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歸鄉客 五四三二一(2 / 2)

天幕有劍落塵間 墨竹 16910 字 3個月前

李修真看的呆了,他看著那一大一小的兩個人手牽到一起,伴隨著耀眼的光芒消失。

這一日,夜喻終於完成與自己的和解。

在後世的一段時間裡,夜喻的善惡之法常常被人效仿,卻無法達到夜喻當時的狀態,這件事困擾了修客界二十餘年後,終於是墜星城裡一位與夜喻喝過酒的幸存者揭開了謎底。

原來當時的夜喻也不明白黑白衣的區彆與否和善惡之變,直到得到九把仙劍後夜喻才猛然發現,身體內其實有三個自己相互角力,黑衣夜喻與小夜喻實際上都屬於自己的善麵,而黑衣夜喻與白衣夜喻又類似灰色地帶一般,可以在黑白之中任意的轉換,但是兩者不能同時為一種顏色,也就是三人之間必定有人是代表著邪惡的那麵。

那是夜喻唯一一次提起與李修真一戰的詳情,可惜那人那天喝多了,最後隻記住了隻言片語。

大致意思就是,夜喻在下車前已經讓三個自己決定了結果,那個代表著惡且善的黑衣夜喻與小夜喻最終和解,放棄了打開封印讓李修真重傷的想法,選擇坦然麵對李修真,故而下車後,白衣夜喻成為了示人的樣貌。

又因為三人中必定存在邪惡麵維持平衡,小夜喻的消失讓平衡變得極為容易,原本作為灰色地帶的白衣“夜喻”變成了黑衣,兩個人就這樣互換了顏色。

至於為什麼在和李修真的打鬥中又進行了一次白黑白的轉換,那人沒問,夜喻也就沒說。

這個謎底,直到很久後才被揭開。

光芒散去,夜喻坐在地上,背靠水井,他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碎裂的痕跡,就像一件瓷器般寸寸開始開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想活了嗎,不想報仇了嗎。”李修真眼中泛起淚花,這位老道人在此時竟也是忍不住眼眶一紅。

“算了,我累了,大家活下去……就……好了……”夜喻越說聲音越低,在他的背後,死去的亡魂們依次站立,三百餘人的光輝照耀著四周,躲在井後的夜喻卻見不到任何光芒。

羊皮卷上的一個秘法,可以將他人的損傷轉移至自己身上,不過往往轉移後的實際傷害會翻個倍。夜喻初讀這條秘術的時候樂出聲來,這算什麼?自殺秘術嗎?

不過和齊晟研究過後夜喻才發現,這個效果如果作用在靈體上,那麼自身所受到的傷害隻有原本傷害的萬分之一。

“哦,我的老天,如果你是一個召喚師那將是絕殺,可惜……”

夜喻白了陰陽怪氣的齊晟一眼,是的,修客間並沒有限製所學的流派,修客中不乏有劍師陣師同時兼修的天才。但夜喻沒有渡口能為其聚攏靈氣,這使他沒有學習術法的資本。

所以從一開始夜喻就發動了這項秘術,因為剛開始的靈氣比較充沛還能維持秘術的運轉,自己不能貿然進攻過早的消耗力量避免秘術提前結束。

所以,那足以殺死三百一十二個魂魄的術法,都結結實實的打到了夜喻身上,即使是萬分之一的傷害,也足夠夜喻死上十次了。

夜喻忽然哇的一下吐出鮮血,再想呼吸時,卻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死去的人們漸漸飛升,迎來他們的下一世,而王婉的靈體籠罩住夜喻的身軀,伴隨著夜喻的生命走到最後一刻。

“喻兒,回家了。”

夜喻緩緩閉上眼,他真的太累了。

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陸先生。

乞丐罕見的抽起了煙,這是他剛剛從垃圾桶裡翻出來的,這步棋下的太大,簡直是場豪賭。

當然,因為他是夜喻,因為他是我的徒弟,所以這個答案是必然的。

遠在他鄉的陸禦輕輕搖晃蒲扇,內心卻是如刀割般痛苦,小喻,莫怪師父無情,要是想讓李修真輸得徹頭徹底,唯有這樣做了。

這樣想著,陸禦卻也不自覺的邊流淚邊大笑,是啊是啊,隻有這樣的人,隻有這樣的傳人,才能肩挑希望,成為那個人啊。

每個登天前的修客們都曾立誓要做出一番壯舉,但萬年來隻有劍仙一人步入凡間。

這就是劍仙大人留給我們的課題啊!

