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嫌溫嘉月臟,一口大黃牙的土匪頭子咬著金葉子,揚起馬鞭先行一步。
後背火辣辣的疼,連帶著心口都悶得難受,少女剛爬起來一點,又被濺了一臉泥濘。
她從沒經曆過這樣的狼狽和痛苦,鋪天蓋地,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分不清天地。
此刻的嘉月就像哥哥溫嘉辰練廢掉的紙,被毫不留情地丟棄出去,任人踐踏。
哥哥,父親,阿月此生可能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被人綁住雙手,像貨物一樣丟在馬背上,淚水不停地從嘉月眼眶滑落,蜿蜒暈染著臉上的汙泥。
但大多已經乾涸,所以並沒有因此掉落。
馬背顛簸,她胃裡難受,沒忍住張口吐了起來,帶著她的土匪一陣大笑也沒有管,繼續縱馬疾行。
不枉他們盯著這隊肥羊一路,收獲頗豐。
身體難受得近乎麻木,溫嘉月的腦子卻清楚了些。
她聽不懂土匪的話,但被抓進寨子會麵臨什麼可想而知。
能吐的都吐完了,嘉月仍在不停地乾嘔,身上的泥土全都結了塊,臟得難受,但也正是因此她才暫時逃過一劫。
這條路若是沒有儘頭就好了。
又有淚自少女的眼眶墜落,融在馬蹄下的泥濘土地裡。
十幾個土匪趁著夜色,光明正大地在官道上縱馬前行,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或者隊伍。
需要過官卡的時候,他們又繞到小路,就這樣兜兜轉轉,在黎明之前抵達了岐安縣郊外一個村落前的卡口。
原先這裡也需要檢查照引,但土匪占山為王,村長不敢管。
不過此刻,村子形同虛設的檢查口旁邊的亭子裡坐著兩個男人。
旁邊拴著兩匹馬,桌上擺著一盞簡單的燭燈,蠟油已經落下許多,光也弱了。
他們相對而坐,似乎在休憩對飲。
麵對著他們的男人神色淡然,又一次端起酒杯,以袖掩麵,仰頭飲儘前他的唇瓣多動了兩下。
而背對著的人更為高挑,肩闊,勁腰,玄色錦袍下定然是練家子才有的健碩身軀。
土匪頭子這幾日都沒休息好,眼看著快到家門口自然沒有多少耐心細想,眯眼看了片刻便朝身後揮手,示意手下直接走。
昏昏沉沉的嘉月透過迷蒙的視線,看到了夜色下那兩道蒙著昏黃光暈的人影。
即將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她對上了黑衣男人的眼眸。
光線跳動不明,襯得那漆黑的瞳孔幽邃似狼,充斥著野性和未知。
他盯著全身臟兮兮,發愣的少女,猝然眯了眯眼,唇畔勾起一抹邪性的弧度。
“救命!”
“他們是土匪!救——”
猛地一激靈,嘉月扯開嗓子尖叫起來,很快嘴就被一隻腥臭的大手捂住。
已經過了一半的土匪們紛紛停下,十幾個人齊刷刷地拔出刀,月光下寒意森森,他們凶狠地看向那兩個男人。
“不想死就彆多管閒事!”
吐掉口中帶沙粒的水,土匪頭子將水壺丟給手下,昂著下巴,氣焰囂張。
但他眼底的一抹精明凶光卻讓此刻麵對著他的男人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這土匪其貌不揚,倒還長了點腦子。
“我們兄弟倆雖是過路,但既聽到姑娘求救,自然是要英雄救——,弱。”
青衣男子先站起來,悠然地轉動身子,也沒拿豎在桌邊的佩劍,雙手緩緩負在身後,清俊的臉上是淡而“無害”的笑容。
隻是“美”字,他終究是沒能對著溫嘉月那張臉說出口。
而她也無暇顧及這許多,若桃花般線條姣好美麗的大眼睛又浮起淚光,裡麵湧動著哀求和希翼,因著離燭火近,更是剔透清澈,讓人心神微蕩。
泥人倒是有雙漂亮眼睛,洗乾淨說不定真是個美人。
青衣男子若有所思,剛要再開口說什麼,一直坐著的男人飲儘杯中酒,拿起佩劍,下一刻便有一陣勁風吹起他鬢邊的發絲,還有一句帶著幾分厭煩的厲斥,“廢話多。”
刀光劍影,劍鋒交錯的聲音在黎明前的夜幕中回響。
嘉月捂住耳朵,嚇得又閉上眼睛。
沒一會,她耳畔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馬兒受驚嘶鳴,即將撒蹄狂奔前,她的衣領被人單手揪住,接著整個人像是風中棉絮,就這麼飛了出去。
丟她的人力氣很大,溫嘉月即使雙腳落地,纖細的身子也直往後倒。
青衣男子退後一步,從容地用劍柄抵住她背上比較乾淨的某個點,借力讓她站穩。
看身段該是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小姑娘,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麼,能臟成這副模樣。
渾身上下都結了土塊,敲一敲估計就能“簌簌”往下掉。
“撤!”
不過片刻就有七八個土匪橫屍在地,皆是一劍斃命死狀淒慘,頭領見情況不對,一聲令下便先縱馬跑了。
其餘人緊隨其後。
“還不走?”
滴著血的劍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上隨意抹了幾下,玄衣男子將它擦乾淨後便收進刀鞘。
夜色下,那容顏雖不甚明朗,但聲音低沉磁闊,厚重有力,又透著幾分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