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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多福 莊小九 135983 字 3個月前

第131章 無賴撒潑

一時錦魚帶著錦蘭進了花廳裡, 就見小凳子上坐著一個眼生的婆子。眼睛小小的,卻透著些精明。見她們進來,忙起身行禮, 說是錦心的陪房, 姓朱。

錦魚與錦蘭到上首的八仙桌旁坐下。豆綠就張羅著叫送茶水點心過來。

錦魚便問什麼事。

那朱婆子目光閃爍, 道:“我們姑娘如今日子還過得去, 就是想著久沒見娘家人了,想念姨奶奶得緊。”

錦魚眉頭皺了皺。

錦蘭在旁邊笑道:“我也是娘家人,也是姨奶奶?你們姑娘可有想念我?”

那朱婆子尷尬笑著,小眼如豆,道:“自然是想念的。”

錦蘭笑道:“朱媽媽, 我勸你有話直說,我們五妹妹忙得很,哪有工夫跟你兜圈子。”

錦魚微微一笑, 沒作聲。

那朱婆子這才紅了臉道:“北邊秋後不太平,聽說打了好幾次仗。我們姑爺說要去鎮邊。那邊的夫人就說要跟著去。隻留我們奶奶在府裡。勸得我們夫人動了心。我們奶奶……也是擔心姑爺的性命。五姨奶奶是我們夫人的乾女兒,或許勸得住。”

錦魚本還以為這朱婆子是個精明人物, 卻不想口才竟差成這樣, 一番話說得實在糊塗, 好在她勉強聽懂了。

北邊秋後不太平這事是真的。

因去年大雪災, 今年秋成極好。

北邊狄人瞧著眼紅, 幾次三番犯邊騷擾。邊境一直要求朝庭派兵馳援。

她爹最近也在忙這件事。

這時候敢往邊境跑, 可見柳鎮是真的一心想建功立業。

“那邊的夫人”就是顧茹。

顧茹如今是個誥命, 因此這朱婆子不能稱她為奶奶,要稱為夫人。

隻是她記得柳鎮跟她說過, 娶顧茹為的就是能去從軍。也沒聽說顧茹懷了孩子,敬國公夫人怎麼舍得讓柳鎮上前線?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 可怎麼好?

難道是因為這個,顧茹才要跟著一起去?

不得不說,錦心遇到顧茹這樣的對手,幾乎不可能贏。

想去邊關是柳鎮的想法。

人家不攔著,還支持,願意舍下京城的繁華舒適,跟著柳鎮去邊關。

柳鎮又不是什麼小兵,若隻是鎮守城池,也不會危險到哪裡。

到時候自然有的是時間生孩子。

而且這一去,她再不用伺候敬國公夫人這麼難伺候的婆婆,也不用麵對錦心這個元配。

而一旦生下孩子,日後與柳鎮再回京,那就是跟敬國公夫人一般的地位,全家都得敬著。

而這樣的提議,也不會惹惱敬國公夫人。因為當初敬國公夫人便是隨夫鎮守邊關。不但不會怪罪,想必還會因此更高看顧茹幾分。

所以婆子口中的“我們夫人動了心”說的是敬國公夫人。

連她都忍不住佩服顧茹的決斷。

不過在她看來,這件事對錦心也沒什麼壞處。

本來柳家就沒想要錦心留後,又出了許夫人的事。柳家那麼要臉麵,能讓錦心生個許夫人的外孫出來叫人詬病?

沒有顧茹在柳家,錦心如果能洗心革麵,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爭取敬國公夫人的喜愛,等大家都忘了許夫人的事,柳鎮回來,有敬國公夫人幫著,事情也未必沒有轉機。

可是錦心居然說擔心柳鎮的性命,為了這事低頭來求她。

她不知道經過這麼多事,錦心是不是還是對柳鎮癡心不改。

許夫人是錦心的娘,為了錦心,連命都陪上了。

錦心也不過是掉了幾滴淚。

她很難想象現在的錦心還會愛誰。

而錦心想留住的柳鎮的原因是什麼呢?

對錦心自己有什麼好處?還是隻是不願意讓顧茹日子好過?

她想了想,道:“你跟你家姑娘說一說罷。我雖名義上是敬國公夫人的乾女兒,可早沒什麼往來。這種家務事,我哪裡好貿然去插手呢。”這事還不如不管。再說現在衛家跟敬國公府也幾乎是反目成仇了,哪裡還會認她的交情。

不想那朱婆子聽了,頓時渾身一顫,撲通就往地上跪下,拿著腦門就往地上砰砰猛磕,道:“都是奴婢蠢笨不會說話,五姑奶奶是最心善的,還請您心疼一下奴婢吧,一定要走這一趟。”

竟是一副她不答應,就要把自己磕死的無賴模樣。

錦魚氣得臉色發白,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來人,把她給拖出去,扔回敬國公府的馬車上。”

一時外頭走進來兩個青衣婦人。一高一矮,走路都腳底帶風,看著就很有力量。

自從上次在景陽侯府弄了八個藍牌婢女,她覺得好用。

回來就往綠柳莊去找了八個身上有武功的丫頭婆子來。這些人輪流當值,平時也不用她們伺候,隻管習練武功。關鍵時刻才讓她們派上用場。比如說現在。

那兩人一左一右,拎小雞一般,把這朱婆子給拎了起來。

那朱婆子還呼天搶地,叫喚不止,其中一個婦人伸手便卸了她的下頜。

朱婆子被抬了出去。

錦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指著她道:“你……你……變了!”

錦魚:……

她好像真的有點變了。

她呆了呆,想了想,以前遇到這種事她會怎麼辦?會著急?會勸說?會讓步?現在直接給扔出去了。

難道她已經被江淩寵得不能受半點氣了?

這可真是個危險的變化。

她向來可是相信以和為貴的。

她轉臉看向錦蘭:“我變得像誰?”

錦蘭張著嘴說不出來。

倒是豆綠在一邊道:“姑娘剛才那收拾人的利落勁頭,倒有點像敬國公夫人的風格!”

啊啊啊……

她可不想像敬國公夫人!

她抱著希望看向錦蘭,誰知卻見錦蘭很堅決地點了點頭。

錦魚:……

半天,她無奈問:“那你說,剛才我該怎麼辦?”

錦蘭結巴道:“這……這……其實我覺得,你還是該去瞧瞧。還有錦芬那裡……也是。”

錦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錦蘭抓起茶碗喝了幾口,定了定神,才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錦心。從小她就是掌上明珠,誰也不敢惹她。人人都讓著她。不過……你看她都向你低頭了,你何不就去看看她,也勸勸她,彆折騰了。不然,她再折騰出點事來,咱們衛家的女兒,除了你,可真個個都在婆家站不住腳了。”

錦魚一愣。

許夫人的事,她也是受了連累的。不然之前柯秀英跟常姑娘也不敢那樣對她。

隻是在江家,江淩護她如眼珠子,她又不跟江家人住一起,白夫人也是最通情達理的,自然沒人敢給她臉色看。

可是彆的衛家女就不一定了。

像錦熙……慘成那樣。

她看向錦蘭:“我看你成日想出門就出門,請客手麵也闊氣,自在得很,難不成你在婆家也受了氣?”

錦蘭臉色有些尷尬,摩挲著喝了幾口水,這才苦笑道:“我實話跟你說了吧。當初許夫人出事,我婆家人也沒少跟我閒言碎語,看我笑話。辦喪事時,我婆家人本也不想讓我來。我跟他們說,人家衛錦魚都去,那能是壞事麼?衛家倒不了,我現在去,就是雪中送炭,日後無論是衛家還是江家,都能說得上話。我婆家人這才覺得有道理。今兒我請你吃螃蟹,還是他們催著的。說是聽說如今你家三郎越發地能乾,讓我跟你殷勤些,彆擺姐姐的架子。”

錦魚:……

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便指著地上,對豆綠道:“你去瞧瞧有沒有血?要不要擦乾淨了!”

豆綠走到剛才朱婆子磕頭的地方,湊近了看,抬頭聳聳小蒜頭鼻子,點了點頭,招呼粗使婆子來打掃。

粗使婆子還沒進來,卻聽得外頭一片吵嚷之聲。

她忙讓豆綠去瞧瞧。

豆綠出去,一會兒回來,臉都氣紅了,道:“那朱婆子跟死豬一樣,賴在門口不肯走。口口聲聲說如果請不到姑娘,她就吊死在咱們家門口。惹得周圍人都來瞧熱鬨。”

錦魚真是頭疼。

答應了吧,以後錦心有什麼事,就來這一手。彆人瞧著這法子好使,也來撒潑。

不答應吧,就像錦蘭說的。如果錦心又鬨出什麼事來,衛家女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名聲在這京裡可就又要雪上加霜了。

就算彆人怕江淩,怕她,不敢當麵欺負她。

可背後還不知道怎麼議論呢。

更彆論彆的姐妹了。

錦熙那裡才按下來。

錦芬那裡……她想到這裡,問錦蘭:“你之前請我去錦芬那裡,也是為著她在周家日子不好過?不是為了她有孕的事?”

錦蘭點點頭。

外頭吵嚷之聲更大。錦魚都能聽見那朱婆子扯著嗓子在喊她:“五姨奶奶呀,您就救救我們姑娘吧……”

錦魚捂住頭,道:“豆綠,你帶人出去,堵了她的嘴,把她扔車上。說她再鬨下去,就把她送官。如果還是不聽,就讓人真押她去見官。”

不管她去不去敬國公府,她也不能讓這朱婆子撒潑得逞。

豆綠開心地叫了一聲,出去找幫手。

過了約一盞茶的工夫,外頭總算是清靜了。

錦魚想了想,叫人去把香羅叫了來,吩咐她跑一趟敬國公府,去看看錦心,把話帶到:“就跟她說,讓人請我,便好好地請。彆找個人來跟我撒潑!”

香羅領了命自去辦事不提。

錦蘭歎道:“你如今辦事越發有章程了。這樣也給她一個台階下。重新打發了人來請,你再去,也說得過。她也可辦這朱婆子一個辦事不力。”

錦魚笑道:“她運氣好。偏趕上你在這裡。勸了我這幾句,不然,我日子過得太舒服,倒沒想太多。”

既然決定了無論如何也得去趟國公府,錦魚便索性也答應了去周家看看錦芬。

把錦蘭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忙道:“我知道錦芬這個人如今瞧著有些自私自利。可是我從小跟她一處長大,她並不是什麼壞人。那時我姨娘總是病著。她在許夫人處住著,下麵的人,對她總是多給幾分臉麵。我辦不了的事,便隻能去央著她。她雖不是次次幫我,卻也幫過我不少。你便瞧著我的臉麵,跟我去瞧瞧她。你的臉麵可比我大多了。周家人見了,自然不敢過分為難她。”

錦魚聽這話,倒對錦芬有些改觀,又想到三郎,這對姐弟也是苦命的人。

過了兩天,錦蘭便親自來接她,兩人坐了黃家的馬車去了周家。

錦魚還是頭一回來周家。

到了大門口,就見周家連守門的人,都比彆家少。

隻有兩個老邁的仆人。

不過顯然他們是知道錦蘭的馬車的,便上前叫了一聲“三姨奶奶”,開了角門接進去了。

等進去後,錦蘭先下了車,錦魚才下。

周家的兩個老仆好奇地看著她,問:“這位是?”

