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的有點凶哦~”
徐斯年站在窗口張望著,又從沙器之手裡接了望遠鏡仔細地看著。
而後看著李學武還老神在在地批閱著文件,驚訝地問道:“你不關心這個?”
“關我什麼事”
李學武頭也沒抬地說道:“鬨的再凶也跟保衛處沒關係,隻要不動手,保衛處就不管”。
“嘖嘖嘖~”
徐斯年嘴裡嘖舌,再次舉起了望遠鏡,對著的卻是辦公桌後麵的李學武了。
沙器之見徐主任搞怪,想笑卻是不敢笑,轉回身去收拾文件了。
“你說不動手就不管,可下了班王敬章就要動手了”
徐斯年裝模作樣地用望遠鏡找著李學武在哪,嘴裡卻是為難道:“讓我看看鐵麵無私的李處長會怎麼應對”。
李學武一把扒拉開懟到自己麵前的望遠鏡,撇嘴道:“你都說了他是下班後動手,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也下班了啊”。
“嘶~~~真特麼有理啊!”
徐斯年將望遠鏡放在了李學武的辦公桌上,一屁股坐在了對麵的椅子上,嘴裡念念有詞地說道:“無怪乎他們都說保衛處李副處長神機妙算,機智了得,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啊~”
“嗯,這個‘李副處長’用得好,不叫李處長我身上鬆快多了”
李學武用鋼筆點了點對麵坐著的徐斯年說道:“回頭記得點,就得這麼叫”。
“嘿~~~你可真是屬驢的”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身子前傾,胳膊拄在辦公桌上對著李學武問道:“你發現沒,王敬章這個鱉孫兒好像認準了楊廠長一樣”。
“徐主任,您沒聽說吧”
這個時候整理資料的沙器之笑著轉回身說道:“廠裡都在傳個笑話呢,楊廠長被王副主任打了,就讓張副主任打王副主任,王副主任打不過張副主任,於是就說,你打我,我打廠長!”
“操!”
徐斯年撓了撓自己的臉笑罵道:“這特麼還閉環了!”
李學武也是好笑地抬起頭看向徐斯年說道:“跟楊廠長說一聲,堅持就是勝利,我們在精神上支持他,要相信張副主任一定會勝利”。
“嗬嗬,等特麼他勝利了,廠長也犧牲了”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輕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後看向李學武問道:“你真不打算插手這個?”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眼眉一抬,問道:“你覺得我有這個必要嘛?”
“唉~~~”
徐斯年點了點頭道:“可能廠長也不希望你插手,否則他真的要犧牲”。
“我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說著話放下手裡的茶杯,目光看向窗外說道:“東風有廠裡的支持,是不需要你插一腳進來的,也不太合適”。
李學武看了對麵一眼,低下頭繼續看文件,徐斯年就是屁閒的跑他這裡來喝茶的,答理他一分鐘都是浪費時間。
徐斯年也不用李學武搭理自己,端著茶杯滋嘍著,嘴裡碎碎念地說著東風和紅旗的事。
沙器之可不敢攆他,隻能是偶爾給他續茶水,忙活自己的事。
李學武手裡雖然看著文件,可耳朵卻是聽著徐斯年的念叨。
東風如何在廠裡的默許和支持下依托青年突擊隊組建工糾隊,如何在各單位和車間裡成立分部組織等等。
而紅旗那邊又如何應對東風的發展和擠兌,招攬廠各管理層的子弟成立突擊隊和突擊小隊的。
說到紅旗社那邊,李學武是真的有些佩服王敬章這個小蟑螂了,真是打都打不死。
廠裡利用張國祁在各個部門支持東風擠占紅旗社的發展範圍,阻礙紅旗社的發展,卻是沒想到他另辟蹊徑,搞起了點對點的突擊模式。
東風講究的是反對和變革,紅旗就講接班和保守。
其實這個時候的派彆太多太複雜了,隨時都在變化,隨時都在興起和湮滅。
紅旗和東風隻是兩個方向,在兩個方向內還有各自的小思想和小道理。
比如紅旗社,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主張活動但不能影響了工廠的結構,後來發展壯大了,這一核心內容還是保留了下來。
為什麼?
