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嗬嗬,張小魚,我們是不一樣的。”
每個人當然有不一樣的境遇。
所謂信仰,也無非是天底下所走過的路帶來的一種信念而已。
“天獄無非是因為十二樓的路是錯的。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被粉飾得極好的疫病。一直走下去,於是心神摧折,於是拋卻過往,乃至於將身而為人的資格都丟在了泥土之中,天獄有什麼理由不去阻止這種疫病的傳播?”
張小魚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看來陛下清楚得很。”
神河握劍負手而立,微微抬頭仰看著遠方的海天之線。
“是啊,因為我曾經也病過。”
“陛下的病好了?”
“沒有。”神河緩緩說著。“這種病好不了的。但我有時候很是好奇,當世人向我非我忘我之後,究竟會看見什麼東西。”
張小魚轉回身去,靜靜地聽著西麵的風,那些雪的痕跡,也許實在太遠了,所以他隻能聽見青山的模樣,而且一切正在凋落。
人間十月了。
大雪還有多久呢?
“聽說佛門的人信奉西方極樂。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是可以理解為我們所說的至善至美之境。也許他們忘卻自我之後,看見的便是一個這樣的世界。或許可以叫做仙界?或許可以叫做天庭?”
神河止住了笑意,看著東海,淡淡地說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穀,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
張小魚回頭看著神河,輕聲說道:“青牛五千言第四十一章。陛下為何突然說起這一段?”
“浮華也,招搖也,其不久而朽;剛強也,浩瀚也,其搖落而折。至則反複,盈則傾瀉。若天下真有這般境界。則心極樂而身無間也。”
張小魚長久的沉默地站在那裡,一直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所以陛下從來不認為人間存在著極樂之地與至善至美之境?”
神河轉回頭來,看著這個白衣劍修,淡淡地說道:“人間有缺否?”
張小魚緩緩說道:“有。”
神河再度輕聲笑了起來。
“大成若缺。世人殘缺方知美,天下至美,本就是人間。”
張小魚默默地站在風裡,而後緩緩抬起手來,摸向了臉上的那一條眼帶。
世人殘缺方知美。
是這樣的吧。
遠方有劍光劍意浩然,有山河聳立又傾覆,有遊龍之劍指天而摧折。
神河沒有再與張小魚說什麼,隻是回頭靜靜地看著遠方的白梅海崖。
張小魚亦是聽著風聲回過頭去,又輕聲說道。
“陛下隻在這裡看著?”
神河平靜的說道:“你師兄天下無敵,我過去做什麼?”
“陛下有一劍......”
“此劍不落人間。”
神河淡淡地打斷了張小魚的話。
這個白衣劍修微微蹙起了眉頭。
“此劍不落人間,陛下又將如何處理陳雲溪前輩之事?”
神河的目光落向了手中的那柄劍,看了許久,轉身向著遠方而去。
“沒有這柄劍,世人便不能殺人嗎?”
張小魚沉默下來,長久地站在那裡,伸手摸向了自己身後空空如也的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