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看見有訂單合作的日商站在不遠處,便主動打了招呼。
西田健一發現是李學武,趕緊伸出手來同李學武客氣道:“實在榮幸,能有機會在這裡見到李桑”。
“確實難得”
李學武被他的稱呼弄的有些跳眉頭,但這種場合,還是保持了禮貌的微笑。
他抬手虛扶,要給對方介紹另外一位“李桑”:“上次時間緊張,沒來得及給您介紹我們的廠領導”。
說著話給西田健一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廠的總負責人,李主任”。
“李主任您好”
西田健一是見過景玉農的,合同就是兩人一起簽的。
但他沒見過李懷德,聽說是紅星軋鋼廠的總負責人,表現出了極高的尊敬。
看對方竟然沒有稱呼李懷德為李桑,李學武嘴角一撇,差點罵街。
你特麼區彆對待是吧,非要惡心我一個人?
“這位是在交易會上跟咱們有合作的西田工業株式會社社長西田健一先生”
“你好,西田先生”
李懷德顯然也不待見日商,可他跟訂單和錢沒仇,尤其是李學武給他引薦的,絕對不是一般角色。
在隨後的溝通中,李學武也提到了對方將要在十一月中旬前往京城參加貿易協調會談。
李懷德這便確定對方的身份和地位了,在寒暄過程中表現出了一定的尊重。
而景玉農站在一旁並不主動插話,每一次發言都恰當好處,在交際方麵表現出了很好的水準。
尤其是李學武發現她會英文,更是有些意外和改觀。
當然了,你要說這個年代高級乾部會英文很正常,李學武也是無話可說。
但是李懷德就狗屁不是,這老兄李學武品了,一句外國話都不會說,純本土乾部。
誰也沒說以會外語來定級彆高低,隻是在綜合實力上橫向對比,李學武還是很欣賞有能力的乾部。
幾人的話題最開始圍繞雙方的合作,隨著李學武介紹對方將要參加商貿會談,又轉向了京城。
而後西田健一也是主動幫三人介紹起了他剛剛認識的朋友。
來這裡參加招待晚宴的並不都是外商,還有很多內地參展單位。
李學武跟外商搭話都不懼呢,更何況內地單位了。
從西田健一那個圈子離開,李學武湊到李懷德身邊打趣道:“讓您受委屈了~”
“哪裡~”
李懷德聽懂李學武的意思,笑著擺手道:“我還是分得清民族大義和曆史選擇的”。
“還是您懂外貿關係,我就不行了”
李學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看見他就想揍他”。
“嗬嗬嗬~”
李懷德輕聲笑道:“理解,我也討厭小鬼咂,不過他身邊那位副社長樣貌不錯”。
“您也發現了?”
李學武故作意外地抬了抬眉毛,壞笑著低聲道:“小鬼咂缺大德,但娘們兒確實溫順水靈的”。
“咳~”
景玉農走在後麵實在忍不住了,咳嗽一聲,看見李學武望過來還翻了個白眼。
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影響,在這裡討論這種話題。
姓李的都沒好東西!
