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章 書生的事(1 / 2)

此劍天上來 秋雨半浮生 11372 字 9個月前

海邊孤嶼。

“其實沒有什麼一定是對的事。”

樂朝天坐在孤嶼邊緣的夜色裡,一麵將手裡的那條魚翻著麵,一麵從旁邊的盤子裡撮著一些芝麻粒撒在上麵。

已經處理過,用蒜汁醃好的魚,烤起來香味十足。

不遠處陸小三和鬆果正在拿著劍切著青椒紅椒蔥花薑葉。

草為螢坐在火堆旁,沒有看海也沒有看戲,而是在認認真真地看著那一簇火堆上的那條魚,一旁還有一塊正放在火上燒著的平整的石板。

“是的。”

這個青裳少年也不知道心思是不是真的在樂朝天所說的東西上,但至少回答的時候是誠懇地點著頭的,而後又看向了樂朝天身旁的那些盤子,笑著說道:“再撒點孜然應該不算錯吧。”

樂朝天挑了挑眉,拿起刷子刷了些油孜然上去,而後笑著說道:“前輩喜歡的味道,一般都錯不了。”

草為螢微微笑著:“人間自然會有不喜歡吃孜然的。”

樂朝天也是喜歡孜然的,所以他很是感歎地說道:“人間怎麼會有不喜歡吃孜然的呢?”

草為螢想了想說道:“也許他們怕吃了不好。”

樂朝天抬頭看向了遠方,輕聲說道:“那確實是的。所以我覺得孜然是可以接受的,也覺得叢刃他們都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有人覺得不行。所以這樣的事情,其實就和喜不喜歡孜然一樣,都是很難分出對錯的。”

樂朝天低下頭來,將火上的魚又翻了一麵。

“東海被打爛了,死了很多人,聽說東海劍宗離開之前,曾經想要將一些東海境內的世人趕走,但是他們不聽,覺得這是想害死他們——因為在妖族之事中,東海是最安寧的地方。於是也許被劍意殺死了,於是也許被傾倒的山脈壓死了。如果前輩不出手,我能夠從那一劍裡感受得到,從東海,到西方鹿鳴,這一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可以生存人間的地域,都會被摧毀在那一劍裡。相對而言,真誠的想看戲的我挨的那一劍,倒算是小事了。”

“於是有些人就理直氣壯了起來。”樂朝天輕聲笑著。

“你看啊,他們是多麼危險的人啊。”

“當然,他們確實是很危險的人,隻是煙花放在陰涼的角落裡,便不會向著天空吐出焰火。”

“我隻是喜歡似圓非圓,若滿未滿,有些人就更加徹底,他們要見一彎殘月。”

“到頭來,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草為螢微微笑著看著這個一麵烤著魚,一麵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十三疊道修,把手裡的酒葫蘆遞了過去。

“你看起來很是委屈。”

“我當然委屈了。前輩。”樂朝天拿起酒葫蘆,往烤魚上灑著一些酒水。“好好的就想看個戲,結果差點像我那倒黴師父一樣被人一劍砍成個老廢人,怎麼能不委屈呢?”

雖然這個看起來年輕的道人說著挨那一劍是小事。

但是往往這樣說的人,是希望從旁人那裡得到慰藉——那可不是小事,你都差點死了。

於是一句話便捅了眼淚窩,就像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越說越委屈。

人間最真誠最催淚的,自然永遠是理解。

樂朝天雖然沒有哭,但是在烤魚上灑了些酒水又仰頭喝一口的時候,草為螢還是看見了他那有些泛紅的眼眶。

於是當陸小三和鬆果端著那些切好的調料配菜笑嘻嘻地跑過來的時候,便很是古怪地看著這個眼眶紅紅有著一種鮮明的破碎感的溫和年輕人。

“師叔你怎麼了。”

因為樂朝天才始挨了一劍,所以陸小三也沒有說什麼是不是狗尿進眼睛了這樣嘲諷的話,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盤子裡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看著樂朝天很是溫柔地問道。

這樣溫柔的小少年,便是一旁的鬆果都下意識地多看了一眼。

樂朝天微微笑著放下了酒葫蘆,又把手裡的烤魚翻了最後一麵,被剖開的大魚已經烤得香氣四溢,論香氣,烤鴨自然遠遠比不上烤魚。

“沒什麼。”樂朝天順手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酒葫蘆。“前輩的酒太烈了,給我嗆到了。”

陸小三自然不信,於是拿起酒葫蘆試了一口,而後劇烈地咳嗽著。

“啊,真的很烈啊。”

一旁的鬆果也拿起酒葫蘆試了一口,而後神色古怪地看著一旁手舞足蹈的陸小三,劍仙前輩的酒很烈嗎?

