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書不明白話題是怎麼突然轉移到她擺攤這事上的。
不過這個她更愛聊, 一說起來便是滔滔不絕,“不是傳言,這學期太忙了, 我每天上課聽講, 下課除了老師布置的作業,還要寫我哥給我買的輔導練習題, 尤其是數學,裡麵涉及到了很多高一的知識點,我都忘光了, 經常要借學習委員他們高一的筆記來複習……這才開學幾天,我感覺真是過了半學期那麼長,度日如年啊, 一時間竟忘了告訴你們這件大事。”
每日一吐槽魔鬼二哥任務達成,裴景書才興致勃勃切入正題,“剛放暑假那兩天,我突發奇想讓二哥陪我去毛紡廠擺攤,賣點小吃什麼的,給自己賺點零花錢, 結果個體戶是真賺錢啊,我們那個小攤子,生意有多火爆, 說出來能嚇你們一跳!雖然無心插柳柳成蔭,但被我們趕上了,這錢不能不賺吧?於是我倆一拍即合,加大規模,每天早晚兩次出攤。二哥甚至更瘋狂,今年剛轉正的工作說不要就不要, 全副身心都撲在個體戶上了。”
他倆僅用兩個月時間,瘋狂撈了上萬塊這種事情,實在是衝擊普通人的三觀,除了一家子父母兄弟,連入職糖果廠後、一有時間就來家裡給老媽掃地搬東西的表哥,都還不清楚他們的具體收入呢,裴景書也不能如實告訴好朋友,但她實在想讓她們知道自己的豐功偉績,於是又把裴安和被她慫恿到停職下海的壯舉拉出來舉例。
裴安和:聽我說謝謝你……
方可紅和江琴琴是見過她哥的,而且對他印象深刻。
因為高一開學報名、期中開家長會,期末考完幫著搬東西回家,這些父母應該做的事情,裴安和都搶著乾了。
也就是今年,裴安和之前承諾用三輪車送倆侄子去學校報道,後麵想著可以把車鑰匙給大哥,讓他們的親爸載著去學校招搖過市,效果也是一樣的。
結果哥倆不答應,他們付出了很大代價——把兩本暑假作業都寫完了,要知道學校是從來不檢查這個的,小夥伴們聽說後,看他倆的眼神都跟看智障差不多了。他們做到了,大人也不能含糊,裴遠山模仿小姑的樣子,強烈要求小叔履行協議,親自載著他們去學校兜風!
侄子大了不好忽悠,再加上裴景書在暑假表現出驚人的能力,她站出來表示自己已經不是新生,完全可以自己去報名交錢。
畢竟是有車一族了,她自己騎車去騎車回,效率比讓家長陪著更快呢。
裴安和覺得妹妹應該可以,也就讓她自己去報名了。
他能放手,苗紅旗裴大頭他們隻會更放心。
不過,裴安和這學期缺席妹妹的開學報道,他高一整個學年亮相了那麼多次,該記住他的也都記住了。
兄妹倆都是不可多得的俊男美女,彆看裴安和的五官不如裴景書驚豔,可他倆結伴走在校園內,受到的關注度卻是不相上下,因為他清俊斯文的容貌下,還有一身讓男高們望塵莫及的優雅風度。
或許成熟大姐姐喜歡陽光開朗小奶狗,但情竇初開的少女,最無法抗拒英俊成熟男性的魅力。
裴安和出現在一中,方圓十裡的女生,瞬間都看不到周圍的同齡男生,目光幾乎都要黏在他身上了。
俊美大叔就是有這種排麵。
跟裴景書混一起的,也都是涉世未深愛幻想的少女,她們還有近水樓台的優勢,沒少跟好朋友打聽她哥的情況。
裴景書知道,這和她們八卦討論外班班草沒啥區彆,也就有什麼說什麼,絕對滿足小夥伴們的好奇心。
於是大家把他下鄉回城,一開始去冶金機械廠當臨時工,後來憑本事轉正的經曆,了解的一清二楚。
也是裴景書那時候不知道二哥在插隊期間乾的好事,不然這段感情經曆也會被她扒得乾乾淨淨——小姐妹的話題,並不忌諱男女關係,她們自己的哥哥姐姐處對象,也會當成大秘密分享給大家,她們非但不覺得傷風敗俗,每每聽得津津有味,甚至還有人躍躍欲試呢。
可惜裴景書信息收集不夠全麵,把小夥伴們也誤導了,她們對裴安和,還停留在英俊溫柔、工作穩定、感情單一的美好印象。
要不是她們還在上學,好朋友的哥哥可真是完美無缺的老公人選啊。
此時此刻,得知她們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居然下海,乾起了很不體麵的個體戶,倆小姑娘簡直懷疑人生,受衝擊程度,一點不比第一次聽到校花好友落難擺攤的故事。
問了兩遍依然是肯定的回答,她們也隻能努力消化這個事實。
江琴琴突然豁然開朗,“所以陪你擺攤的,和逼你這學期提高成績的,都是你二哥?”
