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你今天是怎麼了,是在故意拿我尋開心嗎?”
見娘娘不信,明玉一臉焦急,整個人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乃至有些語無倫次,“娘娘,是真的,……奴婢沒有騙您,真的是秦王殿下。”
謝婉心被她說得有些不耐煩,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頭望去。
當她回首的一刹那,謝婉心整個人都怔住了,她慢慢站起身來,透過一泓碧池,望向了對麵。
這一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
那不是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情郎嗎?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二郎嗎?現在,他就站在那裡,與自己近在咫尺,卻又仿佛相隔天涯。與蕭長陵的反應一樣,此時此刻,她真想不顧一切地奔赴過去,撲進他那溫暖的懷裡,不去管什麼貴妃娘娘的身份,也不懼前方萬水千山的阻攔,她已經隱忍了十年,這一次,她想任性一回。
可是,她不能。
忽然,謝婉心的眼眶裡,出現了大片濕潤的痕跡,一層迷蒙氤氳的水霧,罩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上;她的眼前,一時清晰,一時模糊,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幻覺,真的是他嗎。
兩人隔著小石橋,四目相對,竟無語凝噎。
橋的這邊,是一襲白衣的他;
橋的那邊,是一身長裙的她。
……
二人凝視許久,蕭長陵望向涼亭下的那道倩影,展顏一笑;同樣,謝婉心亦是喜極而泣,用一種極度柔情的眼神,投向了他的白衣少年郎。
在過去的十年裡,她從來沒有用這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過蕭長耀,或許,隻有麵對自己心裡最重要的那個人,她才會喚醒早已麻木的情感,表現出最真實的一麵。
無論是對蕭長陵,還是對謝婉心而言,眼前的這條溪水,就是橫亙在他們麵前,一道無法逾越過去的鴻溝,更是一道高高的心牆。
曾經的他們,是一對璧人,一對佳偶,是天上的日月,心心相映,情種半生;他們本以為,憑借著年少相知相識的情意,總能抗住世俗的非議,最終修成正果,偕手共度一生。可時至今日,他們才發現,自己都太簡單了,再深的情分,也抵不過巍巍皇權,抵不過一道聖旨。
那一年,一道賜婚的聖旨,徹底斷了他們的白首之約,自那日之後,兩情相悅的愛人,從此便懷著千古的離人之歎,勞燕分飛,相隔天涯。
十年的光景過去了,一切都變了,而他們也早已不是從前的他們了,再相見時,他們的身份,也不再是從前純粹的戀人了。現如今,他們,一個是秦王,一個是貴妃;十載匆匆,她成為了他哥哥的女人,深受帝寵;而他依舊是孑然一身,煢煢孑立於這茫茫人世間,終究是相愛不能相守。
時間或許可以磨滅一切,可唯一磨滅不了的,便是二人對彼此間的牽掛,以及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最終,蕭長陵將目光一斂,沉沉提起了一口氣,散發出了滿臉迷人的笑容,緩緩步上小石橋,向著涼亭方向走去。
恍惚中,謝婉心看著那邊,淚眼婆娑的雙目,逐漸泛起光芒,隻見那道英俊挺拔