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月色皎潔,映的天地一片霜白,謝泠一步步走下石階,階下那匹白馬不安的輕踏,叫她無端想起去歲盛夏。
那場舉世皆驚的宮變,她與君詔兵分兩路,由君詔和裴染疏各帶五百府兵殺入禁宮,擒住其餘諸皇子女。
她則率領不到一萬兵馬埋伏在入城的必經之路上,截伏回援兵馬。
那時他們兵力遠不如其餘皇子皇女,誰都以為她們會先拿下燕京繳下遺詔號令天下,沒有人想過他們竟敢以遠不如的兵力出城迎擊。
大軍儘數壓在謝泠手中,五百府兵是否能夠拿下禁宮是未知之數。
她仍記得那個滿城殺戮的深夜,她舉著火把身騎快馬踉蹌著趕回宮中,也是這樣一輪霜白的寒月。
君詔站在那輪清寒的月色下,深夜的風像無數翻卷的白刃,同她說:“阿泠,從此以後,我隻有你了。”
那一日,少年喪母的皇女親手逼死了她的父皇,以雷霆手段誅殺了她存世的所有兄弟姊妹,當天邊第一縷微光照亮蒼穹時她就將是這個龐大帝國新的主宰,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說,天下之大,她隻有她了。
可笑自己竟然信了。
她怎麼會隻有她了?她還有天下萬民,無限江山,很快,還會有心心念念數年的心上人。
這個可笑的謊言,信的從來隻有她一個人。
謝泠走完這漫長的石階時臉上已經重新掛上溫和笑容,她依然平靜從容,走過每一步都剛好的仿佛尺量一般。
這條長且漆黑的宮道,好像永遠走不到儘頭。
——
燕京的冬天長相應的春天短暫,仿佛隻是倏忽一瞬間天氣便漸漸炎熱起來。
楚國去歲戰勝齊國後多地小國先後上書恭賀,剛到夏天各小國進貢的使臣便爭先恐後的湧入燕京城。
無數商隊跟隨著本國使臣隊伍之後抵達燕京,走在街巷上都能看見容貌眉眼俱異的番邦人售賣或購買珍奇文玩,冬日肅殺清冷的燕京也終於有些欣欣向榮的景象。
馬上入夏,采買囤冰的事又提上了日程,謝泠身體一慣孱弱,謝府門楣在此經常要宴請同僚,夏日用的冰多,去歲冬日正值戰事,謝府暫代中樞事宜,忙亂中倒是疏忽忘了多囤些冰。
謝俞同管事交代完事宜,管事遲疑了一瞬才開口:“旁的倒是沒什麼,絨氈,青鼠皮金銀海螺都有增數,就是今年的降真香和夷羅錦數量少了一半,偏這兩樣都是大小姐常用的。”
謝俞愣了一下:“不應該啊,這兩樣東西向來都有份額,去歲剛打了勝仗,今年南章等國進貢隻有多的絕不可能少。”
謝泠身體不好,常年用降真香理氣止痛,夷羅錦質地輕薄細密太醫說謝泠體質虛冷,最好是著夷羅錦為上。
這些番邦小國進貢的東西都要先登記造冊收歸國庫,再進陛下私庫,由陛下賞賜。
這兩樣東西雖然稀奇,但往年份額絕對是夠謝泠一年可用,就是不夠後續陛下也會斷斷續續賜下,哪怕謝家韜光養晦那兩年也絕沒有人敢占這兩樣東西。
“你再去打聽打聽,彆是哪裡出了疏漏。”
管事正準備應了去查,恰好簾子被掀開,鹿竹臉上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沉默,謝泠坐在天青的簾子後看折子,神色淡淡:“不用去問了,不夠用換就是了,什麼東西用不得?”
謝俞莫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有些心慌。
謝芷從另一扇窗探出頭來,用不知哪裡折來的花枝輕敲在謝俞肩膀,有些氣憤的喊:“笨!”
當天夜裡從宮裡送出來一描金漆盒子,來人送的隱秘,隻說是元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