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獄與磨劍崖之間,當然是那樣一個那日曾經在崖下見過的帝王。
陸小二大概也想到這裡,畢竟那日自家師叔為了不讓那個帝王上崖去,當著他的麵,鬆開了那柄傘,喚來了短暫的一刹那風雪。
小少年看向一旁沉默的南島,猶豫了少許,說道:“會不會與那日見到的陛下有關?”
一旁的尤春山顯然大為震驚。
“你們見過陛下?”
南島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在崖下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麵。”
小少年在那裡喃喃著:“倘若是陛下的話,為什麼要這樣做?”
陛下當然有很多辦法。
而不是隻留下一個不知為何而來的天獄劍修。
南島亦是在沉思著,隻是眸光在瞥見一旁的那個道人的時候,卻是驀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這個傘下少年卻是怔了一怔,而後看向陸小二說道:“當初陳師兄,是不是做了青天道弟子的。”
陸小二亦是愣了一愣,而後看向一旁的那個道人,卻也是突然明白了什麼。
“是的。”
那日在溪畔,二人的談話並未避諱旁人。
是以陸小二自然也知道陳懷風是為了張小魚而來。
而這個看起來應該便是青天道的道人身上,留下的正是張小魚因果劍的劍傷。
這樣兩件事大概沒什麼關係,大概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在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隻是卻也正是因此,導致南島突然想起了這些東西。
尤春山在一旁有些迷糊,不知道為什麼二人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當初那個劍修身上去了。
“所以大概隻要找到了陳懷風師兄,我們便能夠知道這個道人出現的原因。”
南島輕聲說道。
尤春山至此倒也明白了什麼,看向道人說道:“原來他與那日那個劍修師叔有關?”
南島點了點頭。
尤春山把烤得差不多了的魚送到了嘴邊,一麵啃著一麵眉開眼笑地說道:“那好啊,總算不用背著跑了。”
南島倒也是想起了什麼,看著尤春山笑著說道:“而且陳師兄大概也是有錢人,你的報酬大概也不會虧欠什麼。”
尤春山大受鼓舞,三兩口啃完了魚,在黃昏裡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吧。”
隻是陸小二與南島都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尤春山有些茫然的看著二人。
“怎麼不走?”
陸小二抬頭看著尤春山說道:“你知道那位師叔現在在哪裡嗎?”
尤春山默然的重新坐了下來。
南島輕聲說道:“而且當初陳師兄是為了張小魚而來的東海,這個道人受了這樣嚴重的傷,隻怕陳師兄也好不到哪裡去。”
尤春山有些震驚的說道:“你是說那位師叔可能也突然掉下來,把彆人的魚火鍋砸翻了?”
雖然這是刻意的天真之語。
但是意思自然是不差的。
南島與陸小二都是有些神色凝重。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傘下少年站了起來,看向前方的那個炊煙嫋嫋的小鎮子。
“我們先去那裡看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一些什麼消息吧。”
陸小二也抱著劍站了起來,尤春山則是後知後覺的等到二人蹚過了溪水而去,走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匆忙把木劍掛在了脖子上,把道人扛了起來,追著二人而去。
......
