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當那些光芒真的從破口傾灑下來的時候,誰又知道在那些驚歎之下,有著多少惶恐呢?
南島歪著頭看了尤春山很久,而後轉回頭去,平靜地說道:“不用怕。”
尤春山想了想,說道:“為什麼,師叔?”
少年在傘下伸出了一隻手,或許是神海開始湧動,或許是劍意開始躁動,於是有著許多的白芒落向了少年的指頭上。
“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尤春山並未在意少年說的是什麼,隻是漸漸睜大了眼睛,心中想著。
果然師叔就是師叔。
雖然少年指頭上的光亮其實遠不如當時尤春山指頭上的光亮。
隻是尤春山卻是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在那些白芒之中,有著一些,是屬於少年自己的,而非外來的。
南島指尖的光芒隻是出現了一刻,便被少年散去了,撐著傘背著劍,從崖邊站了起來,看著身旁的這個東海年輕師侄,認真的說道:“你見山了,尤春山。”
包得像個粽子一樣的東海年輕人很是感歎得像是開著玩笑一樣說道:“原來隻是見山了,我還以為我成仙了。”
南島靜靜地看著尤春山,想了想,說道:“早晚的事。”
“早晚是多晚?”
傘下少年真誠地說道:“從早到晚。”
拄著拐的尤春山默然無語。
這處山崖間的那些水霧白芒正在緩緩散去——就像話本之中那些秘境被開啟之後的模樣一般。
其實隻是那些被這個突然擁有了很好很好的天地根的年輕人吸引而來的天地元氣與仙氣正在重新隱沒於山崖之間而已。
“但是我有一個問題,師叔。”
尤春山拄著拐站在那裡,很是惆悵地說道。
南島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尤春山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那隻右腿。
“我好像感受不到我的腿了。”
所以少年看見他的時候,他便一直拄著一副拐杖在那裡。
這倒是讓少年想起了當初與陳鶴說的道人山中清修於是把腿坐麻了的事。
“可能是太久沒活動了。”
南島看著尤春山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沒事走兩步?”
尤春山想了想,說道:“那我試試。”
於是從早到晚就可以做仙人的東海年輕人,很是認真地鬆開了拐杖,在那處崖坪上慢慢悠悠歪歪斜斜高高低低踉踉蹌蹌來來回回地走著。
南島便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或許是山崖間那些白芒彌散的原因,那些原本穿梭於其間的許多被宋應新叫做小東西的劍,亦是緩緩隱入了那些水霧之中,帶著迷蒙光芒的天工司的景象,緩緩出現在了少年麵前。
懸道之上那個中年司主正與某個老大夫向著這邊而來。
尤春山繞著那處並不大的崖坪走了很久,最後很是惆悵地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腿,又看向了少年,說道:“好像沒有什麼用。”
南島並未說什麼,隻是看向了那條通往下方的崖道。
白術與宋應新已經走了上來。
“因為你的身體曾經產生過排異反應。最後導致了一些肌體壞死。”
老大夫雖然依舊板著臉,隻是話語裡卻是有著一些愧疚的意味。
“這是我們最開始沒有考慮到的。”
尤春山有些不明所以的摸摸頭,問道:“什麼是排異反應?”
白術想了想,說道:“就類似於把你的屁股割了,換個豬屁股上來,你的血肉就不肯乾,不流到那裡去,於是那個豬屁股就壞死了。”
尤春山低頭看向自己的腿。
“你們給我換了條腿?”
白術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沒有,隻是往你腦袋裡加了點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
這個老大夫神色嚴肅地說道:“這依舊是天工司的秘密,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尤春山本來正想問他們當初劈開了自己的腦袋到底乾了些什麼,聽到這裡卻也隻能遺憾地說了一聲:“好吧。”
不過大概是瞥見了一旁傘下安靜地站著的少年,這個東海年輕人心中一動,繼而問道:“不可以告訴我,那可以告訴我師叔嗎?”
宋應新瞥了一眼一旁的少年,後者顯然也是極為好奇的。
這個天工司司主緩緩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也不可以,天下人在百年內,都不能知道這個秘密。”
南島挑了挑眉,看向宋應新說道:“為什麼?”
宋應新站在那裡神色很是平靜。
“因為這樣一個東西,倘若被世人知道了,整個修行界都會道心破碎。”
大概世人很難理解宋應新的這些話語。
這樣一處司衙自道聖的《人世補錄集》中得到的某個答案,為何會讓整個修行界道心破碎?
南島與尤春山自然不能理解。
隻是宋應新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們自然也便沒有問下去。
遠處有著一些天工司的吏人正在緩緩而來。
白術讓尤春山重新回到了那處琉璃屏障之中。
雖然這個東海年輕人很想出去走走,隻是想著自己那條因為排異反應而壞死的腿,不免也多了一些擔憂,於是與南島打了個招呼,拄著拐杖重新回到了那裡麵躺了下來。
來自懸壺衙的醫師吏人們很快便來到了崖上,開始在白術的指揮下,對這個東海年輕人進行著後續的檢查與觀察。
南島與宋應新看了少許,便下了崖去。
少年一路上都是有些欲言又止。
宋應新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少年的問題,於是便主動問了出來。
“你有什麼問題?”
南島想了想許久,停在了那條懸道上,回頭看著那處在水霧之中平靜下來的地底山崖。
“確實有一個,不過想了想,還是不問了。”
南島轉回頭來,看著宋應新,認真地說道:“大概是覺得問一個這樣的問題,會是對於大人您的侮辱。”
宋應新有些詫異地說道:“什麼問題這麼嚴重?說來聽聽。”
南島猶豫了許久,而後輕聲問道:“尤春山想問大人,您是天上人嗎?”
宋應新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大概不能理解為什麼二人會有著這樣的一個問題。
但這個中年男人還是很受用的看著傘下少年。
“日後有這樣的問題,請一定要問出來。”
南島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宋應新笑眯眯地說道:“我可以否認,但你不能不問。”
南島倒是沒有想到宋應新的關注點會在這裡,想了想,好像也確實是這樣一個道理。
世人誰不喜歡得到誇讚呢?
二人在滿是水汽的懸道上走了許久,南島很是認真的問道:“所以大人是不是?”
宋應新很是歎惋地說道:“當然不是,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我是天上人呢?我隻是一個世人而已。”
南島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因為當我們麵對著那些完全不能理解的事物的時候,也隻有這樣去想,才能讓一些故事合理起來。”
宋應新平靜地說道:“隻是你們不知道背後的東西而已。”
“便是那個不能告訴世人的秘密?”
“是的,就像陛下所說的那樣,我們......”
“可能確實褻瀆了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