李學武不好意思地嘰咕嘰咕眼睛,碰了李懷德一下,示意了前麵道:“船商安德魯在那邊,我給您介紹”
“嗯嗯,好”
李懷德也聽見景玉農的咳嗽聲了,怪不好意的,見李學武打岔,趕緊接過話茬往前走了。
羊城賓館本身就是涉外招待酒店,在交易會期間是不接待其他客人的。
今天這場招待晚宴邀請的都是與五豐行有合作,或者即將展開合作的外商。
也是展銷會辦公室借五豐行的名義招待客商,所以大廳裡全是人。
外商就不說了,哪個國家的都有,這屋裡正在談論的話得超過十種語言。
外商都這麼多,內地來參展的單位就更多了。
多是有規模,有實力,且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的單位。
似是軋鋼廠這般,第一次參展就能參會的還是少見。
外商們說外語,內地參展商則是各自操持著一口濃鬱的地方話在交談,大家的談興都很高。
農產品、農副產品、輕工業商品、重工業商品、紡織品等等,你想要啥,在這裡都能找得到。
軋鋼廠三人看現場的人實在是太多,隻能分工合作。
李學武負責打前站,先一步去認識和結交各個圈子,確定是需要的,就給李懷德兩人示意。
等給李懷德介紹過後,他便繼續探路發“片子”。
而李懷德仗著軋鋼廠一把手的身份,同來時三人確定需要展開聯係的單位交談結識。
待發現李學武給他示意,便會留下景玉農繼續拓展人脈關係,他趕往下一處李學武確定好的圈子。
三人分工合理,配合默契,談話的節奏控製的很好,一個圈子一個圈子的轉,比東道主五豐行都要忙。
在來時的車上,李學武就提到了這一次需要結交的方向:塑料、電子、汽車、船舶、冶金、化學、發電……
隻要是跟工業建設和配套發展相關的產業,李學武都想在全國結交一下人脈關係。
李懷德受他提醒,每到一處,都會主動邀請各兄弟單位負責人前往京城做客,交流企業發展經驗。
而景玉農則是跟在後麵闡述軋鋼廠現有的發展理念和宏圖目標。
有興趣的單位自然是希望結交京城的大廠單位,同景玉農互換聯係方式,方便接下來的溝通聯係。
或許有的單位不方便來京城拓展業務和發展,但軋鋼廠不怕遠,就算是川省的,滇省的邊疆,隻要把辦事處發配過去,還不就是一條鐵軌的距離嘛。
版圖再大,也不可怕,隻要有合作共贏的利益關係,多遠都不算遠。
要說近,五豐行在羊城建廠好不好,都省的航運運輸了。
有的時候地域遼闊代表的是物產豐富,經緯有彆,奇異特殊。
南方有的北方不一定有,北方好吃的,南方不一定能適應。
所以天南海北的,李學武這嘴裡多少能嘮兩句方言,不怕丟臉的屬性到哪都能打開話題。
他也是牛掰,自我介紹的時候說來自京城的軋鋼龍頭企業,誰都高看他一眼。
吹牛皮又不用上稅,他開口就是我們廠有汽車製造需要,也需要造船工業支持。
今年乾了一個汽車廠和造船廠,明年就要搞飛機廠的樣子,在這個淳樸的年代,人人都謙虛謹慎的,人人都覺得國人不騙國人。
所以他吹的厲害,也沒人覺得他是在吹噓。
尤其是當他拿出“片子”的時候,對方無不瞪大眼睛,驚訝地看著小小的卡片上,那一長串密密麻麻的經營範圍。
主營:軋鋼工業、冶金工業、食品工業、紡織工業、電子工業、塑料工業、汽車製造、船舶製造、機械製造、五金製造、鍕工製造、包裝製造、玻璃製造、物流運輸、特種鋼材、商貿外貿、水暖管道、防爆器材、車輛改造、安保培訓、應急培訓、通訊服務、衛生服務、醫藥製造、銷售服務、金融服務、住宿餐飲、建築服務、文化廣播、房屋租賃。
有沒有後世那種看營業執照經營範圍的感覺?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甭管我們廠叫紅星軋鋼廠,可我們廠的經營範圍寬廣。
隻要是有能力開展經營的,李學武都給寫上了。
反正現在也沒人管生產經營範圍的事,廠裡想乾啥,全是自己決定。
這些人都看傻了,隨便挑出一樣跟李學武詢問,他都能對答如流,甚至都能把這個經營品類的發展和未來都給你說的頭頭是道。
張嘴閉嘴都是我們廠要奔著綜合發展集團化目標跑步前進。
這些人都要死了!
怎麼就遇見這麼一個大忽悠呢!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能說的人,還能引經據典,根據上麵的文件要求,把這些項目講的有理有據,好像甩甩手就能發展起來的樣子。
這特麼哪裡是年輕人啊,分明是成功學導師啊!
