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裡寒蟬執劍,身形化作流光而去。
那名近侍雖然隻是一個世人,一個曾經不受重視的陪帝的侍衛。
但是終究能夠帶劍之人,還是有一些劍客的底子。
此時麵對著那些完全不知如何應對的巫鬼之術,近侍亦是咬了咬牙,執劍踏雪,奔跑著跟了上去。
風雪裡有流光之劍而去,亦有人執劍而去。
看起來倒像是一副頗為割離的畫麵。
近侍快速地奔跑著。
隻是縱使他跑得再如何快,那一道劍光亦是難以追及的存在,當那名近侍尚且還在長階向下之時,寒蟬便已經執劍刺入了那一朵先行之花中。
而後天地之間,有如黑雪灑落一般,那朵鬼臉之花,自花蕊之中,被浩然劍意攪碎,化作無數碎裂的巫鬼之力,落向人間。
近侍提劍踏雪跑下殿下長階,而麵前正是那場黑雪,近侍沒有猶豫,傾身向前,舉劍護住麵門,便要從其中撞過去。
他心中自然很清楚,自己這樣的近侍,倘若不能近身,麵對著那些南楚巫自然有如螻蟻。
而一旦近身,哪怕是螻蟻,帶著劍的螻蟻,亦是具備殺傷力。
隻是很顯然,哪怕那些冥河之力已經被寒蟬的劍意斬碎,然而作為彌散部分的黑色之氣,亦是具有極強的殺傷力。
那名近侍才始踏入那片黑雪灑落之地一股極為刺骨的寒意便自身周傳來,而身上那些沾染了一些鬼花碎裂之後碎屑的皮膚,都是變成了漆黑的壞死的模樣。
近侍慌忙提劍,斬著那些黑雪,可惜作用並不大,那些黑雪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手中之劍而去。
近侍匆匆向後退去,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朝一日,麵臨這樣的生死之局。
怎麼選,好像都是一條死路。
寒蟬的身影自那朵被破開的鬼花之中現了出來,大約也是看見了下方被黑雪阻攔的近侍,身周有一道劍意而去,將那些黑雪破開了一條通路。
那名近侍尚且還在猶豫著,隻是寒蟬並沒有在意,隻是神色凝重地執劍踏在風雪之中,而後轉頭看向了皇宮遙遠的某處屋簷,看見了坐在那裡晃著腿的柳三月,後者向他點了點頭。
一些南楚巫因為那一朵鬼花的破碎,已經暴露出了蹤影,正在那裡平複著巫術被破之後躁湧的巫河。
而更多的依舊藏在了皇宮之中,隻能隱約聽見那種頌唱巫鬼之術的聲音。
巫鬼之術起勢漫長,越拖到後麵,等到術法成型之後,自然也便越難應對。
寒蟬並非黃粱之人,亦沒有經曆過南衣城外那場大戰,自然對於巫鬼之術並不了解,縱使他聽得見一些微渺的聲音,亦是不知道那是什麼。
這便是他先前看向柳三月的原因。
可惜後者貌似會錯意了。
隻是大概沒有會錯意,柳三月也不會有什麼回答。
雖然他在黃粱停留了很久的時間,但是畢竟他曾經是條落水狗。
你不懂,我又怎麼會懂呢?
而就在這時,那名留在地麵風雪裡的近侍仿佛看出了寒蟬的猶豫,一麵提劍穿過那片黑雪之地,一麵大聲的呼喊著。
“陛下,南方落星殿,那是招魂!”