因為最開始參加紅旗社的主要成分是以對軋鋼廠福利待遇和切身利益有相關訴求的那些人。
包括後來加入進來的那些人也是以軋鋼廠在職管理層子女和有各種訴求的年青人居多,他們偏向於保守,知道飯碗砸碎了他們就得挨餓。
相對於的就是東風社了,他們無所顧忌,多是以有正治訴求的年輕人和居心叵測之人為主,喊的也是變革和反對。
如果按照兩個社的主張來看,廠裡更應該支持紅旗才對的,可現實恰恰相反,這也代表了此時軋鋼廠的魔幻現實。
東風是講究反對和變革,但不反對軋鋼廠現有管理領導,反對的是當前的思想和發展模式,是可以溝通和處理的矛盾。
紅旗是講究保守,但他們還講接班呢,上麵的不乾掉,他們怎麼接班啊。
相比於東風,紅旗同廠決策層之間的矛盾就很突出了,都特麼要乾掉對方了,怎麼協調。
所以徐斯年嘴裡說這些的時候帶著操蛋的語氣,李學武聽的時候也是在心裡罵著操蛋的話。
徐斯年來找李學武不是為了讓李學武救楊鳳山,而是來探李學武的態度,進而判斷李懷德的態度。
這老小子堪稱雙麵人的典範,吃李副廠長的飯,刷楊廠長的鍋。
你問他站在哪一邊,李學武覺得他哪一邊都不站,有了事他跑的比兔子還快呢。
不過正經工作上,他該來問的還是會問,隻要知道了李學武的態度,基本上就能確定李懷德的態度。
如果這件事上,李副廠長不插一腳,那楊廠長就不會掉下深淵。
當然了,這種事情沒人說的好,徐斯年過來也是例行公事,李學武做事他都看不準,更何況李懷德了。
現在看著好像廠裡團結一心揍王敬章,可實際上卻是彎彎繞多的很。
比如現在,徐斯年挪開茶杯,用手指敲了敲李學武麵前的桌麵,見李學武抬起頭看他,便笑著問道:“知道紅旗社的標語和口號是誰寫的嘛?”
“不知道,怎麼了?”
李學武的表情就像是不知道一樣,回答了一句,又問了一句,低頭在文件上開始寫意見。
徐斯年卻是好笑地看了看李學武,他才不相信招待所有變動李學武會不知道呢。
不過無所謂,他就是來搞事情的,李學武裝不知道他也得讓李學武知道知道。
“我聽說是王敬章的舊將,你的新將,招待所那個副所長啊”。
“我對你的措辭表示遺憾”
李學武簽完自己的名字後將文件交給了沙器之,嘴上回答道:“我是軋鋼廠的乾部,哪裡來的‘你的’、‘我的’、‘他的’?”
徐斯年卻是對李學武的話不以為然,撇撇嘴說道:“那個傅林芳是你給解決的崗位,這是不爭的事實吧?”
“怎麼?”
徐斯年好笑地看著李學武揶揄道:“憐香惜玉都喂了狗,現在惱羞成怒了?”
李學武知道這老小子等著看自己的好戲,不過他才不會免費給對方表演衝冠一怒呢。
“我解決不解決她都是那個待遇,不過說起這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說著話將麵前的煙灰缸往手邊挪了挪,目光盯著徐斯年的腦門問道:“她還是你安排去的招待所呢吧?”
徐斯年頓時覺得腦門冰涼,好像有什麼要砸過來似的,急忙撇清關係道:“那都是領導分配的,跟我有啥關係”。
“是嘛?”
李學武吊著眼睛用手轉了轉煙灰缸,目光從對方的腦門轉移到了臉上。
徐斯年的冷汗都要下來了,乾笑道:“景副廠長做的決定,你找她去吧”。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就知道徐斯年會把這個鍋甩給景玉農,因為景玉農是主管人事的副廠長。
瞪了瞪徐斯年鋥亮的大腦門,收回目光看向了文件,嘴裡卻是說道:“我提拔的人多了,他們要做什麼我可管不著,爹死娘家人,個人顧個人”。
徐斯年扯了扯嘴角,想要給李學武翻個白眼來著,可他看見李學武的手並沒有離開煙灰缸邊上,想想還是算了。
“這姑娘屬實有點料子,你沒想過要培養培養?”
“我建議你可以培養培養她”
李學武簽了字,將文件扔在一邊,抬起頭看著徐斯年說道:“她現在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要是拯救了她,她必然感激涕零,納頭便拜”。
“艸~嗬嗬嗬~”
徐斯年笑罵出聲,覺得李學武真特麼能扯淡。
沒在這個名字上麵多說什麼,徐斯年變換話題方向,說起了王敬章搜集證據,想要拉楊廠長下馬的事。
李學武自然知道王敬章雞飛狗跳的想要乾什麼,隻不過他沒有出手的心思,畢竟有張國祁在那呢,殺雞焉用宰牛刀。
徐斯年過來也是沒憋好屁,他念叨什麼李學武隻當沒聽見,說大聲了全當放屁。
——
周六,李學武剛從警犬小隊那邊檢查回來,沙器之便迎過來彙報道:“治安大隊那邊有情況,車已經準備好了”。
李學武眉頭一擰,看了沙器之一眼,隨後轉頭對著孫健等人交代了幾句,帶著沙器之便上了韓建昆開過來的指揮車。
孫健同站在一邊的韓雅婷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領導為啥這麼嚴肅。
看著指揮車快速離去,不知所措的還有從招待所那邊趕過來的傅林芳。
她昨晚下班就想去找李學武的,可到了保衛處才知道,李學武沒下班就走了,說是有工作。
而今天知道上午李學武有檢查工作,她特意趕了這個時間過來,就是想見李學武一麵。
誰承想了,她還沒到地方呢,李學武的車又離開了。
保衛處門口一眾乾部們散去,傅林芳是沒再敢往跟前湊的,怕他們幫不上忙,她沒有認識的人,也怕王敬章有所察覺。
其實不用她防備著,王敬章已經看見她了,隻是在辦公區院裡,他沒過來罷了。
不過冷笑已然掛在了王敬章的臉上,他這些天一直都在防備著傅林芳這一手。
明明知道傅林芳借過李學武的力,這次要用傅林芳,他還能不緊盯著點?
