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夏檸一行終於趕到了要投宿的驛館,此時天色黑沉,唯有驛館大堂燃著的幾盞油燈散出熹微亮光。
夏檸扶著母親弟弟下了車,四周環顧一番,才發現這個驛館建在馳道邊上,馳道兩邊是連綿的高山,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一片,山風呼嘯間,偶爾能聽到夜梟淒厲的嚎叫。
周圍空空蕩蕩,隻有這座驛館屹立於此。
驛館裡守門的驛兵聽到動靜,開門來看,發現來了新客,忙朝裡麵喊了兩聲,招呼同伴出來幫忙牽馬解車。
因著不想節外生枝,丹奴讓夏檸幾人帶上帷帽遮擋一二,縱是她們有軍士保護,但好幾個姿容貌美的女子一齊出現,多少還是有些招人耳目。
走過前廳,進入大堂,夏檸才發現裡麵人影幢幢,人聲鼎沸,跟外麵的寒冷肅然像是兩個世界。
“羊肉湯的香味!”
平娘深吸一口氣,興奮地碰了碰夏檸的手臂。
夏檸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食客桌上擺著的陶碗,上麵還冒著騰騰熱氣,好像真是羊肉湯,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腥膻氣味。
大堂裡的十二三張桌子,隻剩角落的四張還空著,其餘幾乎都坐滿了人,這些人無一例外,人人麵前放著一碗熱湯,桌子中間的圓盤裡,盛著烤得酥脆的餅食,還有幾個穿著明顯貴氣一些的,桌上放了幾盤冷切的肉食。
夏檸這行人甫一進來,這些人雖還說笑著,打量的目光卻都集聚過來,直到看見跟在她們身後十幾個佩刀的壯年男人,方才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順利成章占據了角落裡空著的四張桌子,丹奴和夏檸幾人同桌,那些個男人擠在其他三桌。她為人還算大方,不僅為所有人要了羊肉湯和烤餅,每桌又讓人上了一份冷切牛肉。
喝了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夏檸整個人感覺重新活過來了一樣,連安奴也“啊”了一聲,顯然是喝完湯感覺舒坦了。
她以前從未想過,古代的趕路竟然會是這樣一件備受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在冬日,道路坑窪曲折,顛簸不已也就罷了,關鍵是冷,雖說大車裡麵圍著氈毯,可氣候寒冷,車裡的溫度與外麵相差不大,一路上,她們幾人圍坐在一起,才勉強能有些熱乎氣兒。
饒是這樣,她們也被凍得手腳發麻,這會兒喝了碗熱湯,總算是緩過勁兒了。
丹奴顯然也被凍得不輕,她喝完一碗熱湯後,又叫人給這幾桌重新續了一輪,還對著夏檸幾人叮囑:“多喝些熱湯去去寒氣,這一路餐風露宿的,可不要染了風寒耽擱行程。”
夏檸見丹奴終於肯跟她們說話了,便十分機靈地接道:“多謝您體貼我們,這樣的天氣,要是感了風寒,必是不好受的。”
丹奴抬頭看她一下,嘴角微翹,道:“你這女郎倒是很會說話。”
夏檸狀似羞澀地笑笑,沒有言語。
其他幾人對丹奴懷著敬畏之心,動作神態遠沒有夏檸那般自然,隻一心喝湯吃餅,桌子中間的牛肉,除了丹奴一人,沒人往裡麵伸筷子。
倒是夏檸,吃了幾口烤餅之後,便從盤中夾了一塊牛肉喂給安奴,安奴看看姐姐,沒有多作猶豫便啊嗚一口將牛肉吃掉,姐弟倆這般自然順滑的動作,讓一桌人都看直了眼。
蓮姬怕女兒觸怒女使,連忙在後麵扯扯她的裘襖,夏檸不為所動,又夾了一塊牛肉塞進自己嘴裡,咀嚼完了方才衝丹奴不好意思笑笑,解釋道:“女使見諒,我們姐弟生平從未吃過牛肉,今日蒙女使照顧,便嘴饞了些,想嘗嘗這是什麼味道。”
丹奴臉上不喜不怒,隻淡淡看了夏檸一眼,道:“既沒吃過,那多嘗嘗便是。”
夏檸就笑:“那便謝過女使了,您真是個好人!”
說罷她又夾了幾塊牛肉給自己和安奴,蓮姬見狀也不敢多言,隻暗自喝了幾口湯壓驚,平娘其實也想吃肉,可她又沒有夏檸的膽子,猶豫了片刻,到底沒敢伸筷子。
經過這個小小的試探,夏檸發覺丹奴對她們應是有些耐性的,她態度上雖不親熱,行事卻十分周全,並不是完全不能打交道的樣子。
於是態度越發坦然起來。
丹奴卻是見識到這個名喚阿寧的小女郎另外一麵,看來這個女郎不僅貌美,還皮厚嘴甜,這樣的人,到了趙國,興許有大造化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