天下之人縱使不懂巫鬼之術,亦是明白,殺人先殺招魂之人。
否則一旦招魂之術成型,冥河之中便會反反複複地有歸來之人,將會陷入徹頭徹尾的苦戰之中。
寒蟬聞言,轉頭向南看去,那裡有一座埋沒於風雪之中的大殿,側耳傾聽之下,果然隱隱約約聽見了一些‘魂歸來兮反故居些’的頌唱之音。
寒蟬神色一凜,風雪之中淩空而立的身影再度化作劍光,直奔那一處而去。
而那些南楚巫亦是明白此理,寒蟬的身影在半空之中,便被成型的巫術攔了下來,蒼山暮雪,霞雲橫流,以陰鬱的巫鬼冥河之力所帶來的極美的意象,顯然是極富有是殺傷力的。雖然這些並不是頌唱時間更為久遠的鬼術,但是終究南楚巫人數眾多,一個大巫之術攔不住寒蟬,數十個大巫之術,自然便能夠讓寒蟬凝重以對。
隻是寒蟬是流雲劍宗之人。
劍在手中的流雲劍修,自然是極為強橫的,縱使是道門之人,亦是不會與之貼身而戰。
手中之劍拖曳流光而動,譬如流雲月色,一片燦然之景。
無論是蒼雪霞雲,還是逆流巫河,都是被寒蟬手中之劍斬斷,硬生生自那些巫鬼之術中殺出了一條無比乾淨的通途。
寒蟬雖然在當初明合坊外長街輸給了齊敬淵,但是那未嘗不是因為缺少對於劍淵之修的了解而導致,二人伯仲之間,眼下之事,換做齊敬淵來,麵對得隻會更加艱難。
畢竟劍勢之修相比於劍意之修,更加缺乏護住自身的能力。
那一抹劍光破開了短暫的彙聚又頹然散去的巫鬼之術,再度落向那片招魂之殿。
然而此時,第二朵通天之花再度綻放在人間高空風雪之中。
在今日的這場風雪之戰中,自然有倉促之術,亦有完整之術。
先前那朵通天之花是倉促而來,而眼下這朵顯然不是的,遮天蔽日,風雪飄搖,來自數百南楚巫的沉聲頌唱,整個皇宮之中,如同入夜一般。
又或者,暮色本已經褪去,夜色早來人間。
天地意象的改變,讓寒蟬早已經分不清時間。
無數黑氣環繞,鬼花之粉落向人間。
寒蟬的身影停滯了少許,繼而並不打算理會那樣一朵鬼花,先直搗黃龍,打斷那些招魂之術。
隻是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一大片冥河之中。
寒蟬心中歎息了一聲。
終究人多勢眾。
這不是三千兵甲,是三千南楚巫。也許其中未必有多少大巫,隻是巫鬼之術,往往成群而質變,縱使是他,亦是一時之間難以破巫鬼而去。
刹那冥河,鬼術通天,顯然這已經是下冥之術了。
當巫鬼道之人有著足夠的時間,將下冥之術帶來人間的時候,便意味著攻守之勢易形了。
寒蟬亦是沒有再度嘗試去破局,而是橫劍三尺,獨守身前。
他要等一些東西。
譬如假都之中的齊敬淵他們,也譬如假都之外的天下懸薜院。
三千南楚巫,這是當初進攻南衣城的主力之眾,寒蟬自然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敵之。
縱使是劉春風,當初在明合坊,所麵對的,也不過近百人而已。
刹那冥河與通天之花下,寒蟬橫劍守身,不斷穿行在那片冥河人間的空處,逃離著那些巫鬼之力與冥河之力的襲擊。
一身雪色大氅此時顯得頗為礙事。
寒蟬短暫地鬆開了手中之劍,以劍意禦使著,環繞在身周,斬落著那些落向身外三尺的巫鬼之力,而後快速地將那些寬袖束了起來。
隻是下一刻,他的神思卻是有些恍惚起來。
匆匆握住劍,以劍鳴之聲震開那些靡靡之音,再度清醒下來。
眼前霍然是許多神色冷漠的南楚大巫,腳下冥河之中有越行之術的痕跡正在閃爍著。
手中正掐著拘役之訣。
鬼術拘役,為抽離神魂之術,在冥河之力尤其濃鬱的黃粱,這樣一術所帶來的影響自然是更為強悍。
縱使是大道四疊的寒蟬,亦是有了片刻失神,身周劍意都差點散去。
隻是好在他反應了過來,執劍在手,斬斷那一隻由數十名大巫共同施展的拘役之手,而後冷笑一聲,看著那些腳下巫痕尚且未曾散去的南楚巫。
“連道門之人,都不敢離我們流雲劍宗的人這麼近,你們巫鬼道之人是怎麼敢的?”
那些南楚巫神色一變,隻是這一次,他們便是連越行之痕都沒有來得及現出。
那個方才還在遠處的流雲劍修,便已經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夜雨一劍,人們似乎聽見了許多寒蟬哀鳴。
而後身首異處。
寒蟬一劍而斬數名南楚巫,這一場風雪之中,終於開始見血。
縱使鬼術越行擁有極端的起勢,然而就像流雲劍宗最喜歡說的那一句話一般。
諸位,你們,離我太近了。
劍意橫流,極短的距離之中,手中三尺之劍,卻是要比劍意之劍快上不少。
寒蟬的身影閃爍之間。
那些出現在寒蟬附近,嘗試以拘役之術乾擾心神的南楚巫,便已經儘數死去。
而至此,才有人飛向天穹的頭顱,頌完了極短的越行之術的巫訣。
於是巫痕閃現,將他無頭的屍體送去了遠方,又頹然落入冥河之中。
經此一事,那些南楚巫們顯然亦是學聰明了,遠遠地躲在遙遠之處,絕不與寒蟬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