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辜鴻銘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他穿著嶄新的綢衫,將辮子扶得端端正正,然後才戴上亡妻親手縫製的帽子。
辜鴻銘是很講禮儀的,因為他尊崇孔孟之道,“禮”是核心要素。
但這種“禮”,隻展現給他看得起的人。比如張之洞,比如蔡元培,今天勉強再加上個周赫煊。
很久沒有一本書,讓辜鴻銘讀得廢寢忘食了。他是熟知世界諸國的人,但《大國崛起》還是讓他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有些存留心中多年的疑惑,也能在這本書裡找到答案。
黃包車在北大門口停下,辜鴻銘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往裡走。他近年來身體不好,正是感覺活不了多久,才從日本辭職回國,他想死在心目中的理想之鄉。
“辜先生?你怎麼來了!”北大教授馬衡驚訝地看著他。
辜鴻銘點點頭,以命令的語氣道:“周赫煊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馬衡和辜鴻銘共事過,知道他的脾氣,扶著他說:“你慢點走。”
片刻之後,兩人來到周赫煊的住所外。
馬衡正想去敲門,辜鴻銘製止了,自己敲門喊道:“周校長,辜鴻銘特來拜會!”
周赫煊打開房門,正待說話,辜鴻銘突然雙手抱攏作揖。
這是中國人曆來的古禮,日常使用的話,性質相當於西方的握手,但也常用於莊重場合,比如官場和朋友之間的會晤,到晚清時候還經常使用。不過它太繁瑣了,作揖時腰彎得很深,就如日本人那種九十度鞠躬。
周赫煊愣了一下,立即作揖回禮,然後笑著對辜鴻銘和馬衡說:“辜先生,馬教授,二位請進。”
馬衡感覺很有趣,也不走了,坐在旁邊想聽兩人聊天。
周赫煊取出茶葉和糕點,笑道:“辜先生,應你所需,我專門弄來了上好的龍井,糕點也是大廚做的。”
“有心了,”辜鴻銘與昨日判若兩人,他非常有風度禮儀的拿出一本書說,“昨日拜讀周校長大作,頗有感觸。這是拙作《春秋大義》,還請雅鑒。”
《春秋大義》,彆名叫做《中國人的精神》,此書在西方曾引起轟動,被翻譯成多國文字一版再版,甚至在德國掀起長達數十年的辜鴻銘熱。
辜鴻銘也是位作家,他曾與泰戈爾一起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
周赫煊接過書笑道:“這本書,我早就讀過了。”
“讀過就好,”辜鴻銘開門見山地說,“為免言語衝突,今天我們約法三章。第一,不談婦女解放;第二,不談白話文寫作;第三,不談憲政民主。”
這些都是辜鴻銘強烈反對的,他反對婦女解放,反對白話文,反對憲政。
“可以。”周赫煊點頭道。
辜鴻銘說:“我觀《大國崛起》,對列強諸國頗多推崇,周校長認為中國人比西方人劣等嗎?”
周赫煊搖頭道:“我認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誰優等之說。”
辜鴻銘笑道:“總是有區彆的,難道非洲的黑人,也能跟黃種人和白種人平等?在我看來,中國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族群,你覺得呢?”
“我不同意這個觀點,”周赫煊說,“彆說黑人,就連南太平洋那些茹毛飲血的食人族,隻要是人類,我也認為他們是平等的。”
“你這叫博愛,墨家的信徒?”辜鴻銘不置可否。
周赫煊說:“跟墨家無關,即是人類,自然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