錦蘭笑指著錦魚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江三奶奶,衛五娘子!你們家姑娘一直掛在嘴邊上的。”

錦魚微微一怔。

原來她出門,彆人都隻知衛五娘子,不知江三奶奶。

現在倒是把江三奶奶放在前頭了。

周家兩位老仆都揉了揉眼,驚道:“哎呀,原來是她!”一人忙推了另一人一把,道:“快去跟大奶奶說一聲,彆怠慢了。”

錦魚倒被弄得有些臉紅。

周家果然清貧,房舍老舊,紅漆紅漆都黑乎乎的,屋子挨著屋子,不過半柱香工夫,便來到一座廂房前。

原來錦芬在周家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

也不知道彆的廂房裡住的是什麼人。

門口站著個小丫頭,遠遠見到錦蘭跟她,也不招呼,竟是慌慌張張地調頭就往裡跑。

那小丫頭還沒跑進去,就聽得屋子裡有人在喊叫:“周老七,你還是不是人!這可是我姨娘的命換來的,你要我借給你妹子充門麵,當嫁妝?除非老娘死了,不然你想都彆想。”

錦魚一驚。

卻聽得一個男人的聲音吼道:“咱們在大房的手下討生活,大伯娘開了口,你敢不給?不給你以後在這家裡有安生日子過?!”

“那也是你沒本事!你要像我那五妹夫,誰敢欺負咱們!”

“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你又有什麼屁本事?你要有你五妹妹半分本事,那就是大伯娘來求著你!”

錦魚沒想到錦芬跟周七吵架,居然會扯到江淩跟她。不由瞥了錦蘭一眼。

錦蘭心虛地彆過臉去。

錦魚暗暗歎了一口氣。

看來錦蘭是知道這事的。錦芬之前從她爹的手裡拿到的銀子,被周家知道了,被惦記上了。錦蘭這才找她來幫手。

不由想起,之前錦心出事,錦芬不肯幫忙。那時錦芬還說過在夫家出了事,也不要娘家人幫手。

真是山不轉水轉。人還是不能嘴太硬。

不過錦蘭也不該瞞著她,虧得叫她們撞破了。

想了想,問錦蘭:“周寒婷定了誰家?”

錦蘭低聲道:“說來這事還是我幫著張羅的。我聽說陳家退了常家,便趕緊跑來跟錦芬提了。人家陳家也覺得周家家風不錯,這才作了親。可是陳家下的聘禮有五千兩。周家拿不出一萬兩嫁妝,這才惦記上了二姐的。說是先寫在單子上嫁過去,再偷偷還回來。”

錦魚:……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個小丫頭跑進去通傳了,裡麵的爭吵聲停下了。

錦魚想了想,反正跟著錦蘭晃晃臉就是。最後這錢是給還是不給,也是錦芬自己做決定。

過了一會兒,周七爺從裡麵走出來,青色衣襟上扣子都被扯下了一塊,麵紅耳赤的模樣,衝她跟錦蘭拱了拱手,道:“三姨,五姨來了,一會兒用過晚飯再走。”

錦魚沒吭聲,錦蘭還沒開口,周七便逃也似地跑了。

兩人對視一眼,走進屋裡。

卻見錦芬穿身半新不舊的紫色衣裳,正坐在炕上,背對著窗口,拿手絹抹著眼淚。

見到她們,也不下炕,抹了抹眼淚,叫那小丫頭去倒茶,拿點心。

錦魚跟著錦蘭坐下,也沒什麼話說。

錦芬看了她一眼,才道:“叫你們笑話了。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相信許氏,嫁到這樣的一個爛泥坑裡來。”

錦蘭便勸道:“唉,我看姐夫對你還是好的,這身邊乾乾淨淨的。”

“呸!他倒是想不乾淨呢?有銀子養得起麼!”錦芬憤恨不平地啐了一口。

錦魚不由暗暗歎了一口氣。

錦芬這人人都對不起我的怨婦模樣,怎麼有點像錦心啊?

難道因為都是許夫人養出來的?

雖然這事確實是周家不對。可是這樣罵罵咧咧也解決不了問題啊。

不過,這種性格也不是勸兩聲就能改的,她便默不作聲。

錦蘭卻是尷尬地勸著。沒過多久,周家大奶奶便帶著周寒婷來了,熱情地奉承了錦魚一通,硬要留錦魚跟錦蘭吃飯。

錦魚隻得推說要回家陪江淩吃飯。

周家大奶奶才作罷。殷勤地陪著說了好一陣子話。

錦芬全程黑著臉,陰陽怪氣地,卻沒敢把借錢的事情當麵挑破了。

錦魚便知道錦芬還是不敢跟周大奶奶撕破臉,隻得笑著托周大奶奶多多照顧錦芬,還道:“如今她有了身子,若是一時家裡缺什麼,隻管派了人來找我。便是我沒有,也替她尋了來。”

不過是告訴周家,她也是看顧著錦芬的。

若是錦芬受了委屈,她不會乾看著不管。

錦芬似乎有些意外,深深地看了她兩眼,默默地低了頭。

周大奶奶自然是滿口答應。

錦魚與錦蘭自然也不可能真在周家吃飯,兩人沒呆多久,便告辭了出來。

上了車,錦魚便玩笑著對錦蘭道:“以後你有什麼事,你也該跟我說得明白些。彆說一半藏一半,就算我不計較,我怕我家夫君知道了,會跟你計較呢。”

錦蘭聽到江淩,臉色大變,嚇得直擺手,連道不敢不敢。

倒把錦魚逗笑了。

過了兩日,錦心果然又派了個丫頭來請她,說是十月初三去敬國公府。

錦魚便答應了。

第132章 不死不休

錦心來請這件事, 她想了想,最後沒跟江淩提。

那天錦蘭走後,她回屋換了衣裳, 便覺得累, 躺在床上, 問豆綠:“我真的變了許多麼?”

豆綠一邊輕輕替她捶腿, 一邊笑道:“不好麼?以前姑娘走到哪裡都小心翼翼的。如今瞧瞧……走到哪裡誰敢小看了姑娘去!揚眉吐氣地,連我都跟著威風了許多呢!”

想了想,又笑道:“不瞞姑娘說,如今不但是巴結姑娘的人多。就連我,也有的是人來巴結。若我敢貪圖錢財, 怕用不了多久,也能成個小富婆!”

錦魚大驚。

江淩不過是個從五品,不過是有些聖寵, 在皇上跟前能說得上一兩句話。竟就能有這樣的威風?

不由想到敬國公夫人,人家是正經的皇親國戚,又立下大功。

進宮都能與皇上皇後坐下如親戚般聊天說話。

若是有一天, 她與江淩要有了人家的權勢, 怕不是尾巴都要翹上天?比敬國公夫婦還要囂張呢。

她之前還瞧不起敬國公夫婦, 如今自己的骨頭可比彆人輕多了。

“那姑爺呢?在你眼裡姑爺可是變了?”她不由追問豆綠。

豆綠手上頓了頓, 遲疑道:“姑娘,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錦魚翻身坐起, 道:“你可是我最最心腹的人。你若都不肯跟我說真話, 這世界上怕沒人肯跟我說真話了。說!隨便說!”

豆綠這才道:“姑爺自然也是變了。我說了姑娘彆生氣。在我瞧來,姑爺雖仍是待姑娘好, 甚至比之前更好,可是……那種好是不一樣的。”

錦魚也不打斷她。

豆綠住了手, 思考得很費勁,半天皺著小蒜頭鼻子道:“就是……以前姑爺待姑娘好,是姑娘覺得好。如今姑爺待姑娘好,是姑爺覺得好。”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錦魚背心微微生涼。

不知不覺,原來她跟江淩都變了。

她不懷疑江淩對她的一片心,可是……這樣下去,他們兩個會變成什麼樣子?

便想著找機會跟江淩好好說說。

可是江淩最近實在是忙得很,天天都有人請。

常常很晚才回來,身上有酒味。

江淩都洗乾淨了才回屋見她。

豆綠還怕她想多了,特意偷偷來向她報告,說查過,沒有脂粉氣。

隻是有時她也覺得累,就早早睡了。

不會刻意等他回來。

因此在去敬國公府這件事上,她便決定不跟江淩說,看看江淩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

再以這事為由頭跟江淩好好談談。

*

去敬國公府免不了要準備些禮品,不過她也知道人家什麼都不缺,便沒多費心。

正好菊花還沒開殘,便帶了十二盆菊花過去。

除了綠窗紗影,金背大紅,還有粉白的龍吐珠,嬌黃的黃香梨,雪白如冰的殘雪驚鴻等。

五顏六色,單獨放了一整車。

到了敬國公府,便先去見錦心。

錦心依然住在履霜院中。

此時正值深秋,冷冷的陽光照在院中兩棵紅楓樹上。樹葉一半紅得憔悴,一半已經殘了,青磚地上輔著一層半紅半黃的落葉。

明明是簇新的院子,又有這紅色的楓,不知為什麼卻透著清冷。

錦心沒有出來迎她。

丫頭通傳了,引著她進去。

進了西梢間,就見屋子裡的擺設乾淨乾淨,琳琅滿目的。地上放著四張紫檀鑲大理石太師椅和四張花幾。花幾上擺著雨過天青汝窯雲龍紋梅瓶。瓶中插著三枝雪團似的白毛菊。

炕上放著同套的炕桌,桌上放著一套天青蓋碗,鐵壺,聞香杯等茶具。卷著青灰錦被、鸚鵡藍褥子還有紫灰色引枕。

雖顯得素淨了些,但也十分雅致大氣。

錦心身上穿著雪白的菱花錦的襖裙,外麵套一件淡鬆煙色的比甲

想來雖然出嫁女隻需要守孝三月,錦心仍是穿得極素。

看她還不算太狼心狗肺,連自己的親娘都冷血,倒讓錦魚心裡好受了些。

便上前叫姐姐。

錦心上身坐得筆直,伸手輕輕一擺,儀態端莊,請她上炕。

錦魚走近,見她比之前去吊喪時又瘦了些,臉色很是蒼白。

錦心便又擺了擺手,旁邊丫頭立刻上前給錦魚上茶。

這丫頭便是之前去給她送信的那個。長了一對厚厚的小圓唇,倒好認。

錦魚拿著小巧的定窯白瓷鈴鐺杯把玩,沒作聲。

過了片刻,錦心才又揮了揮手,屋裡的丫頭婆子便都沒聲地退下了。

屋裡沒了人,錦心才低下頭,雙手互握著,半天道:“當初是妹妹救了小公爺。如今,還請妹妹再救他一次。姐姐感激不儘。”

錦魚有些訝然。

印象裡,錦心從來沒有用這樣平平靜靜帶著謙恭的態度跟她說過話。

這些話,若叫錦蘭來說,沒半點難度。

可對錦心來說,卻是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氣。

錦心多少還是學會了妥協,終於明白,光靠發脾氣,什麼事也辦不成。

為了達成目的,即便要向自己曾經完全不放在眼裡的人低頭,也低得下來。

有了這樣的本事,錦心在敬國公府好好活著,應該不會再是個問題。

她想了想,問:“姐姐可想過,這樣做對自己有何好處?”

錦心低著頭,雙手仍是端正地握在小腹前,姿態柔順,卻有些僵硬,道:“我沒想過我自己。我心裡隻想著小公爺的安危。”

錦魚心頭猛地一跳。

她轉了轉自己手上的鈴鐺杯,嗅了嗅茶水的香氣,覺得有些燙手,便輕輕放下。借著手上這些動作,她飛快地理了理思緒。

錦心這樣說有兩個可能。

一個可能是真心。

一個可能是假意。

若是真心……錦心實在沒必要在她麵前演得如此平靜。

你若真的擔心一個人的安危,怕他一去不回,會不會哭著喊著求著他不要走?

