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和姬子昌的再會,一直到頗晚,姬子昌拍了拍李觀一的肩膀,最終不再以好友兄弟之類的稱呼相稱,隻是道:
“天下之變,在於你我,學宮裡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個開始罷了。”
“前路漫漫,卿可好自為之。”
“下次再會,應已是一個月後,那一場秋獵了。”
李觀一和姬子昌離彆之後,回到自己所部暫居的地方,接受了姬子昌的饋贈之後,迎麵而來的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問題——
如何把這至少是三千萬兩白銀的財物從那一片陵墓之中拿出來,然後還得運轉回遙遠的江南第十八州,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事情。
這件事情,李觀一沉思之後,找到了文鶴。
把這件事大略說了說。
文鶴沉思,認真點頭,然後詢問道:
“可以把下麵陪葬的也刨出來嗎?!”
李觀一嘴角抽了抽,他在接受姬子昌的好意的時候,隻是感覺姬子昌的決意,以及作為赤帝一係的後人,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魄力,接受彆人先祖祭祀之物,李觀一心裡還是有點障礙的。
而現在,他發現了,相比起自己和姬子昌,文鶴的道德底線實在是太微妙了點。
文鶴道:“主公此事,應該沒有告知靈均吧?”
李觀一咧了咧嘴,回答道:“如果我告訴他,他會把我頭擰下來。”
就算是打不過,文靈均也會氣得暴走。
在文靈均的眼中,就算是姬子昌主動做出這樣的事情,作為臣子和百姓也應該堅定地拒絕這件事,是以李觀一絕對不能夠好他商量。
文鶴點了點頭:“主公還是很了解靈均的。”
李觀一道:“況且,先生手中,有我的把柄,豈不是更放心些?”
文鶴頓了頓,注視著李觀一,樸素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兩個人心照不宣。
李觀一接受姬子昌的好意,但是這種事情,說出去是會壞了名聲的大事,把這事情告訴文鶴,文鶴就相當於有了李觀一的把柄。
對於以謀己為第一的他來說,可謂安心。
文鶴微笑道:“主公也很了解我。”
“吾主將兵不過五萬,倒是擅長將將和謀士。”
“好,我們來看看裡麵有多少……”
李觀一帶著文鶴去了,文鶴沉思之後,回答道:“可以賣到五千萬兩。”
李觀一倒是訝異,稍有些許不解,詢問道:“怎麼會,常文兄出身於皇家,對於這些東西的價值高低多少有些判斷。”
文鶴道:“您口中的常文兄,應該就是大皇帝陛下吧,大皇帝陛下從小生長於宗室之中,所用的東西都是上上乘的禦物,見多識廣,在估算這些寶物價值的領域,自是厲害。”
“可惜,他懂得金銀,卻不懂人心。”
“三千萬兩的金銀器物,隻賣三千萬兩,就是虧本的買賣。”
“就隻皇家二字,稍微運轉,就可以換兩千萬兩。”
“恰好我還需要些可以讓世家彼此鬥起來的東西。”
文鶴道:“主公勿憂,這麼多的東西,一口氣拿出去了,反而倒是不值錢了,一個一個來,細水長流,才能夠換到最大的利益。”
文鶴清點了這些金銀玉器,道:“不錯不錯。”
“比我預料的要更多,許多都是失傳了的寶物,而今的時候,世家大族都以搜集皇室貢物為榮,主公,可曾經聽聞過【二桃殺三士】的計策?”
李觀一看著溫和笑著的文鶴。
他對於江南十八州的世家,心中有了一絲絲憐憫。
真可憐,竟然要對付文鶴先生。
清點之後,回到了暫且落腳居住的地方,文鶴親自操刀,和李觀一一起費了許多時間,把這些金銀器物全部帶回來了,其中自是有些波折,頻繁來去,難免被人發現。
文鶴使了個計,趁陳國,應國招攬人才的時候。
令李觀一在台麵上,和學宮學子閒談論道,自己則是聲東擊西而去。
“以主公為誘餌,吾之計乃行也。”
“主公,此舉,為天下也!”
文鶴樸素的臉上帶著一種誠懇的微笑:“也要去和世家們的小姐喝喝茶什麼的,請不要浪費了您從爹娘還有慕容世家那裡得到了的這一張麵皮。”
李觀一的嘴角抽搐:“嗯???”
“先生說的什麼,我不是很明白。”
文鶴言簡意賅道:“美人計。”
“美人不是主公你的臉,雖然這張臉確實是可以吃白飯的,但是麒麟軍和天策府再窮,也不能讓您去換錢來。”
“當然,主要我覺得您的嘴應該沒法子從小姐夫人那裡把她們的首飾錢拿出來,這軟飯您是吃不來的。”
“嗯???”
“嗯???!!”
李觀一掩飾尷尬喝茶,然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盯著文鶴:“夫人?!”
你做了什麼?!
