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日本考察的事黃了?”
夏中全腦瓜子嗡嗡的,他甚至都想好了安排誰負責哪部分技術。
考察團隊從上到下,甚至包括保衛和思想的人他都有了預案。
這還得說被李學武逼出來的,做什麼事都要準備至少三套預案。
隻是他沒想到,預案是做完了,去日本的人要換了。
“看看情況再說——”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這在六月份,大熱的天,汗從腦門上往外冒。
不過熱水喝進胃裡,汗從身上出來,整個人都涼快了許多。
所以很多人在夏天解暑,靠的不是喝涼水,而是喝熱水。
這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去濕氣。
“701工程來幫扶,也是按照組織的要求,幫助咱們更快地完成飛行器製造廠的建設工作。”
“是……是幫扶,可是……”
夏中全嘴裡說著肯定的話,可遲疑的語氣,以及懷疑的眼神,無不透露著自己人彆騙自己人的心思。
那意思是,兄弟,連自己人都騙啊?
這話說完你自己信嗎?
李學武放下茶杯,瞥了他一眼,眼神裡的意思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那得了,你要這麼說,我也隻能信了。
夏中全有什麼辦法,任何組織都要在讜的領導下乾工作。
這事沒什麼好抱怨的了,現在要確定的是,紅星廠的飛行器製造還是不是自己的。
“領導那邊怎麼說?”
“就是讓等等,等701工程的人來,快了。”
李學武緩緩點頭,說道:“領導也很為難,你懂吧?”
“嗯,這個自然——”
夏中全喝了一口茶水,抬起頭看向李學武問道:“這個項目……”
“日商三禾聯合株式會社與紅星廠簽訂的合作協議。”
李學武看著他肯定地說道:“飛行器製造廠一定是紅星廠的,這不會改變,也不能改變。”
“我知道,我知道——”
似乎是放心了不少,夏中全連連點頭,歎氣道:“怨我怨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什麼考察學習的。”
“跟這個沒關係,是701工程那邊被咱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李學武輕聲解釋道:“其實幾年前就在搞這個項目了,是從南邊繳獲的原型機,隻不過……你懂。”
“我……我……咳咳——”
夏中全說我不懂,你彆老給我挖坑,我啥也不知道。
他輕輕咳嗽一聲,抬起眉毛問道:“那生產上?如果沒有第一手考察和學習的經驗,我怕咱們的技術團隊沒有這個基礎啊。”
“我個人猜測啊——”
李學武敲了敲手裡的鉛筆,看著夏中全說道:“他們會安排一部分人參與到考察團隊中來。”
“所以你的預案和計劃正常實施就是了,隻是人彆定下來,先考察著。”
“還有——”
他點了點夏中全強調道:“這貓給老虎當教練,彆把看家的本事丟了,核心技術必須攥在咱們手裡。”
“明白了,下來我安排。”
夏中全點點頭,又問道:“關於數控加工中心的項目……?”
“分批去,兩個項目,兩個團隊,不能混在一起了。”
李學武輕聲教給他說道:“一定不能讓外人知道咱們是去運數控加工中心的,就說數控車床。”
“再有,給技術人員開會,腦子裡保密這根弦一定要給我拉緊了。”
“明白,下來我找保密部和保衛科聯合開展保密培訓教育。”
夏中全保證道:“這次組團,我一定會選好人,用好人,保證不出問題。”
“彆這麼嚴肅,工作要做,但越緊張越容易出現差錯。”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保密工作和安全工作,不是光靠威脅和耳提麵命就能實現的。”
“就像鬆緊帶,拉的太狠了容易崩,鬆開了容易偏。”
他微微眯起左眼,輕聲說道:“在管理,在教育,也在個人的關心和維護,去的這些人本來就是你選的寶貴人才,回來後更是寶貴人才。”
“對人才的保護和待遇,我不說,你應該知道李主任是什麼態度。”
“知道,我回去再做一個後期的獎勵和處理方案。”
夏中全跟李學武合作了幾次項目,對他的管理和辦事風格已經很了解了。
說直白點,這就是個控製欲極強的精算師,什麼都要算計到位了。
你看他說話的時候笑嗬嗬的,實際一句話不注意你就掉坑裡了。
“叫你來還有個事,是關於數控車床的。”
李學武從抽屜裡掏出一份材料遞給了對方,示意他自己打開看。
等對方看的差不多了,這才講道:“我知道奉城一機廠有數控車床研究的技術儲備,沒想到他們的底子這麼好,真是撈著寶了。”
“景副主任的考察團隊傳回來的?”
