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悠悠,朝朝與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來入夢......”
風雪山脈的邊緣,陳鶴正在那裡唱著他的不知名的曲子,一麵艱難的推著車向著雪山之中而去。
哪怕他在那處西北小鎮裡,做足了準備,卻也是沒有考慮到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車軲轆的軸承被凍住了,根本開不了,哪怕是推車,都要時不時的拿著鏟子鏟著軲轆那裡的冰雪。
這使得這個興致滿滿的想要去鹿鳴賣鐵板豆腐的年輕人,不得不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丟了,隻留下了一包驅寒的藥材,還有穿在了身上的那些棉衣,外加幾本傳記拿來墊著坐。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女人花,隨風輕輕擺動.....”
陳鶴一麵哼著歌,一麵在這處山隘處停了下來,在這樣的地方,山隘永遠都是好地方,往這裡一停,風雪都被遮去了許多。
這個閒雲野鶴的唱著奇奇怪怪的曲子的年輕人,在隘口背風麵休息了一陣,又拿來了鏟子,在那裡叮叮當當的敲著車軲轆上的冰錐。
“後麵呢?”
就在陳鶴專心致誌的弄著自己的小車車的時候,突然便有一個很是醇厚溫和的聲音從風雪上方傳了出來。
給陳鶴嚇得一哆嗦,差點一鏟子鏟在了自己的腳上。
抬頭向上看去,隘口上方的山崖上,正坐了一個一身素白僧袍的濃眉大眼的中年和尚,很是誠懇的看著陳鶴。
好在陳鶴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很快便平複了情緒,認真的想了想,說道:“你不問我還能想起來,你一問,我倒是真給忘了。”
那個和尚顯然有些惋惜。
不過大概確實很好奇,所以頂著個大光頭坐在風雪裡,想了想說道:“那我不問,你再重新唱一遍。”
陳鶴倒也覺得還行,隻是剛一張嘴,就忘了調和詞是啥了。
在那裡愣了半天,於是那個和尚很是誠懇的唱道:“我有花一朵.....”
“啊對對對,我有花一朵,種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悠悠......”
陳鶴唱著唱著就覺得不對勁,抬頭看向上麵的那個和尚。
“不對啊,你一個和尚,為什麼好奇女人花後麵是啥。”
和尚也愣了一愣,而後笑著說道:“就是突然聽見一個這樣古怪的調子,有些好奇而已。”
是人當然就會好奇,不止是貓。
“更何況,你唱得,難道和尚就唱不得?”
陳鶴默然無語,說道:“你難道不應該說的都是如是我聞嗎?”
和尚笑著說道:“如是我聞,東來謁者曰: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
陳鶴歎息了一聲,於是低下頭繼續鏟著雪。
叮叮當當的好一陣,那個和尚卻是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彆敲了,吵得我腦殼痛。”
“我不敲,車就動不了啊,要不你來幫我推車?”
和尚說道:“那不行,我要在這裡等一個有緣人。”
陳鶴靠在輪椅上,看著上方問道:“有緣人,什麼是有緣人?”
和尚說道:“有緣人就是有緣之人。”
陳鶴沒有在意那個和尚的廢話,指著自己誠懇的說道:“你看我像不像有緣人?”
和尚低頭看了陳鶴許久,說道:“不像。”
“為什麼不像?”
“因為不敢像。”
陳鶴笑著說道:“你是怕像了就要幫我推車吧。”
和尚微微一笑,說道:“隻是不敢像而已。”
陳鶴歎息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和尚都像千年前的有緣和尚一樣,見誰都要說上一句你與我佛有緣呢。”
和尚誠懇的說道:“有緣大師也不會見人就說有緣。”
“比如?”
“比如他就沒敢和槐帝說你與我佛有緣,也不敢和青衣說你與我佛有緣。”
那個白色僧袍如雪一樣的和尚坐在崖上,無比真誠的說道:“所以我也不敢和你說有緣。”
陳鶴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你要等的有緣人,大概就是懵懵懂懂,很好欺負很好誆騙的人?”