不,大師!
李懷德跟在後麵也快死了!
他要接不住了,每到一處,剛開始聊上,李學武就跑了,人家問他集團化進程,以及電子工業的發展前景,他肚子裡那點墨水基本上甩的差不多了。
再甩,再甩籽都要甩出來了!
他有心叫住李學武,告訴他彆特麼吹了。
可現在李學武打頭陣,他是吹完了不管後麵兩人的死活了,死命地吹牛皮。
李懷德沒法,隻能順著他的話繼續往下吹,他還不能走李學武的老路,吹重複的話,隻能往高了吹。
什麼?
五年內集團化?
那是李副處長不了解實際情況,我們廠要提前完成這部分計劃!
三年!三年後我們紅星軋鋼廠要堅決邁進集團化的宏偉目標。
李懷德大手一揮,把李學武吹的牛皮又吹大了一層,五年改三年,恐怕各個新增工廠都剛開始正產運營罷。
但他不管這個,真有人追起來,就說形勢影響的,反正不是他吹錯了。
他吹完也不管了,拍拍屁股走人,把這一攤子留給了景玉農。
當景玉農接手過後,聽見大家谘詢三年集團化的具體實施計劃時,臉都要綠了。
李懷德!李學武!
你倆奶奶個腿兒~
老娘跟你們拚了!
看著周圍這些兄弟單位負責人眼睛裡充滿了清澈的羨慕和敬仰,她隻覺得這些人愚蠢!
咋啥話都信呢!
那小李和大李都特麼不是好餅,一個比一個能吹!
你們吹完跑路了,我特麼怎麼把這吹破的牛皮縫上啊!
考驗景玉農的時候到了,她是發揮出了自己顧左右而言他的特長,堅決維護軋鋼廠的形象,但也不做坑人的鬼。
一邊介紹軋鋼廠的發展規劃,一邊在心裡罵著李學武和李懷德不做人。
下次她就算是不要臉了,也要打頭陣,可特麼不在後麵擦屁股了!
也許是該找的合作關係單位找的差不多了,也許是李學武怕債扯多了回去抹不過臉麵。
在後麵的交際中,李學武沒再使勁吹,反而是放慢了節奏,多跟外商交流了起來。
尤其是在遇見賽琳娜以後,同李懷德和景玉農彙合後,三人商量了一下,分頭行動。
李學武和景玉農有外語基礎,李學武就負責開拓外商,尋找潛在客戶。
景玉農則是回過頭來,依靠剛才聯絡的圈子,開拓相關業務合作基礎。
而李懷德也看見了一些重點單位的高管,包括同在京城圈子裡的化工廠主任朱小林,以及有過合作的一七廠領導,他會從那邊的圈子聯係更高層次的單位。
李學武跟兩人分開,找到等著他的賽琳娜,隨手接了一杯香檳,示意了會場道:“走吧,帶我認識認識高端點兒的外商”。
“外商就是外商,還分高端和低端?”
賽琳娜沒好氣地瞥了李學武一眼,道:“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開什麼玩笑?”
李學武好笑道:“我躲著你乾嘛呀~”
“就是啊!你躲著我乾嘛呀~”
賽琳娜抿了一口香檳,打量著李學武說道:“是不是隻有需要我的時候才會想起我來?”
她望了一眼周圍的人,伸出手指點了點李學武的胸口,滿眼桃花地說道:“就沒有彆的需要?”
“同誌,請注意場合”
李學武耷拉了眼皮,看著賽琳娜很是正經地說道:“你現在的想法很危險”。
“是嘛~”
賽琳娜撅了撅嘴唇,掃了一眼李學武的手槍,昂著脖子問道:“同誌,你打算怎麼處罰我?”
李學武看著這娘們都咬後槽牙了,這也不分場合啊,敢在這裡玩這個?
“先辦正經事”
“然後呢?”
賽琳娜可算是抓住李學武的軟肋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李學武也不是什麼好人,輕抿一口酒,湊在她的耳邊說道:“然後就辦了你!”