夏中全確定自己沒看過這份材料,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了李學武。
“如果這上麵說的是真的,咱們的研究團隊現在就可以跟上了。”
“真實性不用懷疑——”
李學武看著窗外,還在感慨著,技術實力這麼雄厚的工廠,竟然因為管理和經濟問題絆住了手腳。
當初他就覺得奉城一機廠偏科了,技術發展的好,源於當年毛子哥教導的好,給的經驗紮實。
再一個,奉城一機廠的工人和技術工程師學識豐富,生產和研發意識較強。
他是沒想到,有這麼多技術儲備,有這麼好的研發團隊,竟然被管理的一塌糊塗。
到底該埋怨計劃生產經濟的條條框框,還是該埋怨這個時期普遍存在的管理問題呢?或者是大學習……
調查材料不是考察團隊傳回來的,而是李文彪收集的。
這份材料他這裡有一份,景玉農的手裡也有一份。
很自然的,李文彪靠著這份調查報告,見到了景玉農。
他跟董文學見麵不止一次了,董文學也知道他是誰。
當然了,李文彪也不知道景玉農是誰,可武哥說了是自己人。
而景玉農呢,隻覺得荒謬。
她想到了李學武在紅星廠隻手遮天,背景不一般。
可她就是沒想到李學武在鋼城的勢力也這麼神仙。
談判還沒開始呢,僅僅是審計和調研,結果李學武的人已經把調查報告放在她眼前了。
等景玉農把這份報告交給審計和調研團隊,他們按圖索驥,發現調查結果幾乎全對。
這算什麼?
她來參加考試,結果李學武偷偷給她遞答案嗎?
景玉農沒法說李學武管的太寬,手太長,隻能說她對李學武還不夠了解。
此前見到的,也許隻是李學武全部勢力的冰山一角。
這年輕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
數控加工中心不是數控車床,幾台數控加工中心實現不了紅星廠的騰飛和占領工業發展的龍頭位置。
隻有實現數控加工技術的普及化,改變核心科技生產新模式,紅星廠才能真正地走出國門,走向世界。
連發動機生產技術都掌握不好的工業,還叫汽車工業?
但有了廣泛的數控車床加工技術,發動機生產麵前的一座大山徹底搬開了。
不僅僅是量化生產的問題,還有質量的保證。
李學武製定的核心零部件自主生產策略,強有力地保證了產品的競爭力。
汽車發動機、船舶發動機、飛行器發動機,以及其他工程機械動力係統等等。
機加工工廠,就放在奉城,吸收那裡的天時地利,最後一道人和由紅星廠來補全。
數控車床的研究,從現在開始起步還算晚,如果再等十年,不,再等五年,想追就費勁了。
在跟李懷德討論這一工程項目的時候,李懷德是聽不懂李學武說的業務,更不明白這些技術有什麼重要。
但是,這些項目和技術是李學武說給他的,那就不明覺厲了。
李學武不會胡亂找他彙報這種業務的,自己已經給了李學武自主處理一些項目的權利。
能被李學武鄭重其事擺在他麵前,進行詳細彙報的,他隻需要認真對待,問清楚需要什麼就是了。
聽了李學武的彙報,李懷德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結果他來了一句,紅星廠的科研力量還是不夠穩,不夠紮實。
你看看,現在的主要研究力量還是以華清大學為主,這哪行啊。
這不就說明咱們對待科研人員的招募和調集不夠重視嘛。
等什麼時候紅星廠的研究所裡,華清的成分降低到忽略不計的時候,才能說明咱們的研究力量壯大了。
他也不管聽沒聽明白李學武的意思,先撥款10萬元,加大力度,在全國招募相關的工程技術人員。
這倒是給李學武整的不知道該咋彙報了。
你就說,老李的回答有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
現在李學武拿著問題來找他彙報,不就證明科研力量薄弱嘛。
如果紅星廠的科研力量牛嗶,那這種項目的管理在李學武手裡就能通過了,何必來找他呢。
所以,老李再批10萬元招募科技力量,是從根子上解決問題了。
而當李學武把十萬元的特彆審批放在技術研究領導小組副主任夏中全的麵前時,老夏也懵逼了。
我是說搞數控車床研究,你給我錢乾什麼?
把項目批了不就完了嘛,把未來的工業化實施方案做數控工業發展的規劃和修訂就可以了啊。
正因為有實施方案的支持,有數控工業發展的需要和計劃,在財務預算上就有了這筆經費。
夏中全從李學武這領的任務,研究之後提交的報告,是這個意思。
結果呢——
彆說了,給你10萬塊,離我辦公室遠點!