和尚誠實的托手笑道:“善哉善哉。”
這句話大概翻譯過來,就是對啊對啊妙啊妙啊。
陳鶴這才看見那個和尚手裡好像一塊白色的石頭。
“那是什麼?”
陳鶴看著和尚問道。
和尚低頭看著掌心的石子,倒是端端正正的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隻是那究竟是什麼,和尚卻並沒有說。
陳鶴見他不想說,倒也沒有繼續問,於是低下頭繼續敲著車軲轆上的冰。
和尚很是愁苦的抬手捂住了耳朵。
陳鶴敲了好一陣,抬頭看著那個看起來很是苦惱的和尚,說道:“真的有這麼吵?難道你會什麼佛門絕學天耳通?”
和尚歎息一聲,放下了捂在耳邊的手掌。
“阿彌寺都沒了,哪還有什麼天耳通?我就是在雪裡坐久了耳朵痛。”
“......”
“不信,不信你把你的耳遮摘了,來這隘口上坐幾天試試?”
阿彌寺都沒了,和尚沒有和尚樣,大概也能理解了。
陳鶴看著這片終年風雪的人間,自然不會把自己的耳遮摘了,隻是看著那個和尚說道:“那你為什麼不戴耳遮?”
和尚說道:“你想想,如果你想在這裡等一個有緣人,結果彆人來了一看,謔,帶耳遮的和尚.....”
陳鶴哈哈哈哈哈的在下麵笑著。
不得不承認,和尚說的很有道理。
“那這麼說起來,你也不是真的隻喜歡穿著這一身單薄的衣裳的。”
那身素白僧袍雖然讓這個和尚在崖上坐著很有韻味,隻是大概也是能夠把人凍得瑟瑟發抖的。
和尚說道:“那倒不是,畢竟貧僧真的武德充沛。”
和尚說著,在崖上並足站了起來,雙臂展開,不動如鐘的站在那裡,而後雙手緩緩向著胸前合十並攏,單薄的僧袍在風雪裡撕扯著,倒是真的勾勒出了一身極為健壯的肌肉。
“......”
好一個武德充沛。
陳鶴默然無語。
話說你武德這麼充沛,怎麼把我當個有緣人幫我推個車都不敢?
和尚很是滿意於陳鶴的反應,唱了一聲佛號,又坐了下來。
“你是不是有個名字叫做大力和尚。”
陳鶴看著重新端坐於風雪裡的和尚問道。
和尚驚喜的看著陳鶴說道:“你怎麼知道的?難道你會他心通?”
陳鶴誠懇的說道:“當然不會,隻是因為一看就很大力。”
和尚倒是顯得有些惋惜。
陳鶴也不知道他在惋惜什麼,二人在這裡胡扯了好一陣,他也休息夠了,於是把東西都收拾好,推著車就要出隘口而去。
隻是看著前方風雪茫茫的人間山川,又停了下來,仰頭看著上方的和尚問道:“你知道離這裡最近的鹿鳴城池在哪裡嗎?”
“阿彌陀佛,施主一路向南即可。”
“向南,那是哪裡?”
和尚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向南是哪裡,取決於你在路上遇見的第一個人給你指路指到哪裡。”
陳鶴默然無語。
“所以你就是瞎指唄。”
和尚笑著說道:“這麼大的風雪,我給你指了路又怎樣,你連路都看不清,還不是要一路看運氣走過去?萬一我指對了,你自己走錯了,反倒還要來怪我,我可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陳鶴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是一個武德充沛,但是很是謹慎的人。
和尚最後又說道:“當然,我覺得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為什麼?”
“因為西邊正在打仗,可能快要打完了,你如果運氣好的話,倒是可以不用遇上那些事。”
本來打算推車過去的陳鶴狐疑的看著這個和尚。
“鹿鳴也要造反?”
和尚誠懇的說道:“不是鹿鳴要造反,而是造反的人來了鹿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