便是她,當初明知江淩去賑災不會有什麼危險,擔憂之心也是控製不住的。

現在北邊不太平,雖說柳鎮不會像個小兵衝在第一線,但是戰場上畢竟刀槍無眼。

所以,錦心這樣平靜,多半便是假意。

若錦心是假意,那麼阻止柳鎮的目的何在?

為了能繼續跟顧茹在敬國公府鬥下去?直到把顧茹鬥垮?

還是隻是虛晃一槍,繼續讓敬國公府以為她對柳鎮癡心不改?

看來是她小看了錦心。

錦心終於懂得玩心機了。

不過,她仍是不讚同這樣機關算儘的做法。

她想了想道:“這裡並無外人,姐姐若是對小公爺仍是癡心不改。那也就罷了。若是……姐姐如今已經放下,不如就徹底放下。想來你若想和離,他們也不會阻止。姐姐還年輕,還有幾十年的光陰要過……”

這都是肺腑之言。

也是真心替錦心打算。

錦心低著的頭,一動不動。

可是錦魚卻看見一滴淚落在了她腹前緊握的手背上。沿著手背微凸的青色經脈滑落。

然後,錦心輕輕地搖了搖頭,黑鬢上那一朵白毛菊晃了幾晃。

她還是那麼的固執。

錦魚想了想,道:“你若能說清楚,這樣做對你有何好處,我便幫你。若是不然,我又為什麼要幫你?”

錦心默默半天,從衣角抽出一條白色絲絹手帕按了按眼角。

“能有什麼好處呢?不過是叫小公爺明白,我對他的一片真心罷了。”

錦心的聲音很淡,跟一抹輕煙似的。

錦魚知道錦心是不會跟她交心的了。

也罷。

她點了點頭,問錦心什麼時候去見敬國公夫人。

錦心道:“我婆婆聽說你肯來,高興得很,說今兒這頓飯,她來請,也順便叫你見見柳家的親戚。”

錦魚不由暗暗汗顏。

原來敬國公夫人還沒忘了她是乾女兒這事。

說來倒是她的不是了。

便與錦心又閒話了幾句,錦心看看屋角的更漏,見時辰差不多,這才站起來,領她出來。

因敬國公府極大,平素她來都是坐小轎的。

今日錦心卻沒安排,隻與她一路行去,順便替她介紹了一下敬國公府各處。

錦魚雖興致不高,可敬國公府果然是輝煌炫麗。

她去過宮裡,也去過定北王府。

雖然按製,敬國公府沒有定北王府大,可是論樓宇的精致,卻是不輸定北王府。

花草蔥鬱,秋菊紅楓隨處可見。

錦魚看走向,竟不是往二門上的爭迎堂去,便知道是去敬國公府內院家宴之處。

到了一處四角攢尖山頂的屋宇,軒昂氣派,掛著黑底大匾,上書《蓬島仙聚》四個金色大字。

外頭站著的丫頭殷勤地迎上來,甜甜地叫道:“大奶奶,姑奶奶!”還張著一雙大眼好奇地多看了錦魚兩眼。

錦魚越發惶恐。

叫錦心大奶奶是正經,叫她姑奶奶算怎麼回事?她不過是個乾的。可是要叫乾姑奶奶也怪怪的。

再想到豆綠說自己越來越像敬國公夫人……不由更是汗顏。

人家的作派可比她要大方多了。

她當初想著跟敬國公夫人交好,原是為了錦心,也是為了王青雲。

雖有她是小公爺救命恩人這麼一說,可說來都是人家知恩圖報,屢次幫她,還待她如半個閨女。

當下暗暗改了主意。決定也認真把敬國公夫人當個乾娘看。

錦心便道:“這叫聚仙堂,是家宴之所。”

一時兩人進了廳,就見裡麵氣派堂皇,屋頂懸著大燈,四周懸著淺杏色細羅帷幕,地上鋪著整齊的金磚。

雕梁畫柱的,中間放著四五張丈圓的大桌子。

桌子上鋪設著同樣淺杏色的桌帷,俱以金獅子墜角。

桌子上中央放著大捧的宴體花,紅黃橙青綠紫,甚是喜慶。

菜自然還沒上,人也都還沒來。

那小丫頭便引著她們到靠牆的束腰雕花圈椅上坐下,上了茶水,道:“國公爺和夫人,世子爺與夫人處已經派人去請了。”

她與錦心坐著,倒也不說話了。

她向來沉得住氣。錦心如今也沉默得很,半垂著頭,雙手仍是握在小腹前。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便來了人。

錦心帶著錦魚迎上前。

之前那丫頭快步搶到前頭,向錦魚引見這位是二老爺和蔡夫人雲雲。

錦魚一一問好,卻記不住這許多人。

不過那位蔡夫人倒是主動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幾遍,從禁步上摘下一隻珊瑚紅頂透雕的玉香囊,送給她,道:“你是個會種花的,可會製香?你聞聞我這香,可還使得?”

錦魚越發尷尬。她可沒給敬國公府的孩子們準備見麵禮。

隻得謝過,紅著臉笑道:“我雖會種花,卻不擅製香。”上回為了給王青雲送禮,費了好大的勁製了兩種香,便再也不想製了。她是覺得,天然花香更舒服些。

不過她還是舉著那香囊聞了聞,笑道:“倒像是茉莉與蘭花的香氣。不知我猜得對不對?”

蔡夫人笑道:“果然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兩人便討論起香氣來。

正討論著,丫頭們傳道國公爺與國公夫人來了。

蔡夫人便自來熟地拉著她去見國公爺與敬國公夫人:“難怪你們要收人家做乾女兒呢!我一瞧呀,就喜歡得不行!”

錦心上前恭敬地見了禮。國公爺與夫人冷淡地點了點頭。

錦魚接著上前見禮,喊了一聲乾爹乾娘。

敬國公也是罷了。敬國公夫人眉眼都在笑,上前拉了她的另一隻手,得意地瞥了蔡夫人一眼:“怎麼樣,我這乾女兒不比你親生的差吧?”

錦魚被兩位夫人一左一右的拉著,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可心裡又有些擔心錦心。

從剛才到現在……無論是蔡夫人還是敬國公夫人,都當錦心不存在一般。

而錦心明明就在她身後。

實在是連她也覺得有些難堪。

想了想,正想回頭叫錦心也靠近些說話,就聽外頭道:“世子爺跟夫人來了。”

錦魚悚然一驚,扭頭去看錦心。

卻見錦心站在敬國公夫人身邊,半垂著頭,看不見眼神,雙手緊緊地擰著垂在小腹前。

雖然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她總算明白,錦心為什麼一直都喜歡把雙手擰著放在小腹前了。

也許這個動作能讓她平靜些吧。

敬國公夫人拉她走到首桌。

敬國公夫人在國公爺旁邊坐下,錦魚站在她旁邊,可錦心卻沒跟過來。

她見柳鎮跟顧茹兩個進了門。

柳鎮看上去似乎成熟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練習弓馬,整個人都顯得更挺拔了,臉上卻沒了以前那種傲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

看來,每個人都在變。

有的在變好,有的在變壞。

顧茹穿著件香葉紅的對襟襖子,下頭係著一條水紅輕紗拖地裙。

頭上插得花枝招展的,簪著一朵茶花紅的點絳唇大菊花。

整個人還是新媳婦的喜慶模樣。

彆的倒也罷了。她與柳鎮是攜著手進來的。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們兩個握著的手上。

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

顧茹是故意的。

顧茹與錦心若是有一方肯善良些,許是還能相處。

如今看來,這場爭鬥不死不休。

而顧茹明顯占了上風。

顧家整死了許夫人,也拔掉了錦心最大的靠山。

雖然她爹現在沒說什麼。

她不信衛家跟顧家的仇能輕易化解。

這不僅僅是錦心與顧茹的爭鬥,這也是衛家與顧家的爭鬥。

她的臉色微微沉了沉,有些怨怒的目光遠遠地盯了一眼柳鎮。

許夫人落得這個下場,景陽侯府差點兒整個毀掉,柳鎮明知錦心與她兩個衛家人在場,居然還寵著顧茹,兩人攜手而來,未免太傷人了。

柳鎮卻猛地抬起頭來,與她對視片刻,突然頓住了腳步。

旋即似乎意識到了她的敵意,他竟一揮手,甩開顧茹,幾步朝首桌衝了過來。

他走得極快,顧茹根本跟不上。

錦魚也被他這激烈的姿態嚇到了。

柳鎮衝了幾步,腳步才慢下來。

敬國公夫人眼神閃了閃,沒出聲。

柳鎮卻是悶聲道:“叫什麼有什麼打緊。”

顧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滿臉無辜,看向柳鎮:“長幼有序呀。”

錦魚實在忍不住,冷笑道:“你若叫我姐姐一聲姐姐,我便叫你一聲嫂嫂。這才叫長幼有序。”

室內頓時好像有一股冷風吹過。

從剛才到現在,似乎所有人都當錦魚是柳家回門的姑奶奶,卻忘記了錦魚也是錦心的妹妹,也是姓衛的。

敬國公夫人便挑了眉頭,臉色略有不虞,道:“回門的姑奶奶最大。她要叫你什麼便是什麼,爭來爭去像什麼樣子。你今兒跟錦心坐一桌去。”

說著去拉錦魚的手:“來坐娘身邊。”

錦魚:……

雖不知敬國公夫人為什麼對自己這般好,可是能讓顧茹吃點虧,也算是替錦心出了一口氣。

她不由去看錦心。

卻見一直沒抬頭的錦心此時終於抬起頭來,臉上還帶著一縷淡淡的笑。

隻是錦心的眼神並沒有看向她這一邊,而是看向了顧茹。

而此時的顧茹,臉上的笑容早就僵得跟哭一樣。

這一瞬間,錦魚終於明白錦心請她來的用意。

不是為了勸柳鎮留下。

也不是為了向柳鎮或者敬國公府表癡心。

錦心是想利用她讓顧茹知道,她在敬國公夫人心裡,在柳鎮心裡也不過如此。

柳鎮剛才那有些失措的舉止,不能細想。

而錦心以前早把這事宣揚得滿府皆知。

不傳到顧茹的耳朵裡是不可能的。

可是錦心想在柳鎮與顧茹遠走高飛之前,讓顧茹親眼看到。

這根刺,紮在顧茹心裡,不管顧茹走多遠,都很難拔得出來。除非,顧茹根本不在乎柳鎮。

而從剛才顧茹的態度看,似乎這是不可能的。

錦魚聽從敬國公夫人的話,坐了下來。

柳鎮就坐在她的下手。

雖然一頓飯下來,她都在跟敬國公夫人說話,從頭到尾沒理柳鎮。柳鎮倒也沒主動跟她搭什麼話,隻是默默給她夾了幾回菜。

她沒有跟敬國公夫人提柳鎮與顧茹去邊關的事。隻當不知道。

反正這也不是錦心真正的目的。

她被利用了,卻也不想被利用得太徹底。

她能感覺到顧茹怨念敵意的目光。

她也明白敬國公夫人為什麼沒叫顧茹同桌而坐。

如果叫顧茹坐過來,不叫錦心坐。

她是絕不會答應的。

而叫錦心與顧茹同坐,顧茹怕也不會願意。

而且顯然,從今天柳家人對錦心一副當她不存在的模樣,顯然已經是把錦心當個多餘的人來看了。

*

這一場宴會直到快申時才吃完。

既是宴會,便免不了喝上幾杯。

錦魚離開時,多少有幾分酒意。

回到家由豆綠扶著,正要進屋裡去。

圓兒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偷偷道:“爺今兒回來得早。聽說奶奶自己一個人去了敬國公府,臉色可難看了。”