裴景書繼續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這話還沒說完,方可紅猛地一拍她胳膊,“嚇死我了,你那天語氣那麼誇張,好像成績上不來就要退學似的,搞得我們都不敢往下問。”
這回輪到裴景書震驚了,她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不是,你們怎麼會有如此離譜的猜測?我憑本事考上的高中,無論如何也要把畢業證拿到啊。”
退學是不可能退學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退學。
“正常人都會這麼懷疑啊。你當時表現得那麼可憐,加上大家都在討論你去擺攤的事情,我們就以為是你家遇到什麼變故,可能堅持不到畢業了。”江琴琴幽幽的說,“再說退學有什麼奇怪的?我媽他們老家有一個,人家憑本事考上省內的大學,她爸也差點把她的通知書撕了。因為聽了村裡人打趣說考不上清北就是沒出息,她爸覺得丟人,就不想讓她去上大學,還是這女生以前的老師聽到消息趕過來勸住的。”
裴景書:……
這個離奇的故事,在開學的第一天,小夥伴就迫不及待跟全班同學分享了,當時她的反應是無語,自己都窮得隻能在老家種地了,多大臉居然能嫌棄考上本科的孩子給他丟人了?還有他們村裡人也是又蠢又壞,開這種玩笑,其實是見不得人家女生有出息吧!
她唯獨沒想到,故事還能從這樣一個角度去解讀。
但這不是重點,小夥伴又雙叒叕提到學校關於她的傳言,裴景書終於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們都怎麼說的?”
江琴琴說,“很多人知道我們玩得好,倒沒有說彆的,就是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你家具體遇到了什麼問題之類的。”
方可紅表示她的經曆差不多,真有不好聽的傳言,也不會當著她們這些好朋友的麵說。
裴景書是懂劃重點的,“很多人跟你打聽?他們都見過我擺攤嗎?”
江琴琴和方可紅麵麵相覷,擔心一個不好傷害小夥伴敏感的內心,江琴琴小心翼翼的說,“可能、也許,大家都是聽說而已,我覺得真正看到你那什麼的……隻是少部分人。”
“為什麼?”裴景書一臉沉重,“為什麼有人看到認識的同學在擺攤,都不來關照一下生意,同學一場就不能多一點溫暖和關懷嗎?”
她整個暑假,都在外麵風餐露宿的搬磚,每天接待的顧客成百上千,卻沒有碰到一個眼熟的同齡人,搞得她以為他們一中的同學們,都在家裡吃著西瓜看電視,隻有她一個人在為生活奔波。
結果卻是他們有人看到了她,卻假裝沒看到,冷漠無情的繞路走開了。裴景書感到很受傷,這個校花被她當得毫無排麵。
以為她會因此感到困擾羞恥的江雪琴方可紅人都聽傻了,齊刷刷用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她,仿佛在看什麼外星生物。
半響,方可紅才找回自己結結巴巴的聲音,“你,你……要是真有同學去你擺攤的地方買東西,你不會覺得丟人或者生氣嗎?”
“他們來光顧我生意,都是上帝,我心存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對上帝生氣?”裴景書聳聳肩,說得理直氣壯。
如果她是真正的十七歲少女,可能還會跟小夥伴們產生共鳴,但她已經順利覺醒了上輩子記憶。
上輩子看多了那些清華畢業賣豬肉、留學回國送外賣的新聞,如今對於自己“清純女高下海賣小吃”的經曆,裴景書完全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態度。
賺錢誒,她有什麼值得羞惱的,賺不到錢才應該破防好吧。
因此,她始終隻對這些同學明明看到她的攤位、卻不上來消費的行為感到耿耿於懷。
之前不知道還好,知道了,真是退一步越想越虧,不行,她得想辦法收割一波流量——民以食為天,大家多多少少都是要去外麵買小吃的,與其便宜彆人,還不如把錢送給她呢,如此也不枉他們同學一場。
裴景書這麼想著,也當著小夥伴們說了出來,“既然這麼多同學都好奇甚至是關心我,那我得想想辦法,最好讓他們都去光顧我的生意。”
“你的生意?”
“還沒告訴你們。”裴景書一說這個,就控製不住的眉飛色舞起來,“除了去毛紡廠擺攤賣鹵肉飯,我跟二哥還在菜市場門口開了個鹵味店,已經開業快一個月啦!雖然我們開學了,我沒時間再去看店,但這家店有我的一部分,每年也會給我分紅的。”
說到這裡,她又補充了一句,“就是因為鹵味店還有我的份,二哥怕我把心思都在生意上,所以嚴厲要求我把學習成績搞上去。要是成績沒達到他的要求,明年我那份可能要砍一半。”
江琴琴方可紅:……
小醜竟是他們自己。
好友雖然沒說具體能分到多少錢,但她們也不是傻子,小夥伴能正兒八經把店開起來,她哥都因此放棄了廠裡的正式崗位,他們父母竟然也同意,一看就知道這錢不少賺了。
廠裡一個月幾十塊的正式工說不乾就不乾,那她哥應該也不止賺一兩百,畢竟每個月一兩百的話,還不值得付出這麼大代價。
數字翻一番,每個月賺三四百,那就很合理了,估計廠長看到這個收入都要心動。
好友這位二哥平時有多疼她,她們都有目共睹,每次看了都想把自家不爭氣的哥哥打包扔了。
公認的好哥哥現在每個月至少能賺三四百,分她五十不過分吧?
每個月五十,一年就有六百塊,相當於普通人一年的工資了,這還是人家不乾活就能得到的,跟地上撿錢差不多。
此時此刻,兩人完完全全理解了裴景書,為什麼開個學就大變活人,從以前的上課吊兒郎當、作業應付了事的鹹魚學渣,突然變成現在爭分奪秒刷題的陌生樣子——彆說她了,要是家裡也給她們這麼多獎勵,哦不,隻需要好友二哥給的一半就行。三百塊,就足夠她們全力以赴了。
如果給六百塊,那她們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可以學習二十個小時,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