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挖出罐子之後,小少年便攛掇著尤春山吃了好幾頓火鍋。
吃得這個向來沒什麼錢的年輕人一臉苦相。
陸小二抱著劍坐在溪邊,說道:“都可以,反正我又不會餓死。”
南島自然也不會。
修行最為直接的好處便在於,可以省了一日三餐。
尤春山將那個麵色愈發好轉的道人放在了溪邊,又給他擦了擦臉和手腳,而後這才借來了陸小二的劍,很是認真的在溪邊蹲著,看能不能逮到一條黑不溜秋的打算偷偷溜過去的魚。
“等到了青天道那邊,把這個倒黴道人還給了他們,首先就要讓他們給我一些錢,畢竟這可是辛辛苦苦從東海給他們撿回去的。不說榮華富貴,至少也得給足路費吧。”
尤春山一麵盯著溪水,一麵輕聲嘀咕著。
陸小二想了想,說道:“你為什麼總是覺得青天道會給你榮華富貴?”
“那可是天下三觀之一啊,難道給不了嗎?”
陸小二想著那個曾經混跡在南衣城隻會打牌,還經常輸得一塌糊塗的人間劍宗,心想為什麼天下三觀就一定要有錢呢?
當然,也不一定要沒錢,譬如流雲劍宗,大概就有錢得很。
一個以殺手發家的劍宗,自然不可能缺錢。
所以那個格外有錢的師叔,究竟是來自哪裡的人?
陸小二在那裡想著的時候,尤春山卻是突然有了動作,一個惡狗撲屎就向著溪中紮了進去。
可惜他實在運氣太差,關鍵時候,踢到了一塊石頭,於是整個人都向著裡麵砸落下去。
那條魚自然沒有紮中。
隻不過大概有人運氣實在太好。
受了驚的大草魚一個撲騰,跳了起來,撞在了某個少年的黑傘上,而後直挺挺的掉在了溪岸草叢裡。
正在蘊養劍意的南島睜開眼,默默的看著那條魚,倒是也沒有說什麼,隻是把魚向著尤春山那邊丟了過去。
尤春山頗為狼狽的從溪中濕淋淋的站了起來,很是古怪的看著那條把自己撞暈了魚,而後想了想,很是歎惋的說道:“也行吧。”
就當是拿自己打窩了。
陸小二默然無語的在那裡看著。
倒也是有了一些同情。
畢竟當初在那處竹林湖邊的時候,小少年也曾經淒慘過。
甚至身為一個劍修,居然被一條魚咬著屁股不放。
尤春山拄著劍爬上了溪岸,把劍還給了陸小二,而後撿著那條魚就去生火去了。
陸小二在那裡一麵擦著劍,一麵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萬一這個道人是被青天道逐出門戶的呢?畢竟你看,他還穿著舊青天道的衣裳。彆到時候路費不給,還給你打一頓。”
陸小二倒是沒有說給他弄死。
畢竟道人下手知道輕重,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給人腦漿子打出來的。
尤春山在那裡烤著火,還好已經過了三月了,風裡有些寒意,但是也不多,隻是一身濕噠噠的頗為不舒服而已。
聽著陸小二說的這種可能,尤春山看向了那個道人,遲疑了許久,說道:“應該不會這麼倒黴吧。”
隻是尤春山顯然並不信得過自己的運氣。
所以一麵烤著衣服一麵烤著魚,倒是陷入了沉思。
陸小二也陷入了沉思。
“你烤魚都不處理魚內臟的嗎?那能好吃嗎?”
尤春山大手一揮。
“能吃就行。”
“......”
