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小駱子已手腳麻利的將傘拿來,剛要撐開,旁邊已有人伸手接過,小駱子低頭瞧見墨色長刀連忙鬆了手。
棧道濕滑,她們走的並不快,耳邊隱約還能聽見身後閣樓裡淺淺的笑聲。
謝泠聽著透明的泉水劈裡啪啦墜在傘麵撞的粉碎,又從傘沿散做透明的珠玉濺落一地,麵上始終保持溫柔的微笑。
一直到這條短暫的棧道走到儘頭,蔥鬱的小徑隻剩下她們兩人,裴染疏停在山溪一側:“笑不出來可以不必笑。”
“我怎麼會笑不出來了?”謝泠報以微笑,比起閣樓裡刻意發出的笑聲,今日也許她才是那個笑的最真心實意的人。
“低頭。”
謝泠從善如流,潺潺流水構造成一麵透明水鏡,除了婆娑樹影便隻剩下一張清淡的麵容。
以及不管再照多少次都一樣的溫和淺笑。
裴染疏收傘回身,驚動一池漣漪:“阿泠,等有朝一日你真的笑出來時再來看看。”
“看看真正笑出來是什麼模樣。”
流水潺潺,搖曳的水草蕩開浮動的波紋,將那張永遠鐫刻著笑意的臉衝碎成無數碎片,剩下的隻有無慈悲的徹骨漠然。
……
白日的清溪棧道風景秀美繁花似錦,夜色籠罩下無數伸張的枝葉卻隻讓人覺得詭譎晦暗,如同無數隻猙獰爪牙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一盞幽暗的宮燈照亮前路,來人避過來往宮人與巡邏侍衛穿梭在僻靜小道,在途徑棧道時被身側猝然伸出的一隻手拉進黑暗中。
“誰?”腳步踉蹌的聲響引得侍衛快步趕來,然而環顧四周並無任何動靜。
“興許是山石落了下來,這兩天下雨,崖壁上容易滾落落石。”
身旁的同伴低聲嘀咕了一句,調轉了方向。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滴冰冷的泉水透過棧道的縫隙墜落下來,剛好落入瓷一般玉白的脖頸,哪怕置身一片黑暗當中,齊國第一美人的豔色依然明晰可見。
“盈盈......”身後的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儒雅俊朗的麵龐來,借著淩淩波光依稀可以看見他臉上隱忍痛惜的表情。
“長公主殿下,我來晚了。”伸出的手即將落在崔妧肩上的那一刻又收回去,彎腰一拜。
不是他來楚國來的晚,是當初燕家回援,慢了那一步慌不擇路的齊帝便已將她送進君詔營中。
若是當初他能夠早一日趕回來——
“伯卿哥哥.......”崔妧的聲音細細的抖,連帶著她手中那微弱的燈火也沉在崖壁後輕輕搖晃,似北國深秋無助飄落的紅葉,隨時會墜落深淵。
燕伯卿再忍不住伸手將人一把按進懷裡:“我知道你在這裡受了很多苦,盈盈沒事了,我來了。”
他的手輕輕拍在崔妧肩膀,聲音艱澀又憤懣:“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就來帶你走,你再也不用委曲求全,對那個狗皇帝卑躬屈膝,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不,我不能跟你走.......”崔妧驚惶的掙脫開他的懷抱。
“為什麼?”燕伯卿的手指不自覺用力攥緊崔妧單薄的手臂,“那個狗皇帝占我齊國國土,強行逼迫你和親,她在齊為質時我早便看出來其人氣量狹小,陰鷙善變,不可結交,盈盈你那時不是也見之作嘔嗎?”
“你白日裡在這裡與她虛與委蛇,受她欺辱,難道還沒有過夠嗎?”
“還是你——小心——”
燕伯卿畢竟是出身將門,耳力極佳,弓箭離弦聲卜一響起立刻握住崔妧肩膀旋身靠向崖壁,下一刻一手拉起崔妧,一手成刀將閃著微弱火光的宮燈劈落。
微弱的火光被冰冷的泉水淹滅,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靜。
刹那過後,四周驟然亮起無數火光,埋伏在密林之中的狩獵者驟然睜開雙眼。
然而原地已經隻剩下一盞浸入水中的宮燈。
“陛下,他們往山下跑了!”
閣樓儘頭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身玄色衣袍的君詔,她著墨色龍袍,眉眼淬冰,再看不見一絲白日裡的輕鬆寵溺。
沒有人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
“追,要活口。”她的目光透過棧道往下望去,無數火光在黑暗之中被點亮,層層疊疊一直蔓延到西山腳下,深林之中。
這裡是西山大營,三萬兵馬駐紮於此,逃也不過隻是困獸之鬥,年輕的帝王嘴角約莫想要彎起森冷的弧度,最終卻沒能成形。
“是。”隻有禁軍鏗鏘有力的聲音四散而開。
——
西山一側有一片天然草甸,被禦馬苑圈做了馬場,星夜之下兩匹白馬悠然的在山間漫步。
馬匹的主人牽著韁繩停在懸崖之側,那馬兒倒是膽大,也不驚慌,隻垂首吃著身側嫩草。
直到山腳下驟然亮起千萬支火把,將半邊蒼穹映的猶如白日,馬兒也不禁輕輕踢踏提醒主人。
“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嗎?”裴染疏伸出手摸了摸白馬的後頸,安撫著有些不安的馬兒。
“你覺得他們能跑出去?”
“這可真是冤枉我了。”夜風頗冷,今晚出門前鹿竹特地給她又披了件披風,夏日將至的時節,她卻好似依然停留在去年那個漫長的冬日,不曾走出。
“陛下今年第一年到西山行宮,又因修繕宮中殿宇人手不足,新召來的能工巧匠都是工部一手篩選,於我何乾?裴將軍莫要汙蔑我。”
“燕伯卿在燕京毫無根基,能這樣順利走到禦前,你真當陛下傻嗎?”
她們三人中,謝泠和陛下心思深沉,老於算計,她雖然對征戰頗有心得,然而多數不過是家學淵源,從年少之時開始,謝泠和君詔就是執劍人,而她則是她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利刃。
或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