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侍郎,我們齊國會對英格蘭王國趕儘殺絕嗎?”
一列南行的火車上,齊澤烜站在窗邊,看著飛速掠過的村落、田野,還有草地,沉默良久,突然轉過頭來,開口發問道。
“當然不會。”外交事務部左侍郎潘維學笑著回道:“若是英格蘭王國被削弱得太狠,不符合我們的歐洲戰略規劃。”
“是防止法蘭西王國趁勢坐大嗎?”
“殿下慧眼如炬呀!”潘維學讚道:“歐洲各國彼此紛爭,攻伐不斷,且實力相當,方才有利於我們齊國於其中縱橫辟闔,分而治之。”
“那麼此戰過後,英格蘭王國會願意配合我們齊國遙製歐洲大陸嗎?……會不會聯合歐陸諸國,共謀我齊國?”
齊澤烜有些懷疑外交事務部的這個戰略規劃是否一廂情願,歐陸諸國雖然彼此分立,有爭端,有分歧,更有連綿不斷的戰爭,宛如春秋戰國。
但歐洲國家畢竟都有近似的文明,還有相同的宗教,據說許多國家的王室還彼此聯姻,都是一堆親戚。
在麵對齊國這個外來者,怕是要同仇敵愾,一致對外,聯合驅逐齊國的勢力。
要不然,在英格蘭王國勢窮力儘的時候,為何他們昔日的死敵法蘭西王國還要從中介入調停,跟英格蘭打過幾次的荷蘭人也願意出麵說和,更不要說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熱那亞王國、撒丁王國、波蘭-立陶宛王國也紛紛出頭,呼籲齊英戰爭早日結束。
歐陸諸國,雖然沒讀過《詩經·小雅·棠棣》中所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的經典之言,但好歹也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道理,必然不會讓我齊國在歐洲大張其勢,肆意擴大影響力。
“殿下多慮了。”潘維學說道:“歐陸諸國之間的矛盾,遠大於春秋戰國之各路諸侯。彼此之間,更是猜忌不斷,互相提防,恨不能削弱所有對手,從而壯大自身實力。以英格蘭王國為例,該國在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後,便一舉確立了他們在歐洲大陸的海上優勢,從而進一步保證了其本土的安全。但作為一個撮爾島國,與生俱來便有防備大陸崛起和入侵的警戒心理,無時無刻不在製衡和分化整個歐洲大陸。”
“十餘年前(1713年),在簽訂的《烏特勒支和約》條款中,英格蘭一意要求法蘭西王國永久拆除敦刻爾克軍港,禁止法國在英吉利海峽一側建立海軍基地,以免威脅英格蘭本土。儘管法國艦隊的基地不在英吉利海峽,而是在英吉利海峽南端之外的布雷斯特和地中海沿岸的土倫。法國海軍雖然無力在英吉利海峽與英格蘭艦隊進行海上決戰,卻有能力避開英格蘭艦隊,或劫掠大西洋上的英格蘭商船,或突襲愛爾蘭,或借助幾乎常年所刮的西南風乘隙襲擊英吉利海峽內的英格蘭沿岸地區。”
“有鑒於此,英格蘭海軍要增強及時遏製法國艦隊偷襲之能力的唯一可行辦法便是擴大自己的防禦範圍,走出英吉利海峽。於是,英格蘭在三十年前(1698年)花費十萬多英鎊巨款,在英吉利海峽最西端法國軍港布雷斯特對岸的普利茅茨修建可容納一等戰列艦的大型船塢,並逐漸將部分海軍主力從海峽中央的樸次茅斯軍港轉移到該地,以重點監視法國和西班牙的大西洋艦隊。”
“殿下可知,在戰爭爆發前,英格蘭王國明明可以將其占據的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歸還西班牙王國,從而爭取將其拉入他們的陣營,共同應對我們齊國的海上威脅。可是,英格蘭王國卻始終不願意放棄上述兩地,眼睜睜地看著西班牙轉變立場,站在了我們齊國這一邊,聯合進攻英格蘭。何也?”