陸小二默然無語,正想吐槽他還真是不挑的時候,驟然神色一變,無比迅速的拔出劍來。
隻是有劍比他更快。
那個坐在溪邊的傘下少年膝頭早已隻剩下了兩個劍鞘。
劍出如遊龍,在一溪濯濯輝光之中,射向了溪岸青山之中。
尤春山尚且未曾明白發生了什麼,便聽見了一聲極為清脆的劍鳴,而後是劍與劍在人間某處相交的鏘然之聲。
這個倒黴的年輕人很是警惕的握著木劍護住了自己的那條烤魚。
畢竟背著道人走了一日了,魚再被打翻,那真的要餓得流清口水了。
而後下一刻,那個溪畔的少年驟然執傘起身,化作劍光,向著長劍消失方向而去,沒入了青山之中。
小少年陸小二握著劍站在溪畔猶豫留少許,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跟上去。
畢竟自己境界太低,去了大概也隻會成為一種累贅。
尤春山很是緊張的看著陸小二。
“是什麼人?”
陸小二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方才讓小少年反應了過來的,自然不是他察覺到了劍意。
而是手中溪午劍突然自鳴起來。
這柄來自草為螢劍湖,被那個青裳少年的一湖劍意淬煉過的劍,自然不是人間尋常之劍。
隻是對於小少年而言,現而今的溪午劍,大約也止於示警而已。
尤春山有些緊張,想了想,把道人的身體拖過來了一點,大概是好隨時準備跑路。
這倒是讓陸小二多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
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想著把道人一起帶走?
尤春山大概猜到了陸小二在想什麼,誠懇的說道:“畢竟已經走了這麼遠了,能帶還是帶著,不然豈不是白費一場功夫?”
“......”
二人握著劍在溪畔等了許久,才終於在一些徐徐晚風裡,看見了那個沿著清溪一路默默走回來了的少年。
“怎麼樣師叔?”
陸小二提著劍迎了上去,有些緊張的問道。
南島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沒有追上。”
“還是天獄之人?”
陸小二直言不諱的問道。
尤春山自顧自的繼續烤魚,就當沒聽見。
南島平靜的說道:“應該是的。”
方才那一劍的劍意,與在東海崖下一劍,自然很是相似。
兩個少年在溪邊長久的看向那片青山。
這樣一個天獄之人的存在,自然很難讓一些故事安定下來。
尤春山看著兩個少年的背影,想了想,說道:“我們現在就走嗎?魚稍微烤一烤,其實也能吃的。”
陸小二回頭看著這個年輕人,尤春山很顯然再次刷新了小少年的認知。
畢竟當初小少年烤魚,都是處理了一下,又認真的烤熟了,才帶在了身上去找自家師叔的。
南島倒是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你繼續烤吧。”
傘下少年收了劍,重新在溪畔坐了下來。
尤春山見狀,於是又把那條魚重新放在了火上。
“那個人也許和西門沒有關係。”
南島低頭看著膝頭的劍,輕聲說道。
陸小二愣了一愣,問道:“為什麼?”
南島將手中的劍拔了出來,一些劍意出現在了溪畔。
劍上卻是有著兩種劍意。
一種自然是小少年所熟悉的,來自自家師叔的劍意,隻是另一種,卻也頗為相似。
這樣的兩種劍意,顯然令小少年吃了一驚。
“這是那人留下的劍意?”
“是的。”
南島握住劍柄的手微微一震,那些劍意便緩緩彌散而去。
“是磨劍崖的劍意。”
磨劍崖的劍意,自然未必是要來自於那座高崖之上。
譬如人間劍宗的劍意,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來自磨劍崖的劍意。
當初斜橋出走劍崖,以至於在一千年裡,人間劍宗所修行的,都是磨劍崖的劍。
當然,在千年的演變裡,那樣一個劍宗的劍意,自然也逐漸與劍崖劍意有了極為明顯的區彆。
而那個天獄之人的劍意,卻似乎依舊保留著許多磨劍崖的劍意風格。
這自然是令兩個少年極為不解的事。
天獄與磨劍崖之間,是什麼?
南島安靜的坐在傘下,想起了當初秋溪兒與他講解人間劍道時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