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新在天獄待了很久,才離開這片基調沉鬱黝黑的院子。
南島撐著傘便在那處梨花院落裡靜靜地看著。
柳青河送了宋應新回來的時候,看著站在梨樹道上的少年,想了想,卻也是走了進去,看著少年的那柄傘很久。
南島看著柳青河,問道:“獄主在看什麼?”
柳青河笑了笑,說道:“隻是突然想了起來,你的這柄傘能夠承載磨劍崖的劍意,傘骨傘麵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尋常的東西。”
南島亦是看向了自己的那柄傘,這柄傘到底是用什麼做的,南島其實也不清楚。
當初年幼之時的記憶,對於少年而言,已經是極為遙遠模糊的事了。
“獄主關心這個做什麼?”
南島沒有再看傘,而是看著院外的男人。
柳青河輕聲笑了笑,卻是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會平地摔嗎?”
南島下意識的想起來了當初東海遇見的那個叫做尤春山的年輕人,有些猶疑地看了柳青河很久。
少年當然不會平地摔。
那樣倒黴的事,或許確實不會落到南島頭上。
“不會。”
柳青河仿佛確實隻是隨口一問一般,向著天獄深處而去。
南島在那裡看著柳青河的背影,站了許久,正打算去梨院深處坐下來修行的時候,卻是看見了一個道人正穿過天獄院道,向著這邊而來。
會來天獄的道人,大概也確實隻有梅溪雨了。
南島停了下來,看著走入了院中的梅溪雨。
道人的神色相比於過往的幾次見麵,要溫和了許多。
南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想著或許是因為這些煩人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了的原因。
二人在梨樹下站著看了彼此很久,梅溪雨看著少年,又想著那個小鎮姑娘,卻也是有些感歎。
隻不過什麼都沒有說。
許春花並不想讓少年知道一些更多的故事。
南島看了許久,終於轉過身去,踩著那些零落的白花。
“槐都的風應該吹了兩天了。”
這是一句頗具嶺南風格的話。
人間大概隻有嶺南有著一個聽風劍派。
梅溪雨自然知道少年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看著少年傘下安靜的走著的背影,緩緩說道:“確實有兩天了。”
“巳午妖府那邊?”
梅溪雨聽著少年的問題,或許也能理解少年的那種急迫的情緒,站在那裡沉吟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大理寺那些地方已經開始著手調查了。”
南島停了下來,沉默了少許,說道:“大理寺能夠拿巳午妖府有辦法?”
道人同樣向前走去,平靜地說道:“當然沒有辦法,但你要知道一些東西,不止是給你我看的,那是沒有意義的事,要讓人間看見,才有足夠的價值。大理寺或許確實動不了巳午妖府,但是讓世人知道,巳午妖府做了一些本不該做的事,槐都才有理由對侍中大人動手,這也是最開始與你說的,天獄按兵不動,讓被圍困一些人自己跳出來的原因。”
梅溪雨停在少年身旁,二人一同看著那處黝黑的高牆。
“當然,我能夠理解站在牆裡的感受。”梅溪雨轉頭看著一旁的少年,輕聲說著,“當初我也在這裡麵待了很久.....”
南島打斷了梅溪雨的話,平靜地說道:“不,你不能理解。”
梅溪雨聽到這句話,倒是沉默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或許是的。”
道人自然不是少年,體內也沒有某種極為凝練的元氣。
自然也不會有著某種提心吊膽的感受。
又或者不止如此。
哪怕當初梅溪雨坐在這片梨院之中,終究他的背後還有著某個道觀,有著某個叫做白玉謠的道門大修。
但是少年沒有。
二人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很久,梅溪雨緩緩說道:“風不會吹太久的。”
南島沒有說什麼,隻是沉默了很久之後,緩緩點了點頭。
梅溪雨轉頭看著傘下的少年,或許是終於想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輕聲說道:“許春花讓我來看看你。”
南島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
梅溪雨並未向少年說起背後的一些沉冗的故事,隻是輕聲笑著:“當初你說你有個朋友需要關照的時候,其實我也沒有想到,你說的是許春花。”
“你們認識?”
“我是青天道的人,她是青天道山下小鎮的姑娘。”
梅溪雨簡單地說著一些東西。
南島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那確實挺好的。”
少年大概確實有些良心不安。
“我當初確實沒想過有可能會牽連到她。”
“巳午妖府不會把事情做得太過分,就算你不說,大概那些事情也不會沾染到她身上去。”
“那便好。”
南島說完了這樣一句話之後,便沒有再說什麼,在那棵梨樹下坐了下來。
“當初你寫那樣一封信的事,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道人站在一旁,很是平靜地說道。
本來打算靜心了的少年抬起頭,看著梅溪雨,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提起這樣一件事來。
梅溪雨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
這個青天道道人向來都不是喜歡喧鬨之人,相應的,自然也便很少將情緒表露出來。
少年自然不知道,道人或許在某些故事裡表現得很是平靜淡然,但其實心中依舊很是不安。
這種不安,是在當初某個夜晚,看見了某個果決的轉身離去的小鎮姑娘開始的。
道人有時候都會很爛俗地想著諸多人間故事。
而現在的道人,大概確實才能夠真正的靜下心來,或許清修,或許好好的看看槐都這些故事的走向。
南島自然不知道那些東西,隻是看了梅溪雨一眼,又低下頭去,輕聲說道:“多謝師兄。”
梅溪雨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少年會突然叫自己一聲師兄。
不過想著自己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那些關於少年的故事,梅溪雨倒是歎息了一聲。
這或許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少年叫過師兄的人,好像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梅溪雨搖了搖頭,沒有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之所以會來天獄,自然是因為受了許春花所托。
少年好得很。
就像當初梅溪雨自己一樣。
這樣一處總是與夜色與黑色相關聯的地方,並沒有對少年做什麼。
道人安靜而來,也安靜而去。
或許確實給了少年一些慰藉。
南島安靜地坐在樹下。
白花安靜地墜落著。
.....
水在瓶自然是很忙的。
這個看起來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樣的侍中,正在宮道上靜靜地看著遠處那些大片的槐樹林。
槐安皇宮之中的槐林,由來已久。
自槐安鬼帝始,至今也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了。
五月的槐樹蔥蔥鬱鬱,遠遠看去,在下午的日色裡,就像是一片皇宮裡水澤翠綠的大湖一般。
正在安靜地看著槐林的水在瓶,或許確實有些悠閒的模樣。
隻是無論是誰,都清楚得很,這樣一個侍中大人很難悠閒得起來。
陛下不在槐都,諸多事務都會交由水在瓶所在的門下省來決議。
隻是忙裡偷閒,自然未嘗不可。
有宮中侍衛匆匆而來,看著站在宮道上停留著的水在瓶,很是恭敬地說道:“諸位大人已經在槐殿等了許久了,侍中大人。”
水在瓶依舊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回頭看了一眼那條寬闊宮道儘頭的那處大殿。
已經是傍晚時分,槐都諸臣卻匆匆入宮殿議,自然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