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繡樓前的紫藤花爬滿了牆, 此時已經快到端午時節,艾草菖蒲早已懸掛在門上,侍女們還以五色絲線纏係在臂上, 廚下也正費儘心思想做好粽子,準備分派送禮給各處。
杜家在京中三年,早已不是剛來時的舉目無親的地步,在京有京兆杜氏, 還有馮氏如今的娘家宣平侯府,還有之前在淩波門的鄰居也時常走動,更有杜宏琛在京的同儕上峰。
若薇已經年滿十二歲,她臨窗而坐,芙蓉紋路的窗戶半開, 室內顯得明亮雅致。這原本是小巧的三間屋子, 全部打通了,四周掛著花鳥山水圖,地下鋪著雍容的牡丹絨毯,內裡的書桌、畫案、琴桌、繡架、方幾、案幾一應俱全。
門外進來兩個著水紅大袖衫白挑線裙子的丫鬟走進來, 她們臉上都掛了笑意:“姑娘,咱們老爺館選了翰林院編修,太太發話要給我們下人雙倍的賞錢。”
“阿彌陀佛,總算是定下來了。”若薇雙手合十, 也為父親高興。
翰林院庶吉士三年散館開始授官, 第一等的好去處自然是留在翰林院受編修、檢討之職,二甲出身一般授編修,三甲授檢討;第二等的好去處則是去任六部科道的給事中,或者是去都察院做禦史,最差的大概就是去六部任主事。
如今杜宏琛能夠留在翰林院, 又正式授官,真是闔府歡喜的好事。
若薇遂去正房尋母親去,正聽馮氏和杜宏琛商量:“我打算一日請勳貴們,我娘家宣平侯府,再有璿姐家,還有你弟子靖海侯府,再有老相公家。次日再請你的同儕還有我們鄰居們,你待如何?”
“一切憑娘子作主。”杜宏琛沒有二話。
若薇心想娘從一開始搬進來這個大宅之後的無所適從,到現在成熟老練,也真是進步許多。
踏進正房,若薇先給爹娘請安,馮氏笑著對她招手:“快過來靠著娘坐下。”
“好。”若薇走過去,又問道:“二弟呢?”
二弟杜蕭今年一歲多,正是好玩兒的時候,杜蘅要讀書,有個蕭哥兒常常咿咿呀呀的,她們心情都會變好。
馮氏道:“讓他乳母帶他去玩兒了。”
若薇坐下,見炕上的小方幾上放著一對金累絲嵌珠寶蝴蝶簪,她歪著頭問:“這是娘你打的嗎?”
馮氏搖頭:“哪裡是我,是苗家送過來的,說是送給你戴的,你爹又來與我商量筵席的事兒,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呢。”
“送給我的?”若薇可不覺得她和苗依依關係好到這個地步。
杜宏琛看了若薇一眼:“自古商戶就是投入一文錢,恨不得賺兩文錢回來。那位苗姑娘,我看不是個規矩的,你自己心裡有數。”
“好。”若薇也知曉爹這個人雖然和前世不太一樣了,但骨子裡還是很古板的,似苗依依那樣想和她兄長爭鋪子,大人們難免覺得她不安分。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父親都是讓她一定要大麵上遵守閨訓,尤其是女兒家不能表現的太過頭。就像他自己,以前在家洗衣服做飯什麼都做,但是不會在外人麵前做這些,而娘也是這般,娘其實非常強勢,但從來不會過頭。
大人們的意思若薇當然知曉,就是你私下就是再乖張,再有自己的性子,但明麵上還得把大家閨秀的皮撐好。
但苗依依並非如此,她小時候還算是古靈精怪,這幾年卻是讓人看著就充滿著野心,富有心機,尤其是聽聞她還隨她爹去外地做生意女扮男裝,更讓自家大人覺得咋舌。
馮氏還好,隻是道:“她能男扮女裝做成生意也是她的本事,何必苛責她,我倒是覺得她是個有能為的。”
“若真有能為倒是罷了,就怕是野心過大,實力不足,到時候就不好了。罷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杜宏琛起身出去。
馮氏則對若薇道:“你爹也是為了你好。”
“好,我知曉了。隻是爹爹怎麼對這位苗姑娘似乎有些成見?”若薇道。
馮氏笑道:“傻丫頭,你爹哪裡是對她怎麼樣,是為了你好,你這個年紀該說親了。你爹現下有授官了,你是翰林千金,愈發要端莊出眾,若是在外言行舉止輕佻,看起來太厲害,這可都不是好事。”
原來是這個,若薇就抱著馮氏道:“我才不想說親呢。”
“哪有閨女長大了不嫁人的,你娘我那會是什麼都沒有,長的胖沒嫁妝,才二十一歲嫁你父親。你可是翰林的千金,侯府的外孫女,嫁妝十萬兩,容貌又美,樣樣都拔尖,會嫁給這世上最好的郎君。”馮氏怎麼看女兒怎麼歡喜。