文鶴麵不改色:“君子固窮。”
<b
r>????“君子遵道。”
“但是偶爾為了生機,不免做些違背本心的事情。”
“隻是可惜,喝喝茶就能夠換來不少白銀的好事,主公你應該是做不了的。”
文鶴似乎真的很遺憾:“那些夫人小姐的首飾盒其實能換掉不少錢,如果您拿到這幾位小姐的手飾,其實可以以更高的價錢,賣給這些夫人和小姐的追求者。”
“不要說十倍的價錢,就是百倍的價錢,那些世家的公子哥兒也是甘之如飴的啊,而且還可以拿到他們的把柄,可以很輕鬆做到許多事情。”
“他們的底線沒那麼難以突破,又站在高位,簡直是最完美的……”
文鶴頓了頓,微笑道:“適才相戲耳,不過隻是玩笑。”
“我也隻是從我的一個朋友那裡聽來的。”
李觀一咧了咧嘴。
決定不去探究自己這位刀筆吏的過去。
或許是對比的原因,他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道德水平高得讓他自己都害怕了,文鶴先生道:“所以,我口中的美人,其實不是您這個個體。”
“而是,開府儀同三司,麒麟軍統帥,秦武侯李觀一。”
“您代表著的大勢,可能性,對於世家來說,才是美人,而您和世家聯係,猶如猛虎動身,應國,陳國,是不會忽略您的,而如此,我才可以安全地把銀子弄出來。”
文鶴的計策很成功。
李觀一輕易吸引了陳國和應國的注意。
文鶴得以將那許多的金銀一點一點運轉出來,藏匿於麒麟軍施粥的地方,那裡人來人往,又有麒麟軍看守,反倒是沒有人發現。
文鶴清點收獲之後,告知於文靈均,乃是大皇帝陛下所賜,又因為李觀一手中那一枚白玉令符,顯而易見是皇家之物,文靈均不認得此物乃是開啟皇家陵墓群的東西,勉強接受。
君子坦誠道:“主公不是文鶴,必不至於欺瞞於我。”
李觀一覺得自己的道德底線被襯托得開始降低。
文靈均的性格,相信了李觀一就不會懷疑,和文鶴清點之後,稟報李觀一道:“很多,其中多有皇室的印記。”
“其中純粹的金銀倒也有個一兩千萬銀的分量,一千多萬兩白銀,哪怕是應國,用金鐵糧草抵稅,也算是一年稅收三分之一了。”
“用一個方圓數萬裡的大國,一年稅收的三分之一。”
“不需要供養皇族,不需要分給世家。”
“而是全部投注到一個千裡之地的地方,想來主公之前構思的那些東西都可以成功,隻是這些金銀,不能夠此刻就運回江南,天下大勢剛要變化,金銀又沉重,很容易被發現。”
文靈均為李觀一解釋了目前的情況,他說話的時候徐緩溫和,不疾不徐,袖袍帶著如同冬日雪鬆般的清淡香氣,手指指著桌子,道:
“一國四個月的稅收,要以一千騎兵護衛,遠遠不夠。”
“這已是足以掀起一場小規模戰爭的金銀。”
“除非……天下有大變,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這一件事情上,人心倉惶,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或者說,就算是在意了主公您手中的金銀,卻也已經沒有辦法阻攔。”
“這樣就立於不敗之地,然後計可行也。”
文靈均道:“秋獵之後,這天下大變的機會必會呈現。”
“那時候,將會以百姓,金銀,一並彙入江南,君侯當如龍歸於大海,大勢可以成就,不必受到世家和天下的羈絆……”
文靈均遲疑了下,起身拱手,溫和道:
“不過,我有一個請求,請君侯可以考慮一下。”
李觀一道:“長史請講。”
文靈均徐緩從容道:“既已有此金銀,那麼可以做的事情就會更多,請先寫書信一封,遣州城代清開始興修水利,避開潮汛。”
“若是君侯允許,我將和清羽一起,聚攏更多百姓,但是這樣的話,江南十八州終究會顯得堵塞。”
“彼時彙聚大軍,若是當真天下大變,那麼,敢請主公,傾江南十八州之兵馬,將周圍一十七州,從應國陳國手中占據在手中。”
文靈均道:“這十七州絕大部分都在陳國手裡。”
“應國大帝如果拿在手中,對於我等大不利,要爭,爭的就是那一瞬之機,借助潮汛,以大船湧去一十七州,迅速攻克,不再是勢力籠罩方圓千裡之地,而是徹底掌控這一片區域。”
“君侯之前,和應國大帝有過約定;所以,隻有抓住那一瞬間的機會,才能夠讓他和陳鼎業,都硬生生咽下去這一口悶虧。”
李觀一道:“長史有多少把握?”
文靈均道:“將元執,風嘯調與我差遣。”
“如果那時候,君侯的大名可以名動四方,而代清所作所為又足夠徹底,能夠讓一十七州的百姓心中羨慕的話,九成吧,九成……”
溫潤君子輕聲道:
“我有九成把握,讓君侯徹底平定江南全域。”
“再然後,就要看君侯在西域的所作所為了。”
李觀一道:“好。”
他起身深深一禮,道:“那麼,有勞先生。”
這些金銀都暫且留下來了,風嘯也被文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