錦魚打了個酒嗝,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他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豆綠跺腳吩咐圓兒道:“姑娘有些醉了,你快去叫廚房準備解酒湯來。”

圓兒還沒跑開,釉藍色的錦簾一動,江淩走了出來。

臉色確實黑沉沉的,帶著慍怒。

第133章 一箭三雕

錦魚自然不知道, 敬國公府裡,現在也是氣氛壓抑,完全不複之前家宴喜聚的氛圍。

聚仙堂的酒宴早散了。

敬國公與敬國公夫人在素日起居的微君堂。兩人坐在堂屋的大紫檀八仙桌旁。

柳鎮則坐在他們左下首。

敬國公夫人也喝了些酒, 此時隻覺得胸口一陣陣濁氣上湧, 伸手扶了扶額角, 心情煩悶得想要提劍殺人。

眼神卻投向跪在地上的顧茹身上。

當初她明明看好了的。

誰知道, 還是看走了眼。

平素也就罷了。今日跟衛錦魚一比,她就忍不住生氣。

明明衛錦魚來前,她還特意囑咐過顧茹,讓她今日彆膩歪著鎮兒,平白惹惱衛錦魚。

許氏已死, 景陽侯聖寵未衰。江淩又氣勢如虹,前途不可限量。衛錦魚……她是真喜歡,若不是兩家如今這關係實在是尷尬, 她是真想拿衛錦魚當閨女疼。而且,衛錦魚這人,平素待人雖好, 可也是個不怕事, 不好惹的。

看看那個常家姑娘如今落了個什麼下場。因是她惹的禍, 一族人都埋怨她。常家為了退賠貪汙的款項, 直接把她賣給了一個商人做妾。

還有柯秀英。

江淩倒沒對柯家怎麼樣, 隻是讓人找機會在太子殿下跟前提了一句, 柯秀英在王家的表現。

柯家就嚇得逼著柯秀英趕緊去給衛錦魚道歉。

更何況, 衛家與顧家因為許氏的事,已經成了死敵。他們與衛家關係不好, 可也並不想跟衛家也成死敵。

景陽侯還是兵部尚書呢!

不說彆的,就光說鎮兒如果上了前線, 需要兵部的事情多著呢。

白白刺激得罪衛錦魚,能有什麼好處?

衛錦魚走後,她不過是教訓了顧茹幾句,說顧茹不該把她的話當耳旁風。

顧茹竟然還敢頂嘴,說什麼是因為進門時,叫門檻絆了一下,才無奈抓住鎮兒的。

當彆人都是傻子麼?

她還不知道鎮兒的心思?

若是可以,鎮兒恨不能把這兩個媳婦全休了,立馬娶衛錦魚為妻。

什麼腳下絆了,分明是故意的。鎮兒不過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沒立刻甩開她而已。

她這兩個媳婦,錦心是太蠢,這個又太精。都不像衛錦魚,心思正人又能乾。明明是老天給她送上門來的媳婦兒,當初她怎麼就白白錯失了呢?!

瞧瞧,顧茹頂完嘴,就又立刻說自己不該回嘴,往地上一跪,還捂著小臉,哭得梨花帶雨,直掉淚。

好像做事錯的人是她一樣。

想到這裡,她掐了掐額角,皮膚泛起一片紅。

“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彆跪著了,起來吧。”

敬國公顯然也有些不耐煩,他也喝了些酒,隻想早點出去走走散散。

“公公,婆婆,媳婦自進門來,便處處小心,步步謹慎,唯恐伺候不周。婆婆說的話,我哪一句敢不聽啊?今日媳婦真的是冤枉。還請婆婆一定要相信媳婦。”

敬國公夫人聽得火氣直衝天靈蓋。

敬國公都給她台階下了。

顧茹居然不依不饒。

難不成還要逼著她這個當婆婆的跟顧茹認錯不成?

她是錯了。錯在識人不明。

可是錦心如今不也乖乖老實了麼。

她就不信,她收拾不了顧茹。

不過收拾顧茹,可不像收拾錦心,硬來不行,隻能來軟的。

她強壓脾氣,嘴角慢慢勾起,道:“我們婆媳向來相得,哪有什麼相信不相信的理。快起來吧!”。

顧茹手上的帕子動了動,卻仍是不起身,也不說話。

敬國公夫人頭上都要冒煙了,嘴角抽了幾抽,硬聲道:“你這般孝順,我也舍不得你。我看鎮兒去邊關的事,就等等。等你有了身孕,為我們柳家留了後,再讓鎮兒走,也不遲。反正你們都還年輕。”

說著,她轉頭看向敬國公,語氣狠狠道:“一個不夠。養大鎮兒一個,我是擔了多大的心!至少要兩個。你說好不好?”

不想敬國公沒完全站她一邊,反橫她一眼,臉露不快,點頭敷衍說好,起身抬腳就走。

敬國公夫人隻覺得心痛如被槍戳。

“顧茹,你是個孝順的,帶你走了,家中無人孝順母親,我也不放心。母親,既如此,不如……我還是帶錦心走吧。”

她正不知該不該留住敬國公,卻聽鎮兒如此說。

轉眼看去,鎮兒也起身了。

敬國公立刻回頭頓住了腳。

敬國公夫人心裡一喜,揚起了英武的眉。

可不是?兩個媳婦就是這點好。一個不成,不還有另一個麼?

*

顧茹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如風中楊柳,又氣又怕。

自從她嫁進敬國公府裡,還是頭一回受今天這樣大的委屈。

雖是極力忍耐,她眼中還是不住地湧上淚水來。

一滴一滴的淚滴在青磚地上,聚在一個小小的凹坑裡,閃著一簇簇燭光。

衛錦魚算什麼東西?她又做錯了什麼?要受今天這場羞辱?

她是國公世子誥命夫人,與小公爺是正經的夫妻。

她與小公爺同出同進,何錯之有,跟衛錦魚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死老太婆居然還特意交待她,當著衛錦魚的麵,不要跟小公爺親熱。

衛錦魚一個沒往來的乾女兒,來敬國公府,擺什麼正經姑奶奶的大架子?

她偏不聽。

不想小公爺居然一見衛錦魚就跟丟了魂一樣,立刻把她甩開。

這死老太婆還為了衛錦魚的臉麵,讓她與衛錦心同桌吃飯。

她雖然沒敢當場發作,可心裡早氣個半死。

沒想到衛錦魚前腳走,這死老太婆還沒完,還要跟她算賬,把她叫到這裡來訓斥。

她可不是衛錦心那蠢貨,是能叫人隨便拿捏的人麼?

自然不肯輕易罷休。

沒想到,這一家子居然拿去邊關的事威脅她。

還說要帶錦心去!

這如何使得?

她自小便知道,凡事不可強攻,隻能智取。

這種情形下,她哪裡還敢再跟敬國公夫人對著乾?

當下嚶嚶哭起來,道:“確實是媳婦錯了。是媳婦不懂事。媳婦隻是想錯了……”

她哭喊了幾聲,可是心裡那股氣,還是頂了上來,忍不住又替自己辯解道:“媳婦曾聞兵法雲:威加於敵,則其城可拔。衛家與顧家早已勢同水火。若是叫她瞧見我們顧家與敬國公府同聲同氣,則衛家必不敢再生波瀾,有絲毫報複之心。媳婦想錯了麼?”

她的聲音柔軟如水,聽著就叫人覺得委屈,不忍責備。

敬國公臉色越發不耐煩,頓頓足,轉身重又坐回椅子上,對敬國公夫人道:“你這回倒又娶了個好兒媳婦,竟能與你我論起兵法來了。”

聽著是句好話,語氣卻是十分的嘲諷。

敬國公夫人氣得七竅生煙。

敬國公對她敬重幾十年,可自從這顧茹進了門,沒多久,敬國公就瞧出顧茹也不是個善茬。言語間不免埋怨她識人不明,倒成了夫妻間一道嫌隙。

她也懊悔得什麼一樣。娶錦心已經是個失誤了。敬國公原諒了她。如今自己費了那麼大的勁,又失誤了一回。自己也覺得沒臉見人。

可娶都娶了,又有什麼辦法?顧茹對鎮兒也是一片真心。

好在顧茹也不像錦心,沒不知天高地厚地去做什麼壞事蠢事。

隻是顧家實在是兩麵三刀。

表麵上同意替錦心請封,背地裡卻鬨出了許夫人的事。

根本沒考慮到他們柳家,事前連提都沒跟他們家提一聲。事後又死不認賬,說並不是他們家去告的狀。

這事,國公爺也去查過,最後查到誠親王府。

這凡此種種實在是叫人心驚。

雖然兩位皇子無論誰承繼大統,他們敬國公府都倒不了。

可她早就懷疑花房垮塌不是意外,可能跟誠親王有關。

若是如此,此人心地之毒辣,實在不好惹。

因為那天倒下的人,可能是皇後娘娘,也可能是她。

明明她們兩個一個是他的親娘,一個是他的親姨。自小都疼他都勝過太子。

這樣的人,若是當了皇上……這天下怕難太平。

她正東想西想,不知如何回答敬國公的嘲諷,就聽敬國公道:“你可知道如今錦魚的夫君江淩有個綽號,叫玉麵諸葛?這名頭,都傳到皇上耳朵裡了,誇他名副其實,前兒還說,過了年,要再給他升一級?”

這事,敬國公夫人也聽說了的。因看向顧茹,卻見她頭壓得極低,看不清臉上神色,隻是肩膀挺了一挺,似乎並不服氣。

*

敬國公夫人倒沒猜錯。

顧茹確實不服氣。

她低頭咬著帕角,心裡十分不以為然。江淩再是升一級,也不過是個正五品。能翻天不成?她根本不信常家是叫江淩抄的家。

據她爹分析,常家是這些年貪過頭了,太子也怕被誠親王盯得太緊,就借機把他打發了。反正換上來的也是太子的人。太子不過是借了江淩的手甩了個包袱罷了。

江淩難不成會真是什麼情種?單單為了常家姑娘得罪了衛錦魚,就膽大包天,敢動太子的人?!

怎麼這些人一個個都這麼蠢,竟相信江淩的鬼話。

“莫欺少年窮。何況江淩如今早就不窮了。這句話,你帶去給你爹。叫他小心些吧。”

就聽敬國公淡聲道。

“是。媳婦知錯了。媳婦一會兒便去給錦心陪個不是。若是還不夠,媳婦便親自上門去給衛錦魚道歉。”

她眼珠子轉了幾轉,姿態儘量柔軟下來。也不敢再裝腔作勢,嫋嫋娜娜地站了起來。還向柳鎮投去脈脈含情的一瞥。

敬國公夫人這才舒了一口氣,神色凝重地揮了揮手。

*

顧茹從微君堂出來,就直接去了履霜院。

這時府裡各處已經點了燈。

可履霜院還是黑乎乎一片。隻在院門口掛著兩隻暗淡的圓燈籠,也沒個人看守。

她的丫頭上前去扣了門,好一陣才有人出來開了院門,見是她,嚇得臉色大變,請了進去,一邊大喊:“世子夫人來了。”

顧茹對履霜院的反應很滿意。

及到進了裡麵,才見屋裡倒是點了燭火。

錦心站在炕前地上,低頭垂目,彎膝向她福了一福,叫了一聲:“夫人。”

顧茹對錦心的態度也很滿意。

她徑直往炕上一坐,錦心親手給她斟茶。

她也不喝,隻是斜著眼看錦心:“你今兒叫你妹妹來唱這一出,是為了什麼?”

