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門外的關滄海沉默了兩秒,也不點破,丟下句:“那你快點,我就在門口。”
顯然門外的他已經知道裡麵什麼情況了,不敢走遠,幫關銘看著點過來的人。
而裡麵,關銘再次垂下視線,這次他半彎下腰,遷就著施念的身高,幾乎與她平視,牢牢看著她,施念的目光再也避無可避,聽見他語氣磁沉地說:“我也是頭次接觸這個行業的項目,很多東西不熟不代表能任東城人拿捏,東城那邊仗著兩家人的關係,覺得我抹不開臉麵不會計較,但我這人不喜歡做不平等的買賣。
這件事沒有你出現我也勢在必得,隻是換了種方法,不過這種方法的結果是我成了罪人。
說到底,我得罪那邊總比你得罪要好,明白嗎?”
施念怔怔地回望著他,整個大腦嗡嗡作響,她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她真的不知道關銘的心思,她認為關銘利用了她,但萬萬沒想到他同時也在保全她。
他不止一次問過她跟東城鬨翻的後果,也不止一次暗示她沒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做破釜沉舟的事,但她根本聽不進去,一心想擺脫現在虛偽的生活,一分一秒都無法忍受。
所以關銘說唯獨這件事他不能答應,他到底不能親手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他說過哪怕她握著東城的命脈他都不能答應。
最後的結果,她安然無恙回到東城,沒人拿她問責,但他成了惡人,今天中午的飯局,所有人都在針對他,討伐他,他一聲不吭照單全收。
施念的心緒不停湧動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酸楚溢出心田。
她漸漸垂下眸沒了聲音,關銘繼續對她說道:“那邊的人不是傻子,你泄露消息給我最終都會查到你身上來。
我要是答應你,你跟我就說不清楚了,我一個大男人怎麼都行,你以後的路要怎麼走?被人指指點點?那還怎麼做回普通人?
就是以後…”
他停頓了一下,而後嘴邊扯起個難以看透的弧度,一帶而過繼而說道:“就是以後我們兩有什麼牽連,也不能因為這種事情被人詬病,我得給你留個清白的後路。
思來想去,這是最好的辦法,說實話,沒有你,最後東城那邊想讓我點頭簽字還是得答應這些條款,時間問題罷了。
但是這些時間不能用你的前程來交換,我情願用我的名聲,這樣也好,讓東城人知道我不是什麼善類,他們以後再想動歪心思也會掂量一二。
聽我一句,你信我嗎?”
施念望進他眼底,她的心在顫抖,因為他口中的“前程”,因為那些她不敢去想的“以後”。
關銘見她目光閃爍不定,低下頭靜默了一瞬。
窗外天際蒼茫,沒有陽光也看不見藍天,厚重的雲層壓在屋頂,好似還有一場大雪即將到來。
靜謐的空間裡,他們再次四目相對時,關銘沉下聲對她說:“這次的事情我不會讓你吃虧,給我三個月時間,我給你個說法。”
……
“以後沒本事承諾的事情就不要輕易允諾人,你這是傷人傷己”這是她剛剛親耳聽見關銘教育小輩的話,所以現在他在對她承諾嗎?
施念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有什麼東西清晰地撞擊著她的心門,硬生生在逼仄的前路撞出了一條光亮,光亮的儘頭是那個住在她腦海裡很久的身影,從前她看不清,即使夢過無數次都看不清他的樣子,如今,夢中人和眼前人漸漸重疊,她眼眶溫熱,心口的情緒滿到就快要溢出來。
她雖然考慮到,事情一旦暴露,東城人不能拿關銘怎麼樣,但對她卻可以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可她完全就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去賭,關銘卻在用一切辦法爭取到雙贏的局麵。
的確,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全身而退的同時,他也能順利拿到牽製東城的籌碼,無論對關銘,還是對她來說都是最天衣無縫的方法了。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達成合作,相應的,也就得到了主動權,就像關滄海所說,他做事不會遵循什麼君子之道,可他心裡有本明賬,他會在權衡各方利弊後精準地選擇最有利的路徑。
但這個事他沒法事先跟她講,那時候她對他根本不了解,他上來就對她說我請你上船是來做人質的,換做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如果昨天施念對他還有怨,此時聽完關銘一席話後,她突然明白了,就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全都明白了。
再看向他的時候,施念每根汗毛都在微微顫栗著,麵前男人縝密的思維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顫動。
此時,他冒著外麵一室關家人在場的風險下,依然耐著性子跟她將事情說清楚,讓她消氣,她還如何怨他?
施念明白,她都明白的,他要顧全很多事,很多人,他和東城的生意才剛剛起步,他能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承諾三個月後給她個說法,要頂著兩邊多大的壓力她無法想象,他沒有責任管她的,但他還是管了,在船上的時候,他對她再特殊,可從未輕易許諾過什麼,現在關銘能說出這句話,施念知道他絕非是隨口說的。
她此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怕一出聲自己難掩的情緒就會全部崩掉。
關銘終於直起身子退後了一步,望著她要哭不哭的樣子,聲音帶著幾絲溫和的調侃:“你這樣,待會出去滄海會以為我欺負你了。”
施念立馬背過身子揉了揉雙眼,將情緒調整過來,而後轉過身帶著些鼻音對他說:“我們該回去了。”
關銘沒動,就這樣看著她,施念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轉身去開門鎖,就在手剛碰到門鎖時,關銘突然扯住她的手腕,毫無征兆地將她抵在門上。
施念驚慌失措地抬起視線:“你…”
關銘的食指飛快地壓在她唇上對她搖了搖頭,施念頓時噤聲,麵色發緊。
下一秒門外就響起了丁玲的聲音:“滄海少爺,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家關太啊?”
關滄海聲音懶散隨意地回:“哦,剛看見了。”
施念呼吸愈發急促,緊張地攥緊拳頭,聽見關滄海下一句話是:“問我洗手間在哪,你去那頭找找吧。”
“好,謝謝啊。”
在門外人交談的時候,關銘的手指沒有從施念唇瓣上移開,他指腹的溫熱覆蓋在她柔軟的唇上,施念胸口的心悸被無限放大,望著他灼熱的目光,腦袋發暈,手腕被他握在掌心,人是軟的。
丁玲走了,關銘的食指輕輕摩挲劃過她的唇,最終收了手,施念眼裡有水汽,那臉色柔潤緋紅的樣子讓關銘呼吸加重。
關滄海這下敲了門,催促道:“差不多趕緊出來了啊,人都找來了。”
施念倉皇地抽回手,幾乎同時關銘收緊了力道,不僅沒給她順利抽走,反而提起她的手腕仔細瞧了瞧,那處常年戴著褐色玳瑁珠的皮膚有些細微的印記,不是很明顯,但關銘能看得出來。
施念完全慌了,不知道他到底要乾嘛,偏偏他扯著她不鬆手,他的指節微燙,烙著她手腕的肌膚,對她說:“戴了那麼久,你也舍得說丟就丟了,找不回來了怎麼辦?”
施念幾乎脫口而出:“不會。”
關銘笑了,鬆開了她,回身將水杯遞給她後為她拉開了門。
門外,關滄海已經等不及了,裡麵人要是再不出來他真要撬門了。
施念先邁了出去,看見關滄海時目光有些閃躲,低下頭輕飄飄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匆忙離開了。
隨後關銘才慢條斯理地走了出來,關滄海斜著眼瞧他,忍不住說道:“你還真是…”
關銘目光轉向他,關滄海壓低聲音說:“夠胡來的。”
關銘淡淡地牽了下嘴角:“我自己當年招惹的事,不能不給她個交代。”
“你想怎麼給?”
“給她一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