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九章 劍與葫蘆與桃花(2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3233 字 9個月前

千年前的修行界,道修與劍修之間,尚未有著這般鮮明的劃分。

在道修層麵,神河自然不如叢刃。

叢刃的身形在人間上層止住了下落的勢頭,一麵咳嗽著,一麵輕聲說道:“今日之事,輸贏都是沒有意義的,師兄若不肯放棄那根臂骨,那.......”

立於萬千劍光之流之中的白衣劍修抬起頭來,毫無情緒地說道:“隻有生死。”

“好。”

神河平靜地說道。

於是不儘劍意之流,於高天大地之中浩然交彙。

隻是劍可去千裡,亦可來千裡。

神河驟然轉頭看向了人間南方。

方寸拖曳著燦然劍光射向神河的那一刹那。人間再有一劍而來。

驟然穿越了廣袤人間,自秋水落向東海。

“一千年前的客棧問題,其實從來都不是什麼難題。”

叢刃掐著劍訣立於人間劍風之中,一身劍意遊走,道海疊浪之聲代替了那片東海的浪潮之聲落向人間。

白衣劍修的聲音很是平靜。

“兩難全之事,在於貪心。”

“秋水之事,算我輸了,那柄劍你要拿,便讓你拿。你不在意人間,我又何必在意?”

當那第二柄劍也落向了東海的時候,一直由神河占據著上風的局勢,卻是驟然改變了。

三劍於高天之中燦然交錯。

那柄由神河自東海之中以叢中笑與妖祖遺留之物凝聚而來的劍,終於開始露出了頹勢。

神河靜默地看著那個立於下方青山之上劍意橫流的白衣師弟,而後抬手喚回了那柄劍,在無數落向自身的劍意之中,硬生生以一身渾厚的巫鬼之力與妖力接了下來,任由那兩柄劍插入了自己的左右肋中。

叢刃看見這一幕,卻也是愣在了那裡。

正要將雙劍一同收回來的時候,一股無比蒼然浩蕩的劍意驟然出現在了這片人間之中。

人間一切劍意,都被瞬間斬斷。

叢刃一刹那如同受到了天雷之擊一般,瞬間呆在了那裡。

某個孤嶼之上安靜看海看戲的青裳少年眸光之中露出了一些驚詫之色。

而那些磨劍崖之上的雲霧,至此終於被儘數吹落人間,露出了那個站立於高崖之上的白裙女子不可置信的目光。

卜算子謝朝雨什麼也沒有再說,一把提起了身旁小道童的衣襟,身化道風,瞬間消失在了東海。

而遙遠黃粱,神女已經不是側首,而是執傘升向了天穹之中,那片來自神都的冥河驟然向著南方擴散而去,化作了一道神光屏障。

人間翹首。

茫然而倉皇。

東海小鎮某個沒有如願的吃到麵的劍修無比緬懷地感受著那種劍意,仰頭越過劍崖雲霧落向人間天穹之中,一如當年仰望某座高崖一般,輕聲說道:“懸於一線,決於一念,七師兄,人間劍道,確實無人比你更強。”

萬千劍光有如星隕一般落向人間。

叢刃怔怔地站在崩碎的青山之上。

“人間一線......原來師兄你會人間一線。”

神河隻是無比平靜地立於高天之上。

“你說我不在意人間,那麼我便告訴你,如何才是真正的不在意人間。”

這個一身黑色帝袍的劍修鬆開了手中的微塵之劍,任由它散做漫天星塵落向人間。

而後那柄被截留在自己身前的方寸卻是驀然豎於神河身前,二者一同帶著不可阻擋的勢頭落向人間,一直到落在了某一處與叢刃遙遙相望的青山之巔。

方寸鏘然一聲,插落在青山之上,如同與人間合為一體,再也拔不出來一般。

“這一劍.....”

神河一身黑袍獵獵,低頭靜靜地看著那柄方寸。

“我隻教一遍,師弟。”

當這一句無比平靜的話語落下來的那一刻。

這位人間帝王伸手握在了劍柄之上。

人間萬千劍意元氣,一同浩瀚地落向這處青山,不儘劍光如同銀河崩隕一般射向人間。

但那些隻是虛影,代表了萬千鎖敵的軌跡。

而就在某一刻,一襲白衣立於人間青山之中的叢刃,驀然感受到了一股淩厲的意味出現在了自己的眉心。

這個在人間劍宗溪橋之上睡了一千年夢了一千年的終於平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那個遙遠之外的師兄,輕聲說道:“好。”

當那一個好字落下的時候。

那柄被插在青山之上的磨劍崖鎮崖之劍,卻是驟然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不是劍鳴。

而是劍泣。

一道裂紋驟然自劍柄之上出現,而後向著流溢著寒光的劍身之上蔓延而去,如同平原開裂,露出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般。

而與此同時,神河閉上了眼。

無儘蒼然古老的劍意落向人間。

很多年前,某個劍崖之上穿白衣的劍修問過他那位師兄一個問題。

——施展人間一線的時候,為何要閉著眼?