這兩天傅林芳確實很配合工作,隻是很抗拒他的親近,他倒是沒在意這個,隻當她不願意就算了。
沒想到啊!
王敬章陰狠地瞪了瞪眼珠子,拿著一份材料進了主辦公樓。
他現在沒有任何職務,但卻是能隨意進出辦公樓,且在機關裡更吃香了,好像誰都畏懼他一般。
當然了,他也隻敢在這邊耍橫,對麵保衛樓他是如何都不敢去的。
耍橫和犯傻是兩碼事,挨打的事他可不乾。
甩了甩手裡的文件,王敬章去了二樓服務處的大辦公室。
“一科長呢?”
“呦,王主任”
王敬章正站在一科室的門口問著,沒防住身後有人打招呼,差點嚇了他一跳。
“你小子啊”
他這麼轉頭一瞧,卻是處裡早前就來實習的大學生房立寧。
對於這個大學生他自然不陌生,他才走幾天啊,當時他是想用這幾個男學生跟李學武換幾個女學生來著,李學武不願意。
當然了,最後還是讓他得手了,虎口拔牙,弄來了兩個廠裡最漂亮的大學生。
這也是他跟李學武過招中為數不多的戰績。
房立寧笑著站在門口點頭哈腰的,腦子想的想的卻是昨天下午下班後,眼巴前這位王主任揪著廠長脖領子拽出門去時的場景。
太威風了,太有氣魄了,這才是青年變革的先行者、領導者應有的作為呢。
作為新時代的大學生,他覺得自己應該有所作為,像收音機裡聽到的那樣有所變革。
相比於東風那樣的“諂媚”他更覺得自己適合紅旗社,尤其是跟紅旗社還有這份香火情。
自己女朋友不理解這些,跟不上時代的腳步了,思想落後嚴重,機會都到眼巴前了卻放棄,他真是越想越覺得虧得慌。
今天好不容易見到紅旗社當家人了,他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先是笑著跟王主任打了聲招呼,隨後用自己最暖的微笑問道:“您找我們科長啊,他出去了”。
說著話請了王敬章進屋裡坐,同時給對方端茶倒水的好一頓忙活。
王敬章已經有好一陣沒在服務處這邊享受到這種待遇了,今天他看房立寧也格外的順眼。
“小房啊,現在還是負責清潔隊工作?”
“是,還是您安排的那個工作內容”
房立寧端著茶杯放在了王敬章的手邊,笑著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了旁邊陪著。
王敬章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房立寧一眼,隨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掃了屋裡眾人一眼。
這些人以前也是自己的下屬,哪個見了自己不是低聲下氣的。
可自從他落了難,這些人可真是沒少落井下石。
一想起這個王敬章就覺得來氣,不過今非昔比了,他王敬章雖然情況很危急,但現階段還能支棱著,對付這些小魚小蝦自然手到擒來。
不過他是有遠大抱負的,要對付也得從個最高的開始,等他把楊鳳山拽下來再一個個收拾這些卑劣小人。
雖然說他的精力有限,但先收取一些利息還是可以的,突破口不就是給自己端茶倒水這個小傻子嘛。
“小房同誌啊,進步要趁早啊~”
王敬章似是很關心房立寧的模樣,關切地對著房立寧說道:“你是大學生,正處於人的一生中最好的年齡,你得趁著現在年輕早早開始衝刺了”。
說著話還用手裡捏著的茶杯蓋點了點周圍方向,意有所指地說道:“可不要等……啊~這樣了才知道努力,啥都晚了”。
“是,您說的是”
房立寧一改以往的矜持,也許是被廠長挨打嚇著了,也許是被每天晚上下班時候紅旗社的動作給刺激的,他現在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我也想像您一樣,可任憑我怎麼努力都做不到您這種成就,實在是遺憾”。
“哦?!”
王敬章見對方如此上道,合上茶杯蓋子,一邊放下茶杯,一邊觀察著房立寧問道:“聽你這意思,是也想進步?”
“瞧你那說的,誰不想進步啊”
房立寧乾笑著搓了搓自己的手掌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不是沒機會,也沒門路嘛”。
王敬章用手指點了點麵前的小夥子,笑著說道:“機遇可不會自己來找你,你得學會主動出擊,要真是靠等的,跟他們可不就一樣了嘛”。
房立寧跟著王敬章的手勢看了周圍辦公室裡的同事一眼,隨後目光灼灼地點頭問道:“那您能給我個機會嘛,我真想為變革事業貢獻一份力量”。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