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粥的勺子剛送到嘴邊,蘇懷月忽而又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莫不是…斷頭飯了?
難道自己終於耗儘了皇帝的耐心,使他就此要悄無聲息地殺了自己?隻要自己一死,再對外宣布是畏罪自裁,這件事可不就蓋棺定論了麼!
蘇懷月越想,越覺得可能。
她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三年前在宮門口看到的那一幕。
那樣可怕的一個男人,殺她這樣一個微弱女子就像碾死一隻螞蟻,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她不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裡!她死了,誰還會為她的父親陳情?
她之所以強撐著了這麼多天要見皇帝,不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取父親的清白麼?怎麼能就這麼白白死了?
連日的驚懼在此刻一股腦噴發了出來,精神上的痛苦使她一時忘卻□□遭受的苦難。
“砰”的一聲,蘇懷月狠狠摔碎了粥碗,又咬著牙將桌上飯菜一股腦掃在了地上。
兩名宮女一時被她瘋癲的模樣嚇著了,都跌在了地上。
蘇懷月已然無法理智思考,眼前走馬燈一般俱是幢幢鬼影,四麵八方仿佛都被索魂的惡鬼圍繞。
她張著雙臂,五指虛抓,卻什麼也抓不到。惶惶然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最後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地朝門口奔去。
一把撞開門,卻猛跌入一個懷抱。
那是一個男人的懷抱。
蘇懷月嚇壞了,掙紮著推開來人,被男人抓著肩膀強行鎮靜下來。
“阿月?”男人試探地喚了一聲。
蘇懷月一怔。
自她父親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這般親昵地喚過她了。
鼻尖湧入絲絲縷縷的墨香,宛如淬著冷玉的山泉,令她此刻亂糟糟的腦海終於冷靜了幾分。
男人從胸口扯出來一枚玉佩,輕輕放在蘇懷月的手心,語氣如同她父親那般令人安心:
“阿月,彆怕,是老師。”
那是枚瑩潤的翡翠,正麵雕刻含笑花模樣,背麵刻著“和光同塵”。
和光同塵,與時卷舒…
她隻知道一個人有這樣的翡翠…
“是老師,宋白硯。”
蘇懷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忽而眼眶一酸,像走失的孩子終於尋到了自己父親一般,一頭紮進男人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
“他去了多久了?”皇帝轉著指間的扳指。
高福立即道:“明光先生去了約莫半個時辰了,奴婢派人去瞧瞧?”
皇帝起身:“不必。朕親自去瞧瞧。”
天色已暗,雨也停了,空氣濕潤而清新。暴雨洗滌之下,延英殿外栽的柏木俱是枝葉抖擻,容光煥發。
皇帝此刻的心情並不壞。
宋白硯不愧其才名,立即給他呈上了一封《駁書》,條縷分析地寫明了此書種種錯漏之處,又為如何平息此事提出不少建議。
接著這位明光先生又同他談起些修身齊家之道,治國安邦之言,也是頗有見地。
昔太宗皇帝慨歎“天下英才儘入吾彀中矣”,他卻是自登基以來常苦於無人可用。因而這位在天下文人心中都頗有些份量的宋白硯如今肯向他低頭,他倒也樂得接受。
為此,他答應了宋白硯請求,恩準留下那孤女性命。蘇忠文既然已死,殺不殺這弱女,其實於他並沒有那麼重要。
閒談結束時,他心情頗好地又賜宋白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銜,這樣其便有了參預政事堂議事之責。深入漩渦之中,再想脫身就難了。
宋白硯沉默良久,提出一個條件,要帶他那學生一道進入秘書省。
皇帝並未立即應下,隻讓他先去接他的學生。
鑾駕過了西邊廊子,正要下台階往詔獄去,黑燕回來了。
皇帝停了駕:“如何?”
黑燕一身風塵仆仆,跪下請罪:“啟稟主子,人未尋到。”
皇帝默了默,並未多言。
高福喚了聲“起駕”,仍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