錦心仍是站在地上,雙手交握放在小腹前,低垂著頭:“我想求她來勸勸小公爺彆去邊關。誰的話,小公爺不聽,都會聽她的。”

顧茹“噗嗤”笑了出來。她不是不知道錦心的打算。不過是想叫她瞧瞧,衛錦魚才是小公爺心尖尖上的人。這事錦心還真是枉費心機了,她早從仆婦們的嘴裡知道八百遍了。

她可不像錦心那般蠢得想不開。

小公爺心裡想誰有什麼要緊的?要緊的是他的人日日在她的床上,走到哪裡,她都是小公爺的夫人。

衛錦魚,不過是個連誥命都沒有的五品官娘子罷了。與她這個未來的國公夫人相比,算什麼東西。

她笑了一陣,道:“你是在暗示你妹妹與小公爺有染麼?”

錦心道:“夫人誤會了。原是因為她是小公爺的救命恩人。他們之間,哪裡有什麼不清不楚呢?小公爺是男子,這樣的話也就罷了。我妹妹是女子,傳出去,還怎麼做人?”

顧茹這回不是“噗嗤”笑笑這麼簡單了。

她扶著桌子,笑得前俯後仰。

衛錦心這一箭三雕之計,既在敬國公夫婦和小公爺麵前表現出一番癡情,又能讓她心裡長刺。若她是個蠢的,說不定會去找衛錦魚的麻煩。她衛錦心便能坐享漁翁之利。

也隻有衛錦魚那個傻子沒瞧出來,還來幫衛錦心這個壞透了水的姐姐。

衛錦心是忘了她以前可是做過衛錦心閨蜜的人麼?

衛錦心早說過……她最恨的人是誰?不就是衛錦魚麼?她恨衛錦魚明明是一個庶女,又是在莊上長大的,卻事事壓她一頭。

她恨衛錦魚回景陽侯府,景陽侯就不再愛她了。

不過衛錦心最恨的,還是她如今過得如此淒慘,娘都沒了,親哥哥毀了,而衛錦魚卻過得風生水起。

半天,她才忍住笑,道:“今日,婆婆公公小公爺多抬舉衛錦魚啊,親姑奶奶回門,也不過如此。你呢……沒人把你瞧在眼裡。你就不恨她,不生氣麼?”

她嘴裡說著最惡毒的話,語音卻是極軟,像外頭秋月的光。

錦心依然低著頭,聲音平靜:“那原是我誤會她了。如今她幾次三番幫我,我心裡隻有感激的。畢竟血濃於水。我如今過得也沒什麼不好。公爹公婆還有小公爺,都有夫人辛苦伺候著,我也插不上手。隻關在這小院子裡,靜思已過罷了。”

顧茹心裡發梗。她風光是風光,柳鎮也罷了,雖是冷冷的,卻也沒為難過她。

敬國公成日在外頭忙,說是伺候,也有限。

最難伺候的是敬國公夫人。

連她都討好不了。

若沒今日這一出也就罷了。她倒不怕錦心能翻出什麼浪來。

可是還有個衛錦魚。也不知道哪裡就討了那死老婆子的歡心。

若是隻留錦心在府裡,衛錦魚三不五時地往國公府裡跑,等她日後回京,這國公府就是衛錦心的了。

她臉上的笑漸漸低下去,半天冷聲道:“你說得倒也不錯。跟夫君一起去邊關,多少艱難。我一個人怕是支應不開。回頭我便替你求求小公爺,帶你一起去,可好?”

錦心仍是乖乖地站著,好像僵住一般。

半天道:“我並無此意。但若夫人想帶我一起去,我自然會儘力伺候小公爺與夫人的。”

顧茹冷笑一聲,跳下炕,轉身走了。

錦心一直送她送到履霜院外。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影瞳瞳的花木小道上,錦心的嘴角才掛起一縷詭異的微笑。

衛錦魚有一點沒說錯,發脾氣確實是無能的表現。

她如今能控製住脾氣,果然好事就來了。

邀請衛錦魚來,就是要讓顧茹明白,留她在京裡,這國公府以後就是她衛錦心的了。這樣,顧茹才會一定要把她一起帶上。

她當然要跟著去。

她不但要去,她還要成功地生下小公爺的孩子。

顧茹最好也多生幾個。

這樣她才有人質,讓顧茹生不如死。死了都不能安心。

她要慢慢報不共戴天的殺母之仇。

*

錦魚自然不知道,她猜錯了錦心的打算。

直到後來聽說柳鎮帶著顧茹跟錦心一起奔赴邊關,她才明白過來。

不由又感歎了一回。

錦心終歸不明白,放下才是出路。

這樣纏鬥,害人亦害已。

她當時一心都在江淩身上。

她其實也沒醉得厲害,隻是頭略微有些暈,臉頰滾熱,見江淩臉色黑沉,心裡的不滿也湧了上來。當下不由心思一動,本來隻醉了三分,立刻裝作醉了七八分的模樣,重重地依在豆綠的身上,腳步踉蹌。

江淩玉色的臉龐頓時浮起一層黑雲,眉頭緊皺,一手扶住錦魚的胳膊,一手扶腰,吩咐豆綠快去擰了熱巾子來。

豆綠眼珠了轉了轉,縮了縮脖子,跑了。

江淩親自扶著錦魚進了屋。

錦魚半眯著眼,歪歪斜斜,重重往床上一倒,便伸出兩隻胳膊去拉江淩。

江淩黑著臉,輕輕擋開她亂舞的手。

錦魚便“哼哼”地怒了,抬手指著他,控訴道:“江淩,你又打我!我生氣了!”

江淩臉色更黑,怒道:“你還敢撒酒瘋?去敬國公府做客的事,你怎麼一個字沒跟我提!我還沒數落你,你倒先數落上我了!”

錦魚聽了這話,心裡更覺委屈,酒氣上湧,本來她隻是想借著酒勁,撒撒嬌,想跟江淩把事情好好談談,沒想到江淩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此時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處,三分酒氣,變成了七分,哪裡還記得要跟江淩冷靜談談的打算,她撲過去,抓住江淩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你對我不好!”

江淩痛得輕哼了一聲,聲音都氣得變了調:“我對你不好?!我對你不好?!誰對你好?敬國公府嗎?他柳鎮已經娶了兩個老婆了,怎麼著,還想再娶了你不成!”

錦魚心裡好像被刺了好多根刺,眼淚倏地流了下來。

豆綠果然說對了。

江淩對她沒以前好了!

以前的江淩才不會對她這樣凶!

成親也沒多久,他們居然已經開始吵架了!

嗚嗚嗚……

第134章 雨過天晴

江淩推開錦魚, 挽起衣袖,就見右上臂兩道鮮紅的牙痕,像開了一朵妖豔的花。

他伸手揉了揉, 狠狠咬了咬唇, 滿心的委屈。

錦魚發酒瘋, 罵他, 咬他,都不是問題。

可是她怎麼可以如此誅心!居然說他對她不好!

他今日早歸,也是為了錦魚。

他近來不但公事繁忙,私下也忙得不可開交。

他當初連升三級進到樞密院,院中同僚都對他甚是瞧不入眼。

他也知道自己無論是資曆還是出身都不如人。

人家一提就是某省解元, 幾榜進士,要麼就是多年地方曆練。

在彆人眼中,他不過是僥幸沾了長相的光, 得了皇上的青眼而已。

最早,他連折子都寫不好,沒少被上官訓斥。隻有私下用功, 回家來也不敢跟錦魚提, 怕她擔心。

後來他的折子寫得花團錦簇突飛猛進, 把幾個屬下也管得服服帖帖, 上官才對他刮目相看。

樞密院下設四房, 兵、吏、戶、禮, 與各部都要打交道。

哪一部都不好相處。

經常為一件小事, 雙方爭執不下。

可是沒多久,大家就發現, 隻要是交給他江淩的事,無論是跟哪一部打交道, 都能辦得順順當當。

有人遇到事了,焦頭爛額實在沒法子,便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思來找他。

他自然是儘力給人出謀劃策,結個善緣。

一來二去,他就得了這個玉麵諸葛的綽號。

他覺得這名號與他以前那個江家玉囊的名號倒有異曲同工之妙,也不計較。

誰知一開始是大家玩笑,後來竟漸漸傳開了。

認識的不認識的,七拐八彎沒關係的,有了煩難不知如何處置的,都來找他,求著幫出個主意。

然後便是許夫人出事。

他一手挽救景陽侯府於既倒,聲名盛隆。

而後來又出了常家的事。他一心要替錦魚出氣。

工部有位主事欠了他一點人情,便幫他拿了最可能有問題的賬簿出來。

戶部自不用說。

在彆人看來,他是舉手之間便扳倒了一位四品官。

來找他的人便越來越多。

他想著之前狠狠得罪了一批人。

自然也要好好地多結些善緣,這才來者不拒。

一來怡然居地方太小,二來,他不想打擾到錦魚,因此都是在外頭見這些人。

不過這些人都知道他的規矩。

出去吃飯喝酒可以,但是彆叫妓子女人。

誰都知道他怕老婆。

今日本來也有人請。

結果是個不懂規矩的。

那人偏不信他不沾女色,自以為是,說他瞧不上,是嫌棄那些妓女不夠美貌有才情,特意花重金請了京中最有名的歌妓來唱曲。

那歌妓一進門,他話都沒多說,提腳便出來了,立刻往家奔,就怕有人瞧見,傳回來,叫錦魚多心。

誰知道錦魚居然自己去了敬國公府。

他心裡能痛快嗎?

這樣的大事,她居然連提都沒跟他提。

要知道敬國公府與彆家不同。

顧家跟衛家已經成仇。

而敬國公府分明是站在顧家一邊的。

錦魚雖頂著個敬國公夫人乾女兒的名頭,其實根本沒有往來。雖然也知道敬國公府不會對錦魚怎麼樣,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不過再生氣,也顧不得,忙問圓兒是怎麼回事。

圓兒便說是錦心幾次三番來請。

他不由心中更是鬱悶憋屈。

雖說他最近確實是早出晚歸,可是也不是連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既是幾次三番,也有一陣子了,錦魚居然一直就沒提這事。

她明明跟自己說好,以後有什麼事,都會跟他說的。

何況是這樣的大事!卻說話不算話。把對他承諾當什麼了?!

敬國公府與宮中,東宮,誠親王府都關係緊密。

她便是想自己一個人去,也該跟他說一聲。

他之前分明說過了,前朝後宅分不清。

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後宅的風吹草動,也可能在前朝引起軒然大波。

除非她就是故意的。

柳鎮想要去邊關的事,他早就有所耳聞。

之前柳鎮有個正五品的虛職,上回斬殺賊首金大有,立下大功,得個正五品的馬軍都指揮使實職。

這回既是去邊關,自然還想再升一升,至少做個從四品的輕車將軍。

到了邊關,在慶國公老部下手下,獨領一軍,掙些軍功。

柳鎮對錦魚那點心思,他可從來沒看錯。不然當初也不會故意沒跟柳鎮說出救人的是錦魚。

為了這一點虧心,柳鎮動手打過他幾回,他也從來沒計較過。

可是今天,錦魚故意不跟自己說,一個人跑去敬國公府,卻讓他不得不多想。

難不成是柳鎮想在去邊關前見錦魚一麵,這才用了錦心的名頭請她去?

他雖不疑心錦魚,可是不得不疑心柳鎮。

鐘哲是個灑脫的性子,拿得起放得下,他從不擔心。

可柳鎮不同,又傲氣,又執拗,又被寵得無法無天。當初若不是柳鎮自己犯了糊塗,上了許夫人的當,他哪裡有機會娶到錦魚!

