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鐘聲從哪裡來呢?
道人的豎掌向著油菜花田裡的二人彎腰行禮,又筆直地站定。
鏡子懸在了油菜花田之中,萬千的命運軌跡在其中好似星沫一般交纏著。
豎著的手掌變成了拳頭。
四野的春風變成了道風。
天地元氣浩蕩而來,道人的道袍碎裂,一個個深刻、力量磅礴的道文一點點烙印在那隻手臂之上。
於是拳頭落向了鏡子。
鏡子在一刹那碎裂,無數極為精密的金屬碎屑迸射在天地之間。
這聲音理應浩蕩。
一如鐘聲。
春野鐘聲。
於是浩大的鐘聲驚起了兩隻赤裸的鳥兒,有雪白的梅花灑落在了大地之上,一片片,沿著那些被匆匆撞倒的油菜杆而去。
命運裡的故事向來很簡單。
老道人咳了一口血,從一千零四年帶到了九百七十九年的鏡子,蘊含著如此龐大的力量,縱使他已經用道文將自己覆護得如此周全,亦是被那種歲月之力,震得血肉迸飛,露出了森森白骨。
於是那樣的一種被驚走的未完的媾合的命運,開始在這樣一處春天的田野之中,向著遙遠的未來而去。
直到有人立於白梅樹下,回頭聽見了那一聲悠久漫長的鐘聲。
像是塵埃落定,像是白雪消儘。
老道人站在那裡,又緩慢地回過頭去,那一眼,好像穿過了歲月,落在了某個院子裡哭泣的幼童身上,落在了牽著牛走在山道上的孩童身上。
他猶豫了一刻。
但又很快地堅定下來。
於是已經崩壞的鏡子,迎來了第二拳。
至此,徹底碎裂。
在東海之外,以一種古怪的方式,具象化的粒子的軌跡,在那一刻,徹底崩散,像是萬千華光一般,射向天地之間。
老道人至此才終於安靜了下來,垂下滿是血色的手,安靜地站在像是被狂風卷過的油菜花田地之中。
神色很是複雜。
像是遺憾,像是釋懷。
他也許想起了當初在某條巷子裡,尚且年輕的自己,麵對著那樣一個老道人,沒有趕儘殺絕的故事。
也許隻是想起了那個孩童在院子裡的哭聲。
若是.....一切命運皆可以被這樣改變。
謝朝雨怔怔地想著。
那會是天上人間嗎?
但.....二十五歲的錯誤,真的便應該被少年時候的自己承擔嗎?
謝朝雨有些脫力的坐了下來,便坐在那裡,看著散落向人間四處的明黃色的油菜花,想著太多的東西。
隻是大概這個故事已經容不下他再去想更多的事情了。
這個夢破了。
不止是因為那一麵鏡子帶來磅礴的力量震碎了田野。
也有在遙遠的未來的某一日,一個白發劍修在平川草溪中劃下的那一劍。
二者終究交彙。
於是大夢破碎。
於是就像一開始,二人踏入這片歲月之夢的時候所說的那樣。
夢破了,裡麵的人又如何能活呢?
人間從遙遠的地方開始燃燒了起來,逆流的歲月的故事,就像堆疊的畫卷一般,一層層地燃燒。
也許很快就會將這個老道人在其中燒得乾乾淨淨。
謝朝雨靜靜地看著遠方。
那裡有些紛飛的紅黑色的燼火。
梅下之夢。
終付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