“哼~”
賽琳娜一昂頭,一副歡迎來戰的表情,挑釁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帶著他往二樓走去。
“樓上都有誰在?”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也是沒給李學武解釋,直接帶著他往上走,倒是吸引了一部分在大廳裡交際的客人。
二樓有一個回廊,能清楚地看見大廳的情況,這裡已經站了好些個人了,各自端著酒杯,三兩個站在一起說著話。
回廊邊上還有獨立的房間,賽琳娜帶著他過了一道走廊,往裡麵走到最深處,敲響了高高的房門。
為啥說高高的房門,因為一層大廳和二層的挑高都很高。
二層可能要矮一些,但通到頂部的大門還是看著暈眼。
這就是高門大戶,以前是門檻子高,現在是門高,代表了同一個含義。
以前達官顯貴的門不好進,你當這道門就好進了。
等賽琳娜規矩著帶他進了房間,他便更知道這道門的不好進了。
屋裡並沒有他預想中的高端外商,都是自己人。
注意,他說的是自己人,不是國人,也不是內地人、港城人。
環形沙發上,剛剛在下麵打過招呼,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來的付采凝站起身,對著李學武招手道:“學武,來這邊,我給你介紹”。
“付姨好,各位領導、各位前輩好”
李學武聽見付采凝對他的稱呼,也直接用了較為親近的稱呼。
規規矩矩的站到了付采凝的身邊,由著眾人把目光聚在了自己身上。
付采凝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微笑著對眾人介紹道:“這是我們姻侄,名叫李學武,從京城來,是紅星軋鋼廠保衛處的副處長,也是衛戍區的副團長”。
“哦!青年俊傑啊!”
付采凝剛介紹完李學武,坐在一旁的一位中年男人眸子一亮,點頭讚了一句。
李學武微微一笑,禮貌客氣點頭道:“不敢當您誇獎,還在學習”。
“這位是招商/局的張主任”
付采凝見對方主動開口,便從他這裡開始介紹了。
(招商/局位於西環的辦公樓)
“張主任您好,很榮幸見到您”
李學武微笑中帶著誠懇,同張主任握手的時候不卑不亢,顯得很是有禮貌。
張主任也是很欣賞眼前這個年輕人,站起身打量著李學武,問道:“你多大?”
“張主任,我二十歲了”
李學武回道:“我是十六歲入伍,十九歲轉業,剛參加工作一年”。
“果然是青年俊傑,了不起”
對方聽見李學武的年歲時微微一頓,可再聽他是轉業,看見他臉上的疤,什麼就都懂了。
屋裡眾人心思一轉,便大概知道李學武為啥轉業了。
怎麼可能是犯錯誤或者自己申請轉業的,這樣轉回來的怎麼有可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進了這道門呢。
能被付采凝著重介紹的,那就不是一般的年輕人。
尤其是被她稱為姻親侄子,那必然是有一定關係的。
可就算是名門之後,有這股子彪悍勇猛的氣質,那便也不是濫竽充數之人。
當得張主任一聲青年俊傑的誇獎,屋內眾人更是附和點頭。
付采凝臉上帶著微笑,給李學武介紹下一位:“這位是華潤劉主任”。
“劉主任您好,很榮幸見到您”
李學武的招呼詞都一樣,對屋裡所有人都是很榮幸,不偏不倚,抱拙守中。
華潤的這位就顯得有威嚴多了,雖然身份可能不如張主任,可氣度很壓人。
“結婚了嘛小夥子”
他上來就這麼一句,直接讓屋內眾位大佬笑了起來。
“謝謝劉主任關心”
李學武並沒有受到對方氣度的影響,也沒在意屋內的笑聲,很坦然地回答道:“我是今年五月份結的婚”。
“哦!”
劉主任好像並沒有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僅僅是為了觀察李學武的樣子。
付采凝站在一旁主動介紹道:“劉主任,學武是壹野顧海濤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