想到此,他真是恨不能立刻衝到敬國公府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虧得他浸淫官場這幾年,如今還能勉強沉得住氣。

他強壓心頭不快,吩咐丫頭給他換衣裳,這才問圓兒,錦心請錦魚去是為了什麼事。

圓兒道:“說是想請我們奶奶勸勸敬國公夫人和小公爺,讓他不要上邊關去。”

江淩不由大怒!

柳鎮去不去邊關,是死是活,與錦魚何乾?!

難不成她還擔心起柳鎮來了?!

換好衣裳,他到書房坐了會兒,本來準備再寫寫折子,誰知根本寫不下去,隻得又回來,見錦魚床頭放著一本自己抄的《穆天子傳》,便拿起來看,耳朵豎著聽外頭的動靜,硬生生熬了一個時辰,才總算聽說錦魚回來了。

卻是醉成這樣!

他雖是生氣,卻更心疼她。

誰知她酒後吐真言!居然埋怨他待她不好!

他哪裡待她不好?!他就差把一顆心剖出來給她了。

她還敢哭!

她還敢哭!

江淩氣得捏緊了拳頭,胸口好像埋了幾大卷的鞭炮,呲呲在冒煙,眼看就要炸開了。

可紅紅燭光下,錦魚大黑眼睛濕漉漉的,淚珠一串串,如珍珠般滑下紅潤的臉頰,哭得小嘴一撅一癟地,委屈得好像天都塌下來了。

她的淚……不過這樣幾滴而已,他心裡再大的火氣也瞬間就滅成了灰。

他鬆開拳頭,坐在床邊,伸手攬過錦魚,抱在胸前,一邊安撫著,一邊催丫頭婆子快去拿醒酒湯和熱毛巾子來。

*

豆綠在外頭,聽得叫喚,硬著頭皮飛快地跑進來,手裡端著紅木盤,裡麵放著幾塊雪白的熱毛巾。

奔到床前,她心虛道:“姑爺,我……我來伺候奶奶吧。”

卻見江淩橫她一眼,不怒自威。

嚇得她一個哆嗦,差點兒把手裡盤子給砸地上。

她果然不該亂說話的。

要說姑爺對姑娘那是沒說的。

無論什麼難事,無論天大的事,姑爺總是安安靜靜,輕描淡寫間就解決了。從來沒叫姑娘為難過。

還處處替姑娘想在前頭,不肯叫姑娘在外頭受半點委屈。雖是有時違了姑娘的本意,那指不定也有原因的。

不是她自以為的“他覺得好。”

這可怎麼辦?她當初不過是隨口胡說的話,姑娘竟當了真。

若是從此姑爺與姑娘有了嫌隙,豈不都是她多嘴的罪過?

她越想越心驚,舉起白毛巾,想給錦魚擦擦,好讓錦魚清醒清醒,彆把她給賣了。

可卻見錦魚把頭紮江淩懷裡借酒撒瘋,哭個不停,讓她找不到機會,不由急得渾身直抖。

*

江淩卻全心都在錦魚身上,根本沒注意到豆綠的失常。

他伸手想把錦魚從自己胸前扳開,好拿毛巾給她擦臉。

可錦魚雙手跟螃蟹鉗子似地抱著他的腰不鬆手。

一邊哭得打嗝,一邊卻喃聲道:“我們不要變了,不要變了。”

江淩一時不知道她這話什麼意思,又不敢用力。

隻得哄她道:“不變不變。你抬起臉來,我給你擦擦,醒醒酒。”

錦魚隻管把頭紮在他胸前蹭來蹭去,像條往泥裡鑽的泥鰍,嘴裡卻又道:“我不要像敬國公夫人!我不跋扈!我講道理!”

江淩更加糊塗,隻得拍著她的背繼續哄著,便皺眉問豆綠:“今日可是敬國公夫人又給了你們奶奶氣受?!”

豆綠嚇得直搖頭:“沒有沒有。敬國公府拿我們奶奶當正經姑奶奶看,還叫小公爺稱奶奶妹妹呢。連自家兩個媳婦都靠了後!”

江淩冷冷挑了挑眉毛。

敬國公夫婦還真是聰明人。

之前他們家在許氏孝期替顧茹請封了誥命。

景陽侯嘴裡沒說,早把顧家跟敬國公家恨得牙癢。

若不然,這回柳鎮想上邊關升個輕車將軍,景陽侯就是壓著兵部不肯動。

任慶國公在吏部如何使勁,兵部不同意,吏部也不敢正式發文任命。

借著錦魚,柳家明顯是想緩和跟衛家的關係。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家雖然不肯給錦心臉麵,可對衛家還是敬著的。

他本來還沒注意到豆綠的異常,可見豆綠答完這句話,那裙擺居然抖個不停,不由愣了愣。

豆綠是錦魚的心腹。

向來也不怕他的。

怎麼突然怕他怕成這樣?

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了麼?

他眼神眯了眯,故意凶狠地盯著豆綠。

豆綠果然是抖得更厲害了。

他衝豆綠招了招手。

豆綠哆哆嗦嗦地走上前。

他慢條斯理地從盤子裡取了一塊白毛巾子:“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想豆綠嚇得“哇”地叫了一聲,把手中盤子往幾上一扔。

那紅木盤子磕在幾麵上,發出“砰”地一聲。

豆綠臉上失色,逃到錦魚一側的床後,直叫:“奶奶……奶奶……快救救我。”

江淩:……他有這麼可怕麼?!

正不明所以,錦魚倒從他懷裡掙紮著仰起臉來,雙手揪住他的衣領,哭喊道:“你……你不許欺負豆綠!她隻不過說了句實話!”

豆綠臉都白了,嚇得上前一把抱住她,搖了幾搖:“姑娘,你醒醒!”

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撿起一塊熱氣騰騰的毛巾就往錦魚臉上捂。

錦魚被捂得“啊啊”直叫,雙手亂舞,卻傻傻地不去扯毛巾。

江淩看著這主仆二人手忙腳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豆綠在錦魚跟前告了他的黑狀!

居然挑撥得錦魚懷疑他對她不好!難怪那麼心虛。

到底心疼錦魚,伸手把那毛巾從豆綠手裡搶過來,讓她快去催催醒酒湯。

豆綠巴不得地一溜煙跑了。

錦魚被熱毛巾一捂倒是清醒了許多,臉皮跟煮熟的蝦米一樣,白裡透紅,濕漉漉的大眼直愣愣地看著江淩,半天嘟嘴嚷道:“我……我……你以前對我好,是我覺得好。現在對我好,是你覺得好!這樣很不好!”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還口齒不清。

可是江淩反應極快,立刻便明白了。

隻覺得心口好似被重重錘了一拳。

以前他確實事事都問錦魚,事事都由著她。她說什麼,他都覺得對。

可是現在……

他在外頭為官,所知所見,不是錦魚一個後宅女子能接觸到的。

他也不可能什麼事都跟錦魚把前因後果一一剖析清楚明白。

他又累又忙。

因此有些事,他便不想多作解釋,隻想讓錦魚聽他的就好。

他以為錦魚不會有什麼意見。

夫妻之間,自然是誰對聽誰的。

哪裡一定要分個你我高低對錯?

想不到錦魚居然這樣想他,真是一片丹心都被辜負了。正覺得委屈難過,就聽錦魚又嘟囔道:“還有我……被你寵得都跋扈了,也很不好!”

也不知道想到什麼,錦魚癟癟嘴,又把頭一歪,靠在他的肩窩上,又嗚嗚嗚哭了起來。

鼻端有她的花粉香,有甜甜的酒香,還有她的體香,混雜在一起,再聽著那委屈的哭聲,江淩隻覺得一顆心都要被她給折騰碎了。

他委屈不委屈也不打緊,不能讓她覺得委屈。她若覺得委屈了,定是他做錯了。

隻是一時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想了半晌,才伸手抱住她,問了四五件事,錦魚都搖頭,他心裡越發著急,隻得把近日說過的話全翻一遍,便說到了那日兩人在車上的言語。

“可是因為我在車上說錯了話?說什麼得罪了我可,得罪了你不可?這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在官場走動,官位又不上不下的,哪裡會不受些閒氣呢。他們要找我的不自在,我也就算了。可是若是因為我,想對你如何,那我便是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也絕不會答應……”

他念叨了一半,突然發現錦魚這回沒搖頭。

不由想起錦魚說他把她寵得跋扈了的話來。

心裡便如一塊冰頓時化作了水,軟得拎不起來。

這才哪到哪啊?

他家娘子就不習慣了。

他不由笑起來,道:“這就擔心自己跋扈了?若是以後我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我家娘子還不哭死?”

錦魚其實早就徹底清醒了。隻是一時不好意思,收不了場。聽他絮絮叨叨,又想起這些日子自己一個人在家的孤單,便不想打斷他,隻是趴在他胸前不動。

聽到他這話,忍不住道:“我隻是擔心。你如今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日後真成了權臣,豈不是我事事都隻得依著你的意思?!”

江淩忙軟語哄她,道:“如今滿京城,誰不知道我是最怕娘子的。我隻答應你,以後與你有關的事,必是跟你商量過再去辦,可好?”

錦魚伸手抹了一抹眼角。

江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隻覺得背心都濕了一塊。比他在金殿上跟皇上大臣們奏對還驚險。

他伸手又拿了塊毛巾,側著身體,先給錦魚又抹了一把,才給自己抹了一把,道:“一會兒喝了醒酒湯,明日咱們再好好談談。”

溫暖的毛巾在臉龐上輕輕擦過。

錦魚嘟著紅唇點了點頭。

一時豆綠端了醒酒湯進來,仍是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

江淩冷冷瞟了她一眼。豆綠手一顫,那碗湯在盤子裡晃了晃,潑了幾滴出來。

豆綠忙把那青花湯碗連盤子一起擱在桌幾上,又退後幾步,囁嚅著不敢上前。

江淩橫她一眼,問:“那個什麼她覺得好,我覺得好的話可是你說的?”

豆綠連連擺手,不敢承認。

江淩苦笑一聲:“你說得也沒錯。你怕成這樣,難不成我還敢打你罵你不成?!”

豆綠長出一口氣,頓時活了過來,聳聳小蒜頭鼻子道:“姑爺如今……就是叫人瞧著害怕。那叫什麼來說……不怒自威!對!不怒自威!充滿霸氣!氣勢淩人!”

江淩:……

“噗嗤……”

錦魚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江淩的淩是氣勢淩人的淩!

江淩見她笑了,忙伸手端了湯碗,豆綠立刻把白瓷湯勺遞給他。

江淩便扭著身子,一口一口地親自喂錦魚喝湯。

錦魚也乖乖地配合著。

一時屋裡安安靜靜,紅燭輕燒,隻有湯勺輕輕磕碰湯碗的聲音。

雨過天晴,歲月靜好,真正的幸福,不過如此。

豆綠早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一時錦魚一碗湯都喝完,江淩放下湯碗。便要叫人準備熱水給錦魚洗漱。

錦魚卻伸出兩根雪白的手指,輕輕拽住他青灰色的衣袖,搖了搖。

“三郎,你想做個權臣我不攔著你。隻盼你記得,我們要變就變得更好。而不是變成自己都不喜歡的人的模樣。”

江淩見她的臉龐紅通通的,黑長濃密的眼睫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子,實在可愛,伸手重重擰了她一把,笑了一聲,點了點頭:“我做權臣也是為了你。若你不喜歡,我做它做甚?天大地大,不如我們趁著年輕,四處走走?先去洛陽,再去壽州,河州,曹州……”

錦魚聽他說的這些地方,都是有名的牡丹產地,不由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這些日子,她手抄了鐘哲送的那本《穆天子傳》,抽空就看,對於遊曆天下早就心生向往。

可是又想起一事,不由問:“可是太子在怪你折了常家?要派你出京?”

