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雷寧站在沈黛末的身後,語氣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洶洶氣勢。
沈黛末剛才那一句就已經將她所有的憤怒衝淡,隻剩下了濃濃的疑惑、
“坐。”沈黛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雷寧四肢緊繃,在沈黛末目光的注視下,正襟危坐。
“三年前,你曾經在衙門當過兩個月的捕快,還參與過官銀的押運,為什麼突然離職?”沈黛末問。
雷寧詫異抬頭。
不等她發問,沈黛末直接解答了她的疑惑:“上任第一天,我就翻閱了賬本,發現上麵出現過你的名字,兩次。”
正是這個發現,致使沈黛末決定裝病半個月,免得腹背受敵。
“寒山縣虎患猖獗,你就算捕獵技能再厲害,也不是武鬆,怎麼敢在大霧彌漫的天氣,孤身一人進山。你是算好了這個時間,出現在我麵前,故意接近我。雷寧,你的目的是什麼?”她沉聲發問。
雷寧沉默無言。
沈黛末皺了皺眉,起身將門打開,站在門口,做出一副送客的樣子:“你不說我自然有辦法弄明白,但你也不必再待在衙門,我不需要一個不忠於我的人。”
雷寧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深沉地看向沈黛末:“大人,您覺得為什麼寒山縣會有虎患?”
“我不明白,但也知道老虎不是一方特產,相鄰的縣鄉沒有,偏偏寒山縣的老虎多成患,自然有問題。”沈黛末說道。
雷寧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語氣也不自覺的激動起來:“那是因為有人養虎為患。”
沈黛末靠著門扉:“說下去。”
雷寧道:“大人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是山中獵戶,我們家世代以捕獵為生,山裡有老虎、熊、花豹這些猛獸並不奇怪,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山中的老虎漸漸多了起來,它們鬨得人心不安,原本住在山裡的人都紛紛搬離。”
“你投身衙門,應該是想要請知縣出麵剿滅虎患,為什麼不到兩個月就走了?”沈黛末問。
雷寧冷笑:“因為我發現知縣那幫人根本就沒有想要剿虎的意思,每個月幾乎都有人被老虎咬死的案子報上來,甚至有一家人全都被老虎咬死的案件,她們全都不管。”
沈黛末微微蹙眉:“我知道知縣、縣丞、衙役們都和本地許大戶有利益勾連,但我一直不明白,放任老虎泛濫成災,對她們有什麼好處?什麼樣的利益可以讓她們做到如此?”
“因為樹。”雷寧眼神藏恨。
“樹?”
沈黛末突然想到了什麼,快步來到雷寧麵前:“陛下想要在京城修建一座大型道觀,也曾在我們這裡購買過木材?”
“沒錯。”雷寧點頭:“這裡麵的利益很深,所以就有人坐不住了。”
沈黛末頓時明白了。
山中老虎成災,那麼那些原本住在山裡種地的農民們被迫遷移離開,原本屬於她們的土地不是被賤賣給地主鄉紳,就是直接霸占。
樹木不像小麥稻子,需要農戶精心打理,隻需要栽下樹苗靜待生長。
而且由於砍伐樹木需要幾十人甚至幾百人一起進山,而且攜帶武器,動靜很大,一般的野獸都不敢靠近。但農戶就不一樣了,她們通常以家庭為單位,武器最多隻有一把鋤頭,遇到猛獸隻能自認倒黴。
可以說,虎患對普通百姓是滅頂之災,但對占據山頭的許大戶來說卻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人命對她來說不值一提。
而且還有更恐怖的一點。
“有多少人是真的因為老虎而死?還是栽到了老虎身上?”沈黛末問。
雷寧聽到這句話,頓時眼眶含淚,像是被沈黛末觸摸到了最柔軟的肋骨,一下跪在了沈黛末麵前:“老虎可怕,但還是有人不願意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我們擋了她們財路,她們就殺了我父母。我接近您,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值不值得我信任,能不能為我冤死的父母報仇。”
沈黛末發出一聲歎氣,將她扶了起來,拂去了她身上的塵埃:“放心吧,我一定還你們一個公道。”
送走了雷寧,沈黛末的心情無比沉重,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才走進臥室。
屋內一片漆黑,沈黛末摸著黑換下衣裳,摸索著上了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身子緊緊挨著冷山雁的後背。
冷山雁轉了個身,麵對著她。
“抱歉,吵醒你了嗎?”沈黛末低聲道。
冷山雁搖搖頭:“我沒睡著。”
他的手指蹭過她略帶涼意的臉龐,隨後溫熱的手掌撫在她的臉上為她取暖。
“......雁郎、”
“嗯?”
“我想抱抱你,可以嗎......我有點難過。”沈黛末的腦袋抵著他的胸膛。
“好。”冷山雁的呼吸微微一沉,察覺出她此刻異樣的情緒,主動伸出手緊擁著她:“這樣好些了嗎?”
沈黛末順勢往他身上貼,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深深的嗅著他的氣息,手臂用力的纏著他的腰,腿也搭在他修長筆直的雙腿上的,仿佛在擼一隻超大號的緬因貓,隻有這樣她心中的沉重才會輕一些。
“好多了。”沈黛末抬頭在他的下巴處親了親:“雁郎...有你真好。”
冷山雁呼吸變得有些異樣,恨不得將骨與肉都融進沈黛末的身體裡。漆黑的夜色下,他們交頸而臥,濃密的長發像墨汁一樣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