“英格蘭之所以要堅持據有直布羅陀和梅諾卡島,乃是要將其打造為監視並遏製法西兩國地中海艦隊的前哨據點。這兩處據點,加上與葡萄牙王國之間的堅強聯盟以及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期間建立起來的英荷同盟,還有丹麥王國,便組成了一條監視來自歐洲大陸入侵威脅的防護鏈。”
“眾所周知,不論是法國,還是西班牙,在美洲地區皆有大量殖民領地,地中海和北大西洋,自然是他們往來美洲的必經海域。英格蘭如此部署,怎能不讓法西兩國為之忌憚和驚懼?若是再加上歐陸地緣紛爭,加勒比海貿易分歧,還有美洲殖民領地的爭奪,他們就算想要同心對外,抱團以對我齊國,那也是缺乏足夠的互信和互利。”
齊澤烜聞言,點了點頭,看向潘維學的目光也充滿了敬意。
作為外交事務部的大佬之一,還真不是浪得虛名,不僅深諳歐陸各國局勢,還懂得不少地緣軍事方略。
“那為何歐陸諸國要介入齊英之間的戰爭,要進行外交斡旋和調停?”
“無他,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潘維學笑著說道:“法國不希望我們齊國借著此次戰爭的機會,深度介入歐洲大陸,同時也希望英格蘭的海上實力損耗不至太大,以免讓我們齊國這個外來者在北大西洋海域無人能製。荷蘭擔心英格蘭在遭到我們齊國的重創後會一蹶不振,從而讓法國可以毫無顧忌地吞並南尼德蘭,甚至再度攻入他們荷蘭本土,威脅到他們的生死存亡。丹麥王國則害怕沒有英格蘭的支持,無法應對瑞典王國的入侵。波蘭-立陶宛和薩克森唯恐英格蘭王國遭到重創後,漢諾威會受到直接的影響,從而失去對普魯士王國的製約。至於熱那亞王國、撒丁王國,除了擔心威尼斯被奧斯曼帝國吞並,從而危及到他們的安全外,那就是不希望我們齊國徹底控製地中海,影響他們的商業利益。”
“所以,就算不考慮歐洲地區的平衡態勢,咱們齊國也不能對英格蘭相迫太甚,以免遭到歐陸諸國的反噬。”
齊澤烜經潘維學這麼一番解說,頓時對整個歐洲局勢有了清晰的了解。
我大齊國力昌盛,打英格蘭這麼一個小小島國,隻要付出些許代價,將其徹底擊敗自然不在話下。
但歐洲地緣形勢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不慎,說不定就要麵臨諸國聯手以對,將我齊國拖入一場綿延日久的紛爭當中。
如今,英格蘭使者親臨漢洲本土,想來是要認輸服軟了。
既如此,那我齊國莫如見好就收,在索取了足夠的利益後,早點結束這場戰爭。
通過此戰,想必歐陸諸國也曉得我齊國之威勢,在日後交往相處中,自當審慎以對,不敢輕起戰釁了。
“火車抵達威海(今澳洲凱恩斯市)後,我倒是想去拜會一下英使。”齊澤烜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殿下,慎行!”潘維學聞言,立即鄭重地勸誡道:“私會外邦使者,乃是……乃是國之大忌。再者,以殿下身份,怕是……怕是此舉要惹出諸多非議。”
你雖然是少年心性,但你為皇孫,當不能如此肆意放縱。
而且,作為皇室繼承人,貿然插手內閣外交事務,可是有些違製了!
昔年,太祖皇帝開了一個好頭,建內閣以為政府,皇室掌軍權以衛天下,敕令院(立法機構)和元老院建法度條例,監察院以督百官,形成一套看似穩定的、相互平衡的,又彼此製約的國家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