自己出京與被貶出京,大不相同。

江淩搖頭,神色淡然:“他雖不滿,可接任的也是他的人。他也就罷了。我們出京也好。省得你在京裡,一個一個有什麼事都指望你。你成天忙得都沒個空暇。就是……你可舍得寧哥兒還有你娘?”

錦魚想了想,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而且她娘的事沒個著落,她也不放心一走了之。

她爹是要續弦,還是要扶正她娘,或者就這樣耗著,總要知道了他的打算才好。

再說江淩現在在京中,也是忙得不著家。

若是委任地方,自然是都住在官衙中,定然會輕鬆一些。

她不由真動了心,道:“不如我問問我娘,沒準,她願意跟著我們一起走呢?”

江淩不由微微挑高了眉毛。

秦氏會願意嗎?

如果願意,那倒真叫他刮目相看。

第135章 記在心裡

過了兩日, 錦魚與江淩去樸園看秦氏,便跟秦氏提了此事。

錦魚其實心裡覺得她娘多半不肯跟他們走。

倒不是覺得她娘不想四處走走看看,而是寧哥兒還不滿周歲呢。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中。大人帶個嬰兒不便也就算了, 關鍵是嬰兒體弱, 外頭倒底沒有家裡乾淨, 染上什麼病症, 比不得在京裡,太醫院的大夫隨時可請。

不想秦氏聽完,竟興致勃勃道:“我一輩子不是關在景陽侯府,便是關在洛陽莊,如今又是在樸園。若是能跟著你們四處走走, 再好不過。我看那書上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彆處不去, 這蘇杭二地,倒是想去瞧瞧。”

江淩在一旁聽了不由暗暗挑了挑眉毛。

秦氏果然不是個糊塗膽小的。若是,也教不出錦魚這樣通透勇敢的女兒來。

奶媽子抱著寧哥兒, 在旁邊聽了, 急得勸道:“夫人, 這小兒五歲之前可都大意不得。”

寧哥兒直著小身子, 圓滾滾的小腦袋晃來晃去, 好像知道在議論他一樣, 小嘴半張, 流著口水,“咦咦哦哦”地叫起來, 好像也想發表意見。可愛得不行。

錦魚伸手接到手裡,逗他:“寧哥兒, 想到處走走嗎?”

寧哥兒揮著小手,咯咯地笑。

秦氏抽了手絹替寧哥兒擦了擦口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這都是命。若是他有這命,走遍天下也無事。若是他無這命,便是天天在家裡抱著,也留不住。帶他從小四處走走,將來才有出息。”

錦魚:……

想不到她娘在孩子的事情上竟然這樣通達。

她小時候,秦氏對她大概也是這種順應天命,不過度操心的態度。

所以她才能長得健康活潑。

說來,富貴之家的孩子反不易養活。

多半便是因為當娘的太過嬌氣,孩子也養得嬌氣,反易生病。

她看了江淩一眼,不免與有榮焉,有些小小得意。

她娘雖是出身不高,可是這番見識,多少婦人都比不上。

就是許夫人,比起她娘的這般堅韌的心性,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投生在她娘肚子裡,由她娘撫養長大,真是她最大的福氣。

想來日後寧哥兒也錯不了。

江淩衝她點點頭,心裡也高興。

他若是出外做官,免不得忙碌,有秦氏相伴,錦魚也開心些。

隻是能不能跟他們走,卻不是秦氏自己就能作主的。

還得問過景陽侯。

他便問景陽侯可有來過樸園。

秦氏聽他提起景陽侯,臉上露出十分為難,道:“昨日來看過寧哥兒。又跟我提,說老太太還是想讓我們搬回景陽侯府去。我隻說要跟你們商議商議。”

這件事錦魚覺得真是個難題。

老太太與她爹已經算是相當明理。

換了彆家,一個姨娘敢不聽老太太的話,直接搶了孩子,姨娘能怎麼辦?

就算她娘現在有誥命,一個“孝”字,就足以壓死人了。

先不說她爹,就光是老太太反對,她娘也不可能跟他們走。

她凝神細想,眼神投向秦氏。

卻見她娘正眼巴巴地看向江淩。明顯是希望江淩能幫著想想法子。

江淩這時卻看了錦魚一眼,錦魚忙點點頭,笑盈盈道:“娘不用擔心。這事有你女婿幫你呢。”

江淩聽了這話,頓覺渾身舒暢,含笑點了點頭。

事情既然說定,過了幾日,遇上江淩的沐休日,錦魚與江淩便回景陽侯府去看老太太與景陽侯,還特意帶上了秦氏與寧哥兒。

這還是許夫人去世後,秦氏頭一次回景陽侯府。

老太太雖沒叫其他房的人,還是高興得叫劉氏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辦了個小型家宴。

隻可惜,如今景陽侯府早不複當初的興旺。

自從許夫人的事情之後,景陽侯一直情緒低落。

即使見到他們也難展笑容,隻有看著寧哥兒的時候,包裹著整個人的冰霜才像見了些陽光,稍微化了些。

大嫂劉氏還在守孝,不能大吃大喝。劉氏自從失了誥命,又跟衛大郎鬨翻,也不複以前那高大豐滿的當家主母模樣,整個人都像蔫掉的大白菜。

孩子們也都格外懂事地沉默著。

樓姨娘與錦柔一起進門,兩人臉上都是怨憤。

錦柔倒是沒忘了精心打扮。一身素白的衣裳,斜襟上繡著一朵朵藕合色的小小蓮花,不說話,還是很溫柔動人的樣子。

杜姨娘一心照顧著自己的兩個孩子,神態之間仍是呆呆的。

隻是老太太興致極高,吃過飯還不叫散,大家都陪著,坐著喝茶,說些閒話。

便問起幾個姑奶奶的情形。

錦魚便撿好的說了。

說錦熙如今與婆婆也把話說開了,又奉承了老太太幾句:“宜春侯夫人知道大姐姐自小是老太太跟前長大的,不知道有多歡喜。”把老太太逗得甚是開心。

說到錦芬懷孕,沒說周家惦記錢的事。她爹給錦芬的錢,家裡人並不知曉。

老太太倒是早知道錦芬懷孕的事。錦芬叫人來送過信。劉氏準備了一些禮品送過去了。

錦心那裡,錦魚想了想,隻說是如今性子和軟了許多,也沒人特意為難,過得尚還如意。

老太太聽她把姐姐們都照顧得很好,極高興,指著她道:“誰能想到,如今你倒成了個頂梁柱。這姐姐妹妹們,以後多要靠著你呢。”

錦魚莞爾:“若是我在京裡,能幫的自然是要幫的。”

這話一出,錦柔卻突然高聲問道:“五姐姐這是什麼意思?你不在京裡還能在哪裡?”

錦魚頓了頓,沒說話。

一時堂裡氣氛有些安靜。

錦魚本等著江淩替她回答,可是等了一會兒,見江淩沒說話,忙有些訝然地轉頭看向江淩。

江淩一臉無辜,正看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了片刻,錦魚突然明白過來。

上次是她發酒瘋,又哭又鬨,跟江淩說好,她的事,江淩得先跟她商議過,不能自作主張。

不知道江淩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沒主動相助。他倒是說改就改,把她的話都記在心裡。

她嘴角微翹,伸手過去推了江淩一把。

江淩這才笑道:“我還年輕,於仕途上考量,若是一直在京裡呆著,未免眼界狹窄。想著過了年,謀個外放。”

此言一出,景陽侯先就愕然道:“若是為了仕途考量,你如今的位置,雖是品階不高,可是能隨時上達天聽,隨侍左右,不知多少人羨慕。我前日還聽皇上說要給你升上一升。你怎可自毀前途?”

“這外放一走,便是至少三年才能回京呢。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命等你們這麼久!”老太太也反對,說著竟是抹開了眼淚。

錦魚不由有些後悔自己大意了。

今天本來想的是先跟景陽侯私下說。勸服了她爹,再去勸服老太太。

她一時話趕話,透出影兒來,倒叫錦柔抓了個正著。

她不擅編故事,本想讓江淩幫著搪塞過去,不想江淩竟然直言以告。難道江淩有彆的打算?當著眾人也不好問。

她隻得起身走到老太太身邊勸道:“您老人家是有大福氣的人,要長命百歲的呢,這不吉利的話可不好多說。”

又給江淩遞眼色,想叫他轉轉話題。

江淩看她一眼,微微點頭,自若道:“這事倒要跟嶽父請教,不如移步望燕樓?”

景陽侯點點頭。

錦魚自然也想跟著去,可看了一眼秦氏跟寧哥兒,便沒出聲。她還是留下來看著他們比較好。

待江淩跟景陽侯先走了,老太太便讓秦氏抱了寧哥兒和她一起回期頤和園堂去。說要好好看看寧哥兒。

眾人這才散了。

老太太叫花媽媽攙扶著,跟她娘一路走一路說著話。

錦魚跟在後頭,不想剛出門,身後就傳來一聲冷笑。

她轉過頭,就見錦柔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邊,與她眼神一對,陰陽怪氣道:“姐姐可真是有福氣。狐假虎威的,如今走到哪裡都有人捧著。什麼時候也幫幫我這個做妹妹的吧!”

有福氣是真的。

可是錦魚不想聽什麼狐假虎威的話。

就算是狐假虎威,也是她跟江淩願打願挨,跟彆人有什麼關係。

錦柔現在的尷尬處境完全是她自找的。

當初不聽她的勸,後來有了機會,又自視過高。

她可不欠錦柔什麼。

不過她想了想,嘴角微勾道:“六妹妹,你想叫我幫你什麼呢?”

錦柔頓時紅了臉。

她是未嫁的女兒,要守孝三年。

這時談婚事,怎麼也是不妥的。

最可氣的是三年內,她還不方便出門。

豈不悶也悶壞了,因道:“我想求姐姐幫我跟大嫂子說一聲,今年臘八允許我去宏福寺施粥。”

錦魚聽了倒有些意外她居然想著這事。

今年宏福寺仍是在觀音菩薩成道日前九月初十辦了插花大會。

尋禪老和尚早早給她送了帖子。

她因出孝不久,便推了,隻叫人送了五百兩銀子過去。

聽說最後是王青山拔了頭籌。

如今十月底,確實差不多也該為臘八粥做準備了。

往年都是王青雲牽頭。

今年王青雲嫁進了東宮,不可能為這事出宮,如往年那般親力親為。

鐘微的親事也定在來年三月。現在正拘在家裡準備嫁妝,也不方便出門。

隻有她是個有空又方便的,倒該去問問王青雲。

她想了想道:“你可有給大嫂子說過?她怎麼說?”