那位將人間劍修自複古流劍道帶入另一個層麵的師兄隻是輕聲笑著說了這樣一句話。

——因憐生白發,不忍見人間。

在一個萬物死去人間倉皇的春天。

世人再度見到了那暌違千年的一劍。

來自於他們的陛下。

人間三劍之一的神河。

於是當那些劍意落下的時候,

一股浩然的毀滅之力自那處青山之上浮現。

有人將自己從軀殼之中拔了出來,於是也將一柄不應存在之劍自生出了裂紋的方寸之中拔了出來。

下一刻,那一劍出鞘,自軀殼之中拔劍而出的神河以一種世人無法理解的模樣,一劍刺向了那個白衣劍修。

這是一段遙遠的路途。

然而連心念都未動,沿途一切便已經泯滅在了那樣一劍之中。

天地山河震顫開裂,便是幽黃山脈之上,那些冥河之水,都隱隱有著倒流的趨勢。

懸於一線而決於一念。

這便是磨劍崖絕學。

人間一線。

隻是這樣的一劍並未落向人間。

那樣一劍在叢刃身前,刺穿了一個酒葫蘆之後,便再也無法寸進。

青裳少年草為螢抽回了酒葫蘆,抬手散去了那些帶著泯滅之力落向人間的一切劍意劍勢,轉頭看著那些倉皇的,隻差一念便會毀於一切的人間,將酒葫蘆送到了唇邊,飲著那些自劍孔之中溢流而出的酒水。

“雖然能夠在人間再度看見這樣一劍,我很開心。”

草為螢喝了一口酒,身周劍風浩蕩,將神河的神魂與方寸之劍的劍魂一並吹回了那樣一處青山之中。

“但是這樣一劍要落向人間,我並不喜歡。”

神河驀然咳了一口血,鬆開了手中的劍,在青山之上不住地咳嗽著,而後抬起頭,看著月色之下仰頭喝酒的少年,輕聲說道:“那前輩喜歡什麼?”

草為螢平靜地將酒葫蘆拋向了東海四十九萬裡,那些被攔下的劍意,會在那裡毫無顧忌地擴散,而後再度伸手自不可見之處取了一個酒葫蘆出現,而後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這片狼藉的人間。

少年略有些歎惋的聲音縈留在了夜色之中。

“當然是人間。”

青山沉寂。

叢刃的身影依舊長久地停在那裡,而後驀然跪伏下去,那一劍雖然是被不想看見人間出現這樣一劍的草為螢給攔了下來。

隻是酒葫蘆上有兩個劍孔。

一個是進來的,一個是出去的。

那些帶著泯滅神魂的劍意,終究還是透出了那個酒葫蘆,落在了那個少年身後的白衣劍修身上。

叢刃雖然沒有死,然而終究已經傷及神魂,千年大道修為,正在緩緩地流逝著。

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

這個白衣狼狽地坐在了那座青山之上,又掙紮著站了起來,抬手喚回了那些劍意消散之後,終於得到了自由,卻已經開裂了,需要一代代劍修用上漫長的歲月去重新淬煉的方寸。

神河麵色蒼白地咳嗽著。

神魂離體之劍,自然人間不敢見。

然而對於用劍之人而言,亦是極為嚴重的傷勢。

隻是二人未分生死,有些故事,自然不算落幕。

於是二人一並收拾著人間殘存的劍意,兩處青山之上,有劍風再起,二人再度執劍而去。

然而下一刻,二人都是怔怔地停在了那裡。

夜色裡,有著無數桃花紛飛而來,落滿了人間。

有個眉眼如畫的桃衣少女正安靜地行走在天地山川之間,眸中帶著許多哀傷,正在大地之上,俯拾著那些散落的人間微塵。

一直過了許久,那個背著一柄桃枝一般青色劍柄之劍的少女才停了下來,手中捧著無數微塵,抬起頭來,看著青山之上的二人。

“這樣有意思嗎?叢刃。”

叢刃抬手拭去了唇角的血色,像是一個少年一樣笑著。

“當然有意思,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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