從常理而言,一般調皮的人有時候往往也會更明白人情世故一些。

知道有些東西可以看破但不能說破。

所以就在鬆果正要質疑出來的時候,小少年屁股一拱,就給鬆果擠開了,差點摔個狗吃屎。

“魚還沒烤好嗎?”

陸小三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垂涎三尺地看著那條自己親自下海抱上來的大魚——小少年不認識海魚,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魚,於是也給了一個同樣不認識海魚的人一個順理成章地不寫名字的理由,總之那是一條很大的魚。

“好了。”

樂朝天笑著說道,將那條魚放在了一旁的那塊燒熱了又淋了一些油的石板上。

“把紅青椒那些東西放上去,在煎一會就好了。停停停,彆這麼早放蔥花。”

“哦。”

陸小三從善如流地將手裡的蔥花又放回了盤子裡。

鬆果在一旁捏了許久的拳頭,最後看著快要烤好的魚,最後還是咽下了這口氣,打算日後再和陸小三算賬。

等到樂朝天慢悠悠地將豆芽蒜蓉還有蔥花薑葉都加到了石板上的那條魚上之後,今日份色香味俱全的烤魚便完成了。

陸小三很是感慨地站在那裡,看著從袖子摸出了一雙筷子試著魚肉的樂朝天。

“憑什麼你們受傷了,就可以吃辛辣刺激性的食物?”

小少年依舊對當年他們吃火鍋他吃火鍋底料啊不對他吃清湯鍋的事耿耿於懷。

樂朝天舌頭好像在打著卷,發出斯哈斯哈的聲音,大概是被剛烤好的魚燙到了,好一陣才從袖子裡摸出了三雙筷子,遞給了三人。

“你現在也可以吃啊,你不是已經見山了嗎?”

陸小三隻是哀歎著:“錯失的那一頓辣鍋,以後再吃一百頓,也彌補不回來了。”

樂朝天哈哈笑著。

四人圍著夜色篝火,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便是草為螢,都是很是熱切地和陸小三搶著魚腹上的肉吃,給小少年弄得無語了。

身為前輩,一點前輩的亞子都沒有,成何體統?

酒足飯飽之後,陸小三又檢查了一下樂朝天的傷口,確定沒有什麼大問題了,這才跑回了亭子裡,趴在角落裡睡了過去。

鬆果則是就在火堆邊睡著了。

樂朝天終於承擔了師叔的責任,處理了吃剩的殘骸,畢竟總不好腆著臉讓草為螢去收拾。

這個山河觀道人一麵輕聲咳嗽著,一麵站在海邊吹著海風,看著遙遠的海麵。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

樂朝天輕聲說道。

草為螢坐在那裡喝著酒葫蘆裡的酒,很是平靜地說道:“什麼問題?”

“假如前輩不去攔下那一劍,神河豈不是在自毀人間?”

草為螢平靜地說道:“因為我不可能不去攔下那一劍。”

樂朝天挑了挑眉,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重新看向了東海,一直看了很久,才輕聲說道:“既然知道那樣一劍會被攔下來,他為什麼還要用這樣一劍?”

海畔青裳少年隻是飲著酒,輕聲地說道:“我怎麼知道呢?”

樂朝天轉頭看向了那個少年。

“前輩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草為螢很是誠懇。

“當真不知,我又沒有你們那麼無趣,整天想著看一看前方的故事。正所謂問我去何之,君行到自知,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嗎?”

這首菩薩蠻,樂朝天曾在前來東海的路途裡彈唱過,是以這個道人輕聲笑著說道:“我們不如前輩這般氣定神閒。”

“你一個道人不知道清靜為天下正?”

“晚輩自然知道,隻是那時追求而不是已有,以聖人論世人,自然處處相矛盾。”樂朝天輕聲說著,抬起頭,仰看著夜空。“事實上,當一切反求諸己,我們便會看到,天下亂之根源,其實正在自身。”

“就像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子,乾的那些蠢事一樣。世人覺得妖族驚悸過度,他們又何嘗不是呢?”

草為螢隻是輕聲笑著,對於人間一切,他都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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