你要做人,還是做神。

“你這小子……居然讓他們轉世輪回,自己死在這旮遝裡。”

李修真淚流滿麵,他一麵痛罵著早就聽不見的夜喻,一麵跌跌撞撞的走近。在芷竹巷裡,李修真將淬心火永遠的留在了夜喻的體內,自己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走向了通往台下的出口。也許對於李修真而言,他所謂一生的無悔,在此刻被夜喻的行為擊個粉碎。

是的,5的加入能讓4被迫,321也會變,大家都在變,永遠會有人比我們更強,那就不去做公平之事了嗎。

我說的話毫無意義,君子論跡不論心。

李修真眼淚止不住的流,身心皆如槁木的他很高興自己做了一件自己永遠不會後悔的事,那就是將淬心火留給了夜喻。

前代的祖師們,弟子不肖,將那寶物留給彆人了,弟子自知所做之事萬死不能洗刷。就請讓我以鳳鳴宗掌門的身份,將這希望之火傳遞給下一位擁有熾熱之心的孩子吧。

在看到夜喻的身體破碎的那一刹那,李修真明白了所有。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掌門和師叔師伯們帶著自己去往反擊戰場上的景象了。妖魔們的身影,禁錮彈的襲擾,太陽旗異鄉人的卑鄙,一幕幕刻在自己的腦海裡。

自己的長輩們一個個慘死在自己眼前,妖魔的身影侵擾著每一晚的夢。當李修真從瀕死的掌門手中接過淬心火,一個人返回了鳳鳴宗的時候,他長大了。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李修真對妖魔的仇恨大於守護者的本職應是守護蒼生的原因吧。

芷竹巷口,狼牙小隊、一眾修客們、唐亦楓曹天智二人還有劉樅和陳錚都焦急的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

最後,當斷臂的李修真出現時,有人鬆了一口氣,有人卻如墜冰窖。

夜梓雨從未感到這條巷子這麼長,她一路的狂奔,最後站在巷子的最上端,看到了水井旁的夜喻。

她從高處一躍而下,兩三步便來到了夜喻身旁。

緊隨其後的,唐亦楓和曹天智也出現在高處,曹天智火急火燎的想跑下去卻被唐亦楓攔住。

“你乾嘛。”曹天智朝著唐亦楓吹胡子瞪眼道。

“算了,讓他們兩在一起吧,我們畢竟是外人。”

唐亦楓喘了口氣,坐下來說道。

曹天智心中那個急,卻還是思索再三後坐到了唐亦楓身邊。

剛一坐下,唐亦楓就伸來了手。

“作甚。”

“來根,我知道你要抽煙了。”

曹天智點起煙,隨後將煙盒和火機丟給唐亦楓:“你不是不抽煙嗎。”

在火光中唐亦楓第一次抽起了煙,這位一直讓人覺得溫暖且冷靜的人,第一次說出了“壓壓驚”這三個字。

曹天智笑了一聲,沒說話。

“你呢,剛剛你在想什麼。”唐亦楓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我在想大哥死了的話,多大的棺材能裝下李修真。”曹天智回道。

唐亦楓瞥了眼曹天智,不像裝的。

兩人無言,又將目光落在下麵的兩人身上。

夜梓雨抱著夜喻嚎啕大哭,她一直呼喊著夜喻的名字,夜喻卻好似聽不到一般身體的裂痕越來越大。

“媽,你在不在。媽,夜喻他要死了,你救救他啊媽。”夜梓雨淚如雨下,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就連聲音都變得扭曲了。

“小姑娘,彆哭了,好吵啊。”

悔從井裡爬了出來,不耐煩道:“你光哭有什麼用,你不會治療術嗎,求你媽有用的話夜喻早就活了。”

夜梓雨情緒一上頭哪管得上對方是誰,朝著對方就是大吼道:“你說什麼風涼話,你來救他啊,不能救人就趕緊滾回去!”