“咱們家亂糟糟的。六姑娘要參加,隻管拿了銀子給我,我打發人替你送去。守著孝呢,出什麼門!”劉氏走在她們後頭,直接答道,語氣頗為不耐煩。

錦柔扭頭,橫眉冷目,道:“做善事積福德也不成麼?大嫂可彆把對大哥哥的氣都撒在我身上。”

劉氏冷笑數聲,道:“我撒什麼氣?我現在樂還來不及呢!可算有清靜日子過了。”

錦魚沒想到錦柔跟劉氏已經到了撕破臉的地步。

若是彆人,幫著向劉氏討個人情倒也沒什麼。

錦柔這人,頗為狼心狗肺。

劉氏也是真可憐。

平白被連累得丟了個誥命。連帶著孩子們都受了牽連。要她平心靜氣確實為難了。

她想了想,便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現在是大嫂子管家,我看從嚴甚好。你若是想施臘八粥,到時候我得了消息,送信來,你把銀子給大嫂子轉交便好。”

錦柔氣得滿臉通紅,跺腳怒道:“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我哪有那麼多銀子給你們去買名聲。”說著哭了起來,樓姨娘狠狠地瞪了錦魚幾眼,硬拉著錦柔一徑走了。

錦魚看著錦柔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這才不到一年,錦柔就這樣不安份,孝期出門,若是鬨出些事來,豈不是雪上加霜。對誰都沒好處。

待錦柔走了,她便安慰了劉氏幾句,這才加快腳步去追老太太。

老太太如今聽了她的勸,在家中行走不坐軟轎。

隻是走得極慢。

好在今天秋高氣爽,景陽侯府的草木也不錯。

與敬國公府的紅楓不同,景陽侯府種的是黃金楓,葉片金燦燦的。一半在枝頭,一半在腳下,好像走在一條黃金路上。

錦魚腳步快,沒多久便追上了老太太。

就聽她娘正跟老太太在說寧哥兒的起居。

老太太問得仔細,吃了什麼,吃了多少,一天便便幾次,便便什麼顏色,問得津津有味。

錦魚聽得暗暗搖頭。

老太太連她跟江淩要走,都舍不得,怎麼會舍得讓她娘帶著寧哥兒離開。

她爹那邊,有江淩。定然能行。

她這頭,該怎麼勸老太太呢?不由暗暗發愁。

慢慢行去,到得期頤堂,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

老太太卻是乏了,便又上炕半躺著。

秦氏看看時辰,便叫奶娘抱寧哥兒去睡一會兒。待寧哥兒走了,她才不住給錦魚遞眼色。

錦魚因沒想到什麼好法子,便想事緩則圓。反正江淩若是外放,她是定然要跟著去的。

等定下來,再提秦氏的事也不急。

她便暗暗衝她娘搖頭。

可是花媽媽跟老太太是什麼人,她們母女兩個這點眉眼官司,早看在眼裡。

老太太歇了歇,喝了杯五花茶,看向秦氏。

雖說之前她對秦氏有些不滿,可今日見了,又覺得秦氏也沒她之前想的那麼驕縱。

秦氏長得好,如今生了個兒子,日子過得順心,整個人都像那盛開的木芙蓉,雖不像那青春少女嬌嫩,卻有一種成熟的美麗,安安靜靜地,也顯出幾分隨遇而安的老成。

她今日穿著也得體。雖說秦氏不必再替許氏守孝,可仍是穿得很素靜,一身的穹灰色的襖子,蓮白的裙子,外頭是一件厚厚的月白比甲,頭上也隻簡簡單單地插著碧玉的簪子。

要說她對秦氏最滿意的地方,就是秦氏把寧哥兒養得極好。

才半歲大的孩子,小胳膊小腿有力氣極了,還會冒話。“咦咦哦哦”地跟人對話,叫人歡喜得不行。

便問:“上次五丫頭說,大郎在,你不方便回府。如今我把大郎送去了山東。你若還不回府,終歸看著不像個樣子。”

說完,見秦氏低頭不語,也知道她的擔心,便道:“你如今身上有誥命,回來了,誰敢低瞧你?紫竹齋地方小些,淺秋院又太遠了。我一個老婆子住這偌大的期頤堂也是無趣,不如叫他們隔一隔,給你們母子隔出個垮院來。”

錦魚在旁邊聽得,暗暗叫苦。

老太太這是有多喜歡寧哥兒呀。居然要她娘直接住到期頤堂來,分明是時時都想見著寧哥兒。

秦氏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了動腿,偷偷抬了臉往錦魚處看。

錦魚被逼急了,倒有了個思路。當下她硬著頭皮道:“老太太,您可瞧著,我娘把寧哥兒養得極好?”

老太太頓時合不攏嘴,連連點頭。

錦魚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才道:“說來我娘能把寧哥兒養得這麼好,也是因為我娘住在府外。”

“胡說!就是回了府,難不成誰會把寧哥兒給搶了不成!”

老太太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話語間頓時帶了些火氣。

錦魚笑道:“如今自然是沒有的。隻是侯爺還在壯年,早晚還是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續個弦。到時寧哥兒豈有不日日跟嫡母請安的道理?新夫人要管教寧哥兒,難不成,我娘還敢攔著不讓?若是現在回來,新夫人進門後,再搬走,新夫人豈不更難堪?寧哥兒也折騰。”

就見老太太眯起渾濁的眼,臉上冷下來,看了一眼花媽媽,似乎兩人早商議過這事一般。

老太太拍了拍炕沿,道:“五丫頭,你向來是個心大的。可是你也該知道,侯門有侯門的體麵。咱們家剛剛鬨出了許氏的醜聞,正叫滿京的人笑話。若是再扶正了你姨娘,到時候我們景陽侯府的人怕是更抬不起頭來,怎麼著也不至於淪落到叫個丫頭出身的,做了侯夫人!”

老太太這話,若是背著秦氏說,錦魚還不至於這麼生氣。

明明剛剛還說什麼她娘有誥命,誰敢瞧低了去。轉眼卻又嫌棄她娘出身低。自己笑話起來了。虧得她們沒想過要讓她娘給扶正了,不然現在豈不羞死?

錦魚瞥了一眼她娘。就見秦氏垂著頭,低眉順眼的。並怒形於色,她不由暗暗點頭。

她娘倒是極聰明。在這裡說話,一句不吭,都交給她。

錦魚雖是很生氣,卻也因此靈機一閃,想到一個秦氏必須跟她走的理由。

當下忍了忍翻滾的怒氣,強笑道:“老太太說的是,我跟我娘可沒敢這樣想過。”

“五丫頭,你彆再攔著了。我跟侯爺,已經給了你們母女兩個足夠的體麵。若是彆家,一頓打,看你們回不回來。你放心,便是將來新夫人進門,也不敢為難你娘,更不敢為難了寧哥兒。”

老太太這是恩威並施,鐵了心想叫她娘就範了。

錦魚心裡氣如浪湧,但臉上卻反而平靜得很,她慢條斯理道:“我娘也正為難呢。如今府裡住不得。樸園也住不得。可怎生是好?”

“你這話什麼意思?怎麼樸園也不住得?”老太太被引得有些糊塗。

錦魚便索性坐到了炕沿上,離她近些。

“我娘之前早跟侯爺說好的,以後都在府外住。之前不過是因為鬨強盜,我娘才從洛陽莊搬到了樸園。若是沒生寧哥兒,此時定然是又回洛陽莊去住的。您說是不是?”

說這事,老太太不吭聲了。

若是沒有寧哥兒,她才不管秦氏住哪裡。

侯爺要人伺候,丫頭裡還怕沒有年輕美貌的?

不過當初秦氏離府,也是騙了他們。若是知道她肚子裡有了,侯爺又怎麼會答應?

老太太哼了一聲表示不滿。

卻見錦魚揮了揮手中的絹子,道:“若是我娘一直住在樸園,您跟侯爺少不得想三天兩頭的見見寧哥兒,噓寒問暖的。這叫新夫人瞧著,也不是個事。若是個想不開的,又跟許夫人似的疑神疑鬼,天天跟侯爺鬨騰。可怎麼好?咱們景陽侯府可再經不起折騰了。”

老太太越聽越覺得這事不妙。錦魚這話,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

回來住,怕新夫人把寧哥兒給養廢了。

不回來住,又怕新夫人鬨騰。

錦魚這是要做什麼?

她渾濁的雙眼射出一道精光,與花媽媽對了一個眼神。心裡升出不好的預感。

就聽錦魚道:“我倒想出了一個兩全齊美的好法子。不如叫我娘帶著寧哥兒跟我們上任去。上個兩三任,回來寧哥兒的性子也定了性,又長了見識,再住回府裡來,也不怕了。”

兩三任?那不是六年到九年?

她還活得到那一天麼?

她如今兩三天見不著寧哥兒都想得慌,六年不見?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麼?

她的目光憤然投向秦氏。

見她安安靜靜,低頭垂目,沒有任何反應,明顯是早就跟錦魚商議好的。

不由心裡咯噔一下,難道真跟錦魚說的一樣,秦氏從來沒想過要扶正?

看來秦氏倒還知道自己的本分。

無論如何得留住秦氏!

不,是無論如何得留住寧哥兒!

第136章 現學現賣

錦魚見老太太臉色大變, 心裡不由十分痛快。

老太太這麼瞧不起她娘,還真當誰都那麼想要進府,當什麼侯夫人?

許氏當了這麼多年的侯夫人, 最後還不是身敗名裂?

身份隻是身份。

並不是幸福。

德不配位, 是禍不是福。

她娘身份不足, 若是真扶了正, 在內,壓不住兒子媳婦們。在外,也無法跟各府的夫人們平起平坐。

先不說彆人。就是白夫人那麼和善一個人,邀請她娘去江家,她跟江淩還陪同著, 她娘都自慚出身,怯怯懦懦。

若真當了侯夫人,怕是唾沫星子就先把她娘給淹個半死。

她見老太太與花媽媽眉來眼去地, 心知她們兩個想要商議一下對策,老太太吃過飯,也該睡個午覺, 便道:“娘, 你要不要去守著寧哥兒歇午。我也到望燕樓去瞧瞧。”

老太太巴不得她離開, 便抬起枯瘦的手揮了揮。

一時錦魚離開, 秦氏便要去看寧哥兒。

老太太卻不肯放她走:“你就真是一點心思沒動過?有這麼厲害的女兒女婿, 如今又有了兒子傍身!”

秦氏搖頭。

老太太“哼”了一聲, 道:“你也彆誑我。寧哥兒是個好孩子, 你若扶正了,他便是堂堂正正的嫡子。你真沒動過心?”

秦氏仍是搖頭。

花媽媽在一旁道:“秦姨娘, 我記得你以前並不是這悶葫蘆的性子,怎麼如今一問搖頭三不知。你倒是分說分說, 你是怎麼想的。”

秦氏被兩個老太太逼得沒法子,這才道:“我怕福氣太大,寧哥兒承受不住。”

老太太:……

花媽媽:……

兩個老太太無語片刻,老太太才道:“寧哥兒才多大點兒,捧在手心裡養著都怕有個閃失,你倒敢帶他跟五丫頭走,你這心可也真夠大的。”

秦氏低頭不語。

倒把老太太給悶得夠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秦氏便乖覺地退了出去。

見她消失在門口,老太太才忙跟花媽媽道:“你瞧瞧,這是不是五姑爺的主意,以此為要脅?”

花媽媽想了想道:“我看今日五姑爺跟五姑奶奶倒不像是商議好了的。這秦氏……倒還真想得開,是個明白人。若是侯爺無心再續弦,將她接回來,也就沒這許多的煩惱了。”

老太太一拍炕桌:“你倒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扶正是不能扶正的。可是……若是老大不再續弦呢?隻是老大還在壯年,我也沒幾天好活頭,若府裡沒個正經的侯夫人,也不像樣。若是劉氏還是世子夫人,有誥命,還能勉強湊和,偏又沒了。”

兩人商議一陣,也是沒個結論。

不過老太太隻咬死了一條,寧哥兒絕不許帶走。

若不是想著秦氏會養孩子,她才不管秦氏要不要跟錦魚走,留下寧哥兒就是。

*

錦魚到了望燕樓,還沒進屋,就聽見她爹跟江淩的笑聲從裡麵傳出來。

小童通傳後,引她進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