重生回來,若薇沒想過自己,都是想娘如何活著,如今爹娘安好,自己的未來又何去何從?她未來的夫君又會是什麼樣?一切未可知。
又說馮氏下了帖子,很快次日曹老夫人並兩位舅母表嫂表姐妹們都過來了,說起來曹家也奇怪,曹老夫人多子多福,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但是在下一代人丁並不興旺,曹大舅舅有兩個兒子,一個嫡出,一個庶出,二舅舅亦是嫡庶兩個兒子,隻是嫡出的年紀和蘅哥兒差不多大,是二舅舅續弦所出,至於三舅舅,如今在金陵當差,並不在都中,三舅母膝下無子,養著妾侍所出的女兒。
若薇分彆與宣平侯府的人見禮,馮氏又讓蘅哥兒和蕭哥兒出來請安,老人喜歡熱鬨,但又不喜吵鬨。
蘅哥兒今年五六歲,還沒到貓嫌狗憎的年紀,口齒伶俐,長輩們最喜歡這樣的小男孩子逗趣,馮氏就留他在這裡說話,蕭哥兒就先讓人抱下去。
“蕭哥兒養的真壯實。”二舅母讚道。
馮氏笑道:“像我,就是這樣骨頭架子大。看我們薇姐兒和蘅哥兒像他們爹,都生的秀氣的很。”
曹大太太道:“我看像你也好,男孩子總是要壯實些才好養活。”
女人們都是孩子經,若薇則和表姐妹們說這話,曹家一共五個女孩子出嫁了三個,如今尚且待字閨中的就是大舅家的霜表姐和三舅家的雪表妹。
霜表姐為人爽朗,綽號小辣椒,都說她這人和名字都是相反的,尤其喜歡開玩笑。這雪表妹倒是人如其名,總跟雪人似的,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總是淡淡的。
若薇先拿出最近新製的書給她們看:“原本那次你們讓我帶的書,正好,今兒你們過來,我就拿給你們。”
幾人討論了一下書,雪表妹出去更衣,霜表姐等她一走就擠眉弄眼的:“我聽說你上個月去了新開的胡人酒樓用飯,如何?快說給我聽聽。”
杜家一直保持著以前的傳統,但凡發糧發月錢的日子,一家人就出去下館子。
現在即便家中富裕了,也都沒改變過,杜宏琛每個月發月俸的時候,馮氏就會備好車馬,一家人出去搓一頓。
“你消息很靈通啊,胡人的酒樓有胡姬跳舞,皮膚雪白眼眸是綠色的,個個都能歌善舞。要說和咱們的酒樓有什麼不同,自然就是酒水不同了,那裡有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漿’、‘龍膏酒’,那可真好喝,我還買了些回來,待會兒咱們嘗嘗。”若薇勾了勾食指。
曹霜拍手:“不僅要嘗嘗,還得送些我。”
“好說,隻不過我勸你去尋琉璃瓶子來,這樣才好看。”若薇知曉曹霜侯府千金,規矩森嚴,大舅母就是再疼她,也不會帶她上街吃飯,她的日子雖然不如苗依依那樣還能女扮男裝下江南做生意,可比起同樣的閨閣女子而言,算是非常自由了。
若薇心想也許有一日中國也會變成男女平等,女子亦可以出去科舉遊走,能繼承家業的規矩,隻可惜不是現在。
聽若薇許諾,曹霜分外高興。
不時,姨母曹璿和靖海侯夫人袁氏過來了,還有京兆杜家本家的姐妹過來了。另外杜大公子的差事在今年由杜宏琛幫忙,已經外放福建做經曆,舉家已經不在京中。
姑娘們來的多了,若薇之前不太擅長和人相處,現在也變得從容起來,前世的她用冷漠自傲武裝自己,怕彆人瞧不起自己。
這輩子她即便做的不好,爹娘怎麼著也會誇她,她得到的愛是最多的。
尤其是姑娘家們坐一個桌子用飯時,若薇吩咐人把葡萄酒拿來給大家品嘗,她很輕易就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加上她言談風趣,舉止俏皮機靈,更是惹人愛。
連另一桌的曹璿都對馮氏道:“我真眼饞薇姐兒這個閨女,也不知曉你們怎麼養的。”
馮氏托腮看著女兒,連忙搖頭:“我就是現在再生一個肯定也沒有薇姐兒好看了,她小時候躺在床上睡覺,我就那樣看著她睡覺,睫毛特彆長,特彆好看,我就在想我這個長相怎麼生出這麼好看的女兒來的。”
“那肯定是我的,你抱錯了。”曹璿忙道。
馮氏哈哈大笑。
姐妹倆都是一個性子啊,袁氏想著。
但大家也不約而同說起曹家長女的情況,她在四年前嫁給兵部侍郎吳誠的兒子,先生了個女兒,隔年又生了個兒子,疼的如珠如寶,卻聽說那兒子痄腮,所以,這也是她這次沒來得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