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真是一個富裕而夢幻的國家!”
淅瀝瀝的小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似乎仍舊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細細的雨霧,在路燈的映照下,使得整個街道透著一股朦朧的光暈。
街道兩邊一棟棟高大挺拔的建築,在夜色中,露出巨大而模糊的陰影,仰麵望去,給人一種厚實的威壓感。
疾馳的馬車帶起一道道飛濺的水花,偶爾會迸濺到街邊撐傘的行人,引來幾聲低低的抱怨和咒罵。
維克多·沙遜將目光從側窗收回,然後朝著對麵坐著的大興猶太商館負責人納夫塔利·貝內特笑了笑。
“若是在伊斯坦布爾,或者巴格達,在這種雨天裡,可能根本無法出行。不說這兩座城市的道路狀況,以及破敗糟糕的排水係統,就是夜裡的安全性,也是無法保證的。”維克多·沙遜說道:“當然,你要雇傭了相當數量的武裝護衛隨行的話,也是可以忽略這個問題的。”
“沙遜先生,在這座城市裡,到了夜間,依舊會滋生各種潛在的犯罪活動。”納夫塔利·貝內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但是,總體而言,包括大興在內的許多齊國城市,應該是相對比較安全的。那些全副武裝的警察,會非常儘職地日夜巡視這座城市,除了保衛我們這些守法市民的安全,還能震懾那些心存歹念的犯罪人員。”
“貝內特先生,幾天前,齊國大批軍警突襲並逮捕了英格蘭商館中所有人員。你認為,這是一起針對英格蘭人的政治迫害,還是對他們的一次經濟打擊報複行為?”
“沙遜先生,根據我所得到的信息彙總,齊國軍警對英格蘭商館人員所采取的拘捕行為,完全是一次正常的執法行動。”納夫塔利·貝內特說道:“英格蘭人為了獲取齊國最前沿蒸汽機技術,實施了一起對齊國科學家的綁架和殺害行為,結果被齊國軍警偵破,從而引出了這場震驚全城的凶案。我在齊國待了差不多有十五年了,從未聽過齊國政府曾做出過對正常貿易的商人實施過政治迫害,或者予以經濟打擊報複的事例。”
“齊國是一個非常文明和開化的國家,也是一個非常世俗化的國家。早在八十多年前,齊國剛剛建基立國時,便從法律上明確了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原則。在這個國家,隻要你合法經商,照章納稅,不要從事任何違法犯罪行為,你的人身和財產將會受到國家的嚴格保護。在這個國家,即使是皇帝,也無權非法剝奪他人財產。”
“哦,聽你這麼說,齊國還真是一個非常文明、非常有法律保障的國度。”維克多·沙遜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麼,這個國家對我們猶太人,是什麼態度?”
“沙遜先生,我剛才說過,齊國是一個非常世俗化的國家。”納夫塔利·貝內特說到這個話題時,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臉上也顯現出幾分無奈,“齊國在早些年曾提出過一個口號,一直延續到今天,並將其貫徹到國家治理的方方麵麵上,即‘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種語言’。”
“齊國的主體民族雖然是以華夏漢族為主,但他們並不排斥外來移民,不論你來自東方傳統華夏文明圈所在,還是來自印度、波斯、阿拉伯,乃至歐洲等國家地區。隻要伱入籍了齊國,便隻能拋棄其他國家或者民族的標簽,成為一個齊國人。”
“在這個國家,不論是基督教,還是真神教,甚至就連東方既有的佛教和道教,都必須置於王權和政府統治之下,不能淩駕或者脫離政府管控,即實施嚴格的政教分離。齊國宣揚宗教自由,但卻規定,宗教隻能作為民眾私人信仰事務不能侵入國家所代表的政治領域和公共事務領域,更不能與政治權力形成競爭或結盟關係,隻能在自身範圍內依法合規的開展宗教活動。……而我們猶太人,也概莫例外。”
“也就是說,我們沙遜家族若是來到齊國,必須與國外一切的政治和宗教等方麵的聯係進行一定的切割,並嚴格按照齊國法律行事,並在經濟上和生活上融入這個國家。”
“是的。”納夫塔利·貝內特點點頭說道:“若是我們想保留猶太教的信仰和身份,隻能在私底下一個非常有限的圈子裡。但無論如何,在政治、文化、經濟,乃至傳統上,我們最好要融入到這個國家,成為他們所宣稱的‘一個民族’。至於,我們猶太教義中所宣稱,猶太人是上帝唯一選民,最好隱藏在我們虔誠的內心世界裡。在東方文明中,皇帝被尊奉為天之子,在人間的地位最為崇高,他就是這個世界的造物主。”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認為,隻要歸附了齊國,融入了他們所宣稱的一個民族之列,我們猶太人將會得到帝國皇帝和政府的庇護,而不再遭受無端的驅逐和迫害?”
“沙遜先生,在我來到齊國之前,就有數十個頗有名望的猶太家族遷移至漢洲大陸。這麼多年來,除了寥寥數人,因為觸犯了帝國法律而遭到審判外,並沒有任何一個猶太人被驅逐或者受到無端地迫害。”
維克多·沙遜聞言,心中不由大定,臉上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沙遜家族是一個阿拉伯地區非常知名的家族,起源於中世紀,最早先是定居西班牙,從事金融行業(高利貸)和跨地區間的貿易。但到了16世紀,西班牙開始了排猶運動,無數的西班牙猶太人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審判、驅逐和屠殺下,消失殆儘,剩下的基本也都被迫改信。
沙遜家族就在那個時候,逃難到巴格達,托庇於奧斯曼帝國的保護。在長達一百多年的奧斯曼-波斯戰爭中,為了家族安身立命,曾給予了伊斯坦布爾中樞政權和巴格達地方政府大量的財政支持。當然,作為回報,奧斯曼帝國政府和巴格達總督也將地方金融和貿易壟斷權授予沙遜家族,使得該家族在百年間積聚了天量的財富。
數十年前,齊國商業勢力滲透至波斯、埃及、阿拉伯,乃至小亞細亞地區時,沙遜家族也抓住機會,獲取了齊國商品於阿拉伯地區的代理權,將轉口貿易做得風生水起。
不過,最近十幾年來,先後有兩任巴格達總督持反猶態度,對煊赫的沙遜家族進行政治迫害和經濟壓製。要不是,家族動用大筆資金敬獻給伊斯坦布爾的素丹和大維齊,獲得了暫時的政治庇護,說不定,整個家族就被地方總督給囫圇吞入腹中,數百年傳承和財富毀於一旦。
本著狡兔三窟的原則,沙遜家族開始未雨綢繆,積極準備後路。他們先是派出嫡係子弟前往布什爾港,參與齊國人於當地的基礎設施建設,從而搭上了齊國人的線。後來,經齊國波斯商社的推介,沙遜家族又在印度上海(今印度孟買)、安豐(今印度科欽市)、江陵(今印度加爾各答市)大舉投資,建立數個國際貿易商社,同時也在逐步轉移家族資產。
及至去年十月,沙遜家族遣維克多·沙遜親至漢洲本土,實地考察齊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環境,以為家族是否全體搬遷至齊國,提出建設性的參考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