悔努努嘴就準備爬回去了,小賊,爺還真就不伺候你了。

“滾出來,不準回去。”

一把劍擱置在悔的脖子處,來者正是劉樅,隻見他手持夜喻的那把仙劍懟住悔,眼中殺意已然是藏不住。

“不是,劉大爺,你們修客都做不到的事,我怎麼做得到啊。”悔嬉皮笑臉道。

“我們輔助你,你不就做得到了。”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裡鑽出來一個漢子,穿著農民工的衣服拽著陳錚就站在井邊,也是學著悔嬉皮笑臉說到。

“輔助妖魔,你瘋了許川?”

陳錚緊鎖眉頭,異客那裡派來的這位許大爺這麼不靠譜嗎。

“噓。”許川示意對方少說點,緊接著又是對著悔說到:“彆瞞我們了,你的能力是倒流時間,所以即使你的實力在七十二妖魔裡排名倒數,但還是一位非常強大的妖魔,是吧。”

“喲,小子,聽起來你很了解我。”悔爬上來坐在井口上糾正道:“不是什麼倒數,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七十二妖魔第一,那些個五大三粗的蠢貨怎麼會知道爺的牛逼之處,說吧,怎麼個交易法。”

許川搓搓手:“這樣,下一任守護者就是我,在我守護期間內,不對你有任何壓製,不僅如此,我還有些天材地寶,您過過目,保證讓您暴漲百年道行。”

“嗯?!有這好事?”悔摸了摸下巴:“你小子彆框我,你是守護者?”

“哎呦,如假包換啊大人。”

“行吧,看你誠心,那兩個,給我打下手。”悔趾高氣昂的指揮劉樅和陳錚道。

劉樅冷哼一聲,還是將自己的靈力毫無保留的輸送給悔。另一邊的陳錚做了好一會的思想鬥爭才磨磨蹭蹭的給悔灌輸了靈力。

“來吧。”

許川一巴掌擊打在夜喻的天靈蓋,不等哭成淚人的夜梓雨如何反應,與夜喻融為一體的王婉靈體便被抽離出來。

“好嘞,看好了凡人們,這可是你們見不到的技術力。”

悔用手扣住王婉的腹部,想了想還是問道:“小姑娘,救了你兒子,你再也沒辦法轉世了。”

王婉微笑道:“沒關係的。”

饒是悔這般冷血的惡魔此刻都忍不住有些感歎,思索再三之後他還是開始轉動按鈕,王婉的身體從靈體變成了一堆金色粉末,再被許川灌到夜喻身體中修複殘破的身體。

王婉本就是壓勝物,終其一生也逃不過為他人做嫁衣的命運,隻是幸好那個人是夜喻,也幸好夜喻是那個人。

眼見夜喻無事,眾人帶著夜喻便離開了芷竹巷。他們走後,芷竹巷不斷坍縮,以後的楓寧中都不再會有芷竹巷這個地方了。

坐在井口上的悔久久沒有回去,而是盯著四周的廢墟看著它們漸漸化作虛無。

和人類不一樣,妖魔有著近乎於無限的壽命,但妖魔也害怕孤獨,它們還是更喜歡穿上人類的衣裳,偶爾去吃一吃人類吃的東西,看看人類所過的生活。

悔張開手,掌心內偷偷藏了些許金粉。

悔將金粉塑成小小的千紙鶴,舉起它任由它飛往哪裡。

小姑娘啊,下輩子投胎個好人家,這裡太苦了啊。

悔托著下巴,癡癡的笑了。

七十二妖魔中的悔,是被鎮壓次數最少的妖魔,實際上並不是每一位妖魔都被鎮壓,如同悔所說的,妖魔中也不乏有喜歡體驗人間的妖魔存在。

或許隻是幾十年的鎮壓生涯,讓悔還有些善意吧,這促使它藏了點王婉的靈體,讓王婉得以能夠轉世輪回。

願你的來生不會遇到我這樣的孩子,母親大人。

沉睡中的夜喻流著淚,不自覺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