東海人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想提起與劍有關的東西。
哪怕這是劍崖所在的一大片人間。
不過好在兩個帶劍的少年並不會讓人們有什麼多的想法。
至於另一個年輕人,帶的則是木劍,還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道人,三人看起來奇奇怪怪,大概也隻有陸小二像個正常人。
所以當眾人在快要離開東海境內的那個小鎮裡住下來的時候,倒是惹來了不少鎮上人的注目。
這裡倒是殘留著不少乾坤道術的餘韻,應該便是那日兩個少年在那個與張小魚打完一架的黃昏裡所見到的那些東西。
南島站在窗邊一麵抬頭張望著,一麵卻也在看見那些道術的時候,又想起了那個他在人間見到的第一個劍道大修。
那個在劍宗園林裡,枕著桃花一場大夢的白衣劍修。
叢刃當然是會死的。
這不是什麼驚奇的事情。
哪怕他化了妖,活了一千多年。
但是世人隻能逐長生而非永生。
理所當然的,人活著就會死。
南島看了許久,而後又在窗邊坐了下來。
尤春山雖然吃了一條烤魚,但是大概還是很餓,於是拉上了陸小二出門覓食,順便打聽消息去了。
南島便一個人獨自待在房間裡,想著許多的東西。
譬如他至今不知道當初那個白衣劍修,倒是為了什麼,要幫自己。
隻是這個少年想了很久,卻也突然想不起來,當初在劍宗園林裡,他與叢刃說了什麼東西。
雖然有些東西,是在很早之前便已經被草為螢拿著剪刀剪去了。
但是知道想起來的時候,才會有著這樣的感覺。
那些與叢刃有關簡短的故事,就好像隨著那個劍修的死,像是一場春風裡的夢一場,天一亮風一吹,便零零散散的散做了一池桃花。
南島麵朝著那處小窗坐了很久。
身後的門打開了。
“師叔好像又在修行,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多逛一會?”
這是尤春山的聲音。
南島自然隻是在發著呆而已,所以轉過了頭來,看著二人說道:“你們回來的這麼快?”
尤春山手裡提著一些食物,走過來放到了南島身旁,說道:“沒有,我們剛剛去買了一些吃的,就給師叔帶一些回來了。”
陸小二倒是抱著劍在門口,輕聲說道:“不過一路上倒是沒有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三月的那場劍光,鎮上的人說來說去,都是在罵著陛下和叢刃前輩。”
做錯了事,當然是該罵的。
南島也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看著又要出去的二人,說道:“回來的時候帶壺酒。”
陸小二說道:“好的。”
那扇房門又關上了。
南島看著一旁的那些飯菜,倒也沒有拒絕尤春山的好意,於是就坐在窗邊吃了起來。
一如當初在聽風台所想的那樣。
修行當然是枯燥的。
大概吃一些人間的好吃的,會讓心情好一些。
於是神海裡的花也在愉悅的凋謝著,變成一個個的道果。
少年這段時間一直很勤勉。
那些原本空空蕩蕩的神海,已經再度充盈了起來,桃花走出了風雪草廬,正在那些元氣溪河邊安靜的站著。
吃完了飯的少年也撐著傘背著劍出現在了這裡。
“關於叢刃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南島看著桃花問道。
桃花很是平靜的搖搖頭,說道:“忘記了。”
大概哪怕是桃花,也隻記得了當初那一句握緊你的傘啊少年。
南島安靜的看著那些元氣孤島,也看著那些溢滿神海的微光,輕聲說道:“但我總是覺得,我能夠走到現在這裡,大概與那個劍修脫不了乾係。”
少年依舊記得那個人說不允許自己叫他前輩。
所以小少年說著叢刃前輩,而南島隻是說著叢刃。
桃花並沒有否認,隻是平靜的說道:“每個人走到任何一種境地,與一生所遇見的所有人都有關係。也不止是人,你在路邊站著,也許吹了一場風,都會有著千萬種可能的改變。”
“執著於恩情,執著於恨意,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這個白衣桃花臉的男子轉頭麵向著南島。
“你隻有一個故人也隻有一個敵人,那就是我。”
“也是你自己。”
南島安靜的站在那裡。
桃花繼續說著:“所以有時候,在你昏迷的時候,那個嶺南小小劍修在那裡念叨著的一些東西,其實我覺得很是對的。”
南島終於聽到桃花說起了當初自己昏迷的一些故事,有些好奇的說道:“那是什麼?”
桃花輕聲說道:“無憂無慮,無病無災。”
這是那個嶺南小小劍修最為虔誠的祈願。
南島靜靜的低下頭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覺得自己眼眶裡大概有些脹脹的,就像眼睛變大了,就像眼皮變厚了,於是撐起了許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