡了,這些年雪太大了,除非有特彆要緊的事,不然神河都不想去那裡。”
葫蘆很是驚歎地說著。
“是的,我在風雪裡迷了很久的路,你要知道,我去東海四十九萬裡,都沒有迷過路,你就知道那裡的雪有多大了。”
“那師兄是怎麼走出去的?”
“我遇見了一個坐著輪椅的買鐵板豆腐的人,他帶著我走出了那裡。”
“鹿鳴裡是不是有很多寺廟的遺跡?”
“是的,那些廟裡都已經空了,但是山下的人們依舊很虔誠,路過一座山,都要雙手合十,說上一聲阿彌陀佛,還有些更加虔誠的人們,會在某些節日,上山去朝拜,你見過那種景象嗎?就是站在風雪裡一路看去,滿滿的都是額頭有著黑色叩痕的人,一步一叩,像是某種古老的儀式,信徒們在用頭叩著風雪大地的門一樣。”
胡蘆很是驚歎地坐在那裡。
“那些佛門的人是這樣的嗎?”
梅曲明在一旁輕笑著說道:“哪還有佛門的人,那些應該都是信佛的人而已。”
“那倒也是。”胡蘆恍然大悟地說道。
畢竟他師父,兼修萬法的叢刃,曾經都親口承認了,佛門已經絕跡了。
張小魚繼續說著。
“我一路向西,想看看佛門所說的極樂,往生,是不是真的存在。”
“那師兄見到了嗎?”
“沒有,一路向西,隻是不停地穿行在風雪裡,就像在東海一樣,也許佛門所說的西方極樂,本就是指西南幽黃山脈過去的那片被冥河阻絕的人間。就像南衣師祖曾經說過的東海莊生島一樣。”
張小魚有些歎息地說著。
“不過我後來倒是見到了一個很是古怪的客棧,開在鹿鳴極深處,一片大雪桃林裡,那裡有一個據說是劍客的人。”
胡蘆很是驚訝。
“桃林?大雪?劍客?”
“難道他才是師父的本體?”
梅曲明挑眉看著胡蘆說道:“什麼叫做師父的本體?”
胡蘆振振有詞地說道:“師父這麼懶,又這麼厲害,在橋上睡覺的,肯定隻是一個分身,其實他有著本體,藏在某個地方偷偷修行,他要偷偷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
張小魚哈哈笑著,說道:“那倒不是,客棧叫做大俠客棧,那個人叫做劍客甲,劍客的劍,漂旅人間的客,冠絕人間的甲——這是他的原話,翻譯過來,就是一個曾經漂泊人間用劍很厲害的人。”
胡蘆有些不服地說道:“這麼狂?那師兄有沒有和他比試一下?”
張小魚說道:“沒有,因為他說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劍了,所以我隻是在他的客棧裡烤了幾日火,就回來了。”
“那確實可惜了。”
胡蘆覺得有些惋惜。
“後來師兄還去了哪裡嗎?”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再後來,我又去了無儘深洋,帶著李青花去了海底。”
“海底?”
“是的,懸薜院不是出過一道很是稀奇古怪的題目嗎?道聖李缺一在那裡吃過什麼特產?”
胡蘆點著頭。
這是一道南衣城頗具名聲的題,也許是瞎出的,因為哪有什麼會說話的海綿。
張小魚笑眯眯地說道:“道聖吃的是蟹黃堡,一種很古怪的食物。”
胡蘆眼睛睜得滾圓。
“蟹黃堡?”
“對,不過我沒有吃,所以不知道什麼味道,以後有機會,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到時候記得告訴師兄我那是什麼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