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飛獸營的戰兵們都住在女媧廟的百十間房裡,空地上搭了許多帳篷,這是輔兵們的住處。聞報的高藤豆已快步迎出,遠遠地抱拳招呼,張虎也緊走幾步抱拳回禮。
進得房落座,雙方都是武人,客套了幾句便切入正題。
張虎心裡很清楚,對方在必經之路上擺出這般陣仗,阻止自己進入湖廣的意圖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但人家先是送了一份大禮,同時又充分地展示了實力,張虎飛快地做出了判斷:看來他們確實跟狗朝廷不可能是一條心——若是存了心幫著朝廷真的硬碰硬來打,自己的十來個營絕不是人家的對手!這還隻是幾個營而已,聽說那姓關的手裡也是足足十來個營呢!好吧,不能說“也是”,自己的營兵、裝備和人家比,簡直就是土狗與虎豹的差彆。
然而,不去湖廣,能到哪裡去呢?
“可以去河南啊!”高藤豆大笑著回答了張虎的問題,“那邊咱們走過,好走得很。不過不瞞張大帥,洛陽西邊怕是沒啥剩下的哩,俺們十來萬人走過一遭,這才一兩年光景,恢複不過來的。若是依俺說,要麼殺去山西,要麼乾脆殺奔南直隸,那邊比俺們湖廣可富得多呢!”
張虎心裡暗罵了句:廢話!誰不知道南直隸富得流油?問題是南直隸是龍興之地,真跑過去,狗朝廷還不得調了全大明的軍鎮來剿?你們他娘的舒舒服服躲在湖廣吃香喝辣,叫老子堵在前麵給你擋槍?可是形勢比人強,這幫煞神橫在路上,湖廣肯定過不去——聽聽這廝的口氣,“俺們湖廣”,湖廣成了他們的了!唉,河南被這幫家夥搶過沒多久待不得,去山西呢?路遠不說,還得想辦法過黃河是個麻煩。
“湖廣是貴方地盤,張某絕不敢惦記。不過某在想,若是去夔州府呢?翻過大巴山便是了。這樣咱們兩家靠著近便,也還能相互有個照應不是?”張虎試探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暗自希望著孫傑那個煞星最好把命送在川南。
“不好意思啊張大帥,川東還是去不得!咱們是朋友,俺也就實話實說了,大寧、大昌、巫山這一帶都是敝軍在保護。貴軍開過去,怕是下麵的兒郎們難免有個齷齪,反而傷了兩軍和氣。再說了,夔州府也算鄖陽巡撫治下,若是狗朝廷下令來剿,總是要落在敝軍頭上。去不得,去不得,還是山西好。”
張虎那個連氣帶恨啊:合著不僅出米的地方你們占了,產鹽的好地方也被你們占了——怪不得這些鱉孫富成這個樣子!山西好?山西好你們他媽的怎麼不去呢!
張虎心裡氣,臉上還不能帶出來,乾笑了兩聲沒說話。高藤豆又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開言道:“張大帥,敝軍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俺家軍師大人說了,等到川南的事了結,狗朝廷一定會調孫傑來對付咱們。現在除了邊軍不能動,狗朝廷也不敢動京營,他們得留在京師以防萬一。陝西太窮確是待不得,可山西或者南直隸都一定會比想象的容易打,都是些衛所的廢柴嘛。咱們分開些,相互都能照應得到。若是合在一起,要不得多久咱自己就得鬨出亂子,那時節狗朝廷想要對付咱們就容易得多了。大明那麼大,當是容得下咱們兩家。張大帥您琢磨琢磨便知道,高某說的是實話。”
其實不用高藤豆如此說,張虎也知道事情便是如此這般,若是真待在這幫家夥旁邊,日子久一點搞不好就得被他們連皮帶骨地吞了。但眼巴巴地看著嘴邊的肥肉吃不到,心下總是有些不甘,於是還有些磨嘰。見張虎還在沉吟,高藤豆又說了:“若是貴軍北上,高某可以拍胸脯,從洵陽(今旬陽)到商南這一段,俺來替張帥斷後,包大帥後路無憂,貴軍也可以走湖廣境內的吉水水路,這一路的糧秣敝軍也包了!”
啊?有這等好事?十來萬人的糧,這廝一句話便大包大攬下來?要知道,除了在劍州和保寧府繳獲了海量官糧那陣子以外,張虎恨不得把大部分家夥的嘴都縫上一半才好,看著他們吧嗒吧嗒地吃個沒夠,張大帥的心每每要滴出血來。
“此話當真?高副帥知道敝部有多少人嗎?”張虎要趕緊把這話砸實了,萬一這廝後悔,還可以倒倒苦水多要點東西。
“哈哈哈,若是不知道,高某豈敢亂拍胸脯?自從貴軍到了西鄉,便被敝軍的哨探跟上了,這一路十幾天下來,就是一個個地數也差不多數完了。貴軍十四個戰兵營,萬五左右輔兵,還有七八萬隨軍的家屬百姓,總數算十二萬好了。馬匹兩千七八的樣子,還有四五百頭牛。張大帥,某說的對也不對?”
張虎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蔫了。西鄉到平利,人家跟了小四百裡自己竟沒有發現,若是真要動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隻好起立抱拳:“高副帥厲害!張某佩服!”
高藤豆急忙起立回禮:“可不敢當。高某也有個請求。貴部連日趕路,馬匹已有不少脫了力,再走不得幾日便隻能殺了吃肉,太可惜了。這些能否給高某留下,養上一陣子,還是好馬。”
“張某應了高副帥,等下回去便辦。敝軍多謝副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