“所以呢,申請計劃批了嗎?”
夏中全看著手裡的費用審批,茫然的一嗶,他不知道這錢咋花。
李學武將另外一份文件遞給了他,是關於這個項目的。
李懷德隻問了李學武幾句關鍵性的問題,便在上麵簽了字。
首先是數控工業是否能夠廣泛地應用和普及。
其次是紅星廠收購奉城一機廠後,多久能搞定數控車床的生產。
最後是紅星廠實現了數控工業以後,能擁有什麼樣的生產效果。
李學武的回答是:
數控工業在國際廣範圍的工業生產上已經被證實了,會成為未來工業生產的主要設備和加工方式。
其次,奉城一機廠的機床技術儲備很是雄厚,完全可以支撐紅星廠在集團化目標實現前完成數控機床的研究和生產。
甚至在得到紅星廠的注資和整頓管理後,其他車床的生產技術也將得到最大的釋放。
奉城一機廠將會在紅星廠的手裡綻放出最強勁的工業母機動力。
最後,李學武給李懷德暢想,奉城一機廠順利完成剝離和整合。
獨立出來的機加工企業在完成了數控工業的改造後,紅星廠所有產品將會擁有全國最頂尖的核心零部件生產能力,沒有之一。
至少李學武從未聽說這個年代,乃至於再過十年,國內有哪個工廠具備全流程數控工業生產能力。
數控車床會有,但作為機加工企業的普遍性加工設備是不可能的。
這玩意兒在未來屬於限製類工業設備,幾百萬一台。
不是這台設備的金屬部件或者控製部件的成本有多高,就是純貴。
我能造,你不能造,那我賣給你的時候我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你要講價?
可以啊,講多少,降一分我都不賣給你,有能耐你去彆地兒買去。
後世看光刻機,那玩意兒的技術很難嗎?
很難,這個得說實話。
但是,咱們曾經不是沒有機會搞自主研發,光刻機技術剛開始的時候,咱們是有機會的。
可惜了,沒搞,然後就讓人夾脖子了。
你再想搞,那就得付出十倍,乃至百倍的代價追趕了。
人家搞成功了,自然要把來時的路斷了,這叫技術封鎖。
紅星廠未來一定是要做工業和生產的,數控車床絕對不能讓人卡脖子。
現在還能從日本手裡搞技術,因為兩國都沒建立正常的交際關係。
實際上的貿易,是在民間貿易框架下進行的。
也就是說,此次的飛行器生產線也好,數控加工中心也罷,純粹的商業貿易行為。
跟桃穀繪裡香回國的處理是一樣的。
商業對商業,東西都是三禾株式會社這個空殼子販賣過來的。
——
“嗨——李先生。”
安德魯一下車便主動握住了李學武的手,很是熱情地招呼道:“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呐——”
“哈哈哈——”
李學武大笑著握了握他的手,目光好笑地看向了程開元。
程開元則是一臉古怪地看了安德魯,不由得笑了出來。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安德魯很是疑惑地用法語問了李學武,好像真說錯了?
剛剛他是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在跟李學武打招呼。
隻是這國語說的……東北口音含量偏高啊。
“嗬嗬嗬,誰教您的?”
李學武輕笑著說道:“說的很有味道嘛——”
“跟工程師團隊學的,有趣。”
安德魯得到了李學武的認可,這才笑了。
他又與打過幾次交道,雖然不是很愉快的程開元握了握手。
隻是態度上明顯比較剛剛與李學武握手要冷淡了許多。
程開元可沒在意這個。
無論是真的也好,還是故弄玄虛也罷,到了他這個位置,麵子隻會在該在乎的時候在乎。
況且跟李學武的關係,他自己心裡是掂量的清楚的。
就算是安德魯輕視他,也不可能是李學武的原因造成的。
所以沒必要破壞這一次見麵,更沒有必要把心氣撒在李學武的身上。
這一次來紅星廠,是受李學武的邀約,商談輕量級貨船的製造合作項目。
前幾次是與程開元談了,但是差點談崩了。
這老家夥還蠻鬼的,知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的道理。
不想跟程開元正經地談,目的就是找李學武來談。
他還不知道李學武在紅星廠的地位比程開元低嗎?
當然知道,可這麼做,會將李學武置於尷尬的地位,在談判上會有更大的主動權。
要不怎麼說他鬼呢。
無論這種計策能不能成功,他都會在與李學武的談判中爭得感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