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疼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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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盛夏那場宮變最後以一把大火作為結局,對外稱發動宮變的皇七子自知罪無可恕自焚而亡。

那場綿延一夜,如同千萬盞明燈照亮千門萬戶的大火將一切都焚燒成燼,隻留下了無數漆黑腐爛的斷壁殘垣。

於是今年暑氣剛起,君詔便移動禦駕去了西山行宮,將皇城留給能工巧匠修繕。

謝泠與謝俞自然在此列,吱吱鬨著要去見書書,便也將她帶上。

西山行宮不遠處就是西山大營,裴家一門常年坐鎮於此,這一回按照慣例也是要先去檢視,裴染疏這段時間忙於此事,已許久沒過來看吱吱了。

山間清泉激流密布,比燕京又要清冷許多,承光殿後殿就是一處瀑布,著巧匠在溪流上搭起長廊亭台,大事在前殿處理完畢,君詔邊領著謝泠到後頭來商議些其他事。

“阿泠,孤看你方才落筆時手指屈伸有些僵直,是最近佛經抄多了?”

“那些東西隻圖個清心也就罷了,還是要以身子為重,趕明孤遣個禦醫去謝家,縱然醫術不一定能勝過你,好歹也能看著些。”

這一路棧道懸空山璧,身側就是泉水飛流,棧道下是宮中精心栽種的芍藥木槿,山壁一側的崖壁上卻零星開著藍紫的半隻蓮,頗有野趣。

謝泠落後君詔半步,君詔自然而然的走在外側,清寒的泉水落了她一肩,倒是沒濺上謝泠半點。

這麼多年來,有些習慣刻入骨髓,卻也隻是習慣罷了。

謝泠將目光從君詔沾濕的肩上移開,重新落回蹁躚的衣角:“不是還有阿俞嗎?”

君詔不知想到什麼,笑了一聲:“她能攔得住誰?去年冬天裴染疏要出征,吱吱鬨著也要跟,她連吱吱都攔不住,更遑論攔著你?”

裴染疏無奈望天抬起手臂咳了兩聲,表示自己的抗議。

當然最後是沒跟成的,吱吱不聽謝俞的話總歸是聽裴染疏的話的,裴染疏給她擦了眼淚和臉上的冰碴子,答應她會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回來就把小姑娘哄的上了馬。

然後一拍馬屁股就把吱吱送回了城。

難得她們三人都有閒暇,一路除了國事也討論其他諸事,倒逐漸隨性起來,裴染疏懶怠的很,半真半假的多要兩日旬休,剛轉過一處回廊便聽見簌簌聲。

裴染疏下意識將手按上刀柄,謝泠抬頭望去,卻是一處嵌在一處巨石上的亭子被掀開珠簾,一抹緋色如蹁躚的蝶輕巧躍了出來。

裴染疏自覺的側過身去,無奈的麵對著流水的崖壁,謝泠慢上許多,因此清晰看見崔妧。

她似是午睡剛醒,長發未挽,絲綢一般的長發隨著肩膀傾斜下來,襯的膚愈白,容色愈豔,隻著一身緋色紗裙,隱約可以看見勝雪一般的肌膚。

“怎麼就這樣出來了?衣裳也不穿好。”君詔幾乎無甚猶豫就將外袍脫了下來披到崔妧身上。

謝泠也轉過身去,沒有君詔在一側,飛濺的泉水落在她肩側,她隻稍稍伸出手,冰寒的山泉就落入她掌心,又從她蒼白的指尖墜落,落入棧橋之下。

去年夏天先皇病重,未曾到此避暑,西山行宮已經空置兩年,今年禦駕來的匆忙,工部趕忙招了人來緊急檢修,生怕棧道腐朽出了岔子。

此刻棧道下的匠人們聞聲跪伏在地,聽著棧道上傳來銀鈴一般的笑聲。

“遠遠聽見陛下聲音,等了許久都未曾見人。”崔妧的語調冷冷的,但細細琢磨卻又帶著嬌嗔之意,似乎在埋怨君詔讓她多等。

叫滿身傲骨的美人低眉俯首,的確是一場不可多得的好戲。

君詔笑了一聲,心情似乎不錯,隻是還未接話,崔妧就踉蹌了一下,腳下懸空的棧道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似湊巧似意外的撲進了君詔懷裡。

像十六歲那年遙不可及的夢,就那樣輕輕巧巧的落進她懷中。

崔妧待要掙開君詔愣了一瞬便已笑開,伸手穩穩攬住崔妧的腰肢。

“彆動,想摔下去麼?”

她的心情是這樣好,似乎連聲音都帶著少有的雀躍之意,那是那樣陰鷙的帝王少有的情緒。

像一根帶著細微絨毛的柳枝,輕刺過了謝泠的心臟,帶來漫長卻清晰的滯澀和痛感。

她緩慢勾起嘴角,朝一旁的曹九得遞過去一個淡淡笑容。

曹九得這樣的人精立刻便知道該如何做了,掐了尖嗓子哎呦一聲:“陛下娘娘可千萬莫動,這群混賬東西,還不快上來修?”

剛才那一吱呀已經將工匠們嚇住,話一出口竟第一時間沒有人敢動,等領頭者回過神來時卻發現早已有人掀起衣袍迎了上去。

那人微微弓著身子低下頭,隻看得出來身形挺闊,一身粗布麻衣似乎不太合身,雙手拿著工具垂落一側,身形矯健的從山壁一側的木梯爬了上來。

隨著那人的靠近,原本軟在君詔肩膀的崔妧瞳孔一瞬驟縮,她死死的盯住那人,直到那人佝僂著腰一步一步走到她腳下。

工匠在飛流下修繕戴著鬥笠,一直到近前才緩緩抬起頭來,背對著所有人的工匠隻有崔妧能夠窺探到麵容。

謝泠站在棧道邊,清晰的看見崔妧臉上嬌媚的笑容從凝固到消失,緩慢的戴上一張凝固的假麵。

“怎麼了?”

她太過僵硬,讓攬著她的君詔都發覺到不對,說話間便要側過身來。

電光火石間崔妧伸出藕白的手臂猝然環上君詔的脖頸,聲音嬌柔:“腿僵了,我害怕......”

“站這麼一會兒腿就僵了?”君詔的聲音帶著打趣,手上卻突然用力,緋色的裙擺飄揚,崔妧便輕巧的被她攔腰抱起。

帶著糜豔香氣的裙擺從那跪地的匠人頭頂掠過,崔妧埋入君詔的懷抱裡,隻露出尖俏的下頜,她的手緊緊的攥著君詔的衣領,用力到指尖發白。

君詔抱著那抹緋色登上閣樓,直到宮人為她撩起珠簾,她才回頭看了一眼仍然跪伏在地的工匠,眼眸中已經再也沒有半分方才的興味盎然。

電光火石之間連曹九得這等人精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謝泠咳嗽了一聲,溫和叮囑:“有勞曹公公遣人再將棧道仔細檢修一遍。”

“咋家醒得,泉水冰寒謝相怕是受不得,咋家這就讓小駱子給謝相拿把傘去。”

這些位高權重的讀書人哪個不是心高氣傲,哪裡看得上他們這些閹人,論溫雅謙和首屈一指還是謝相,哪怕她心裡未必這樣想,說出話來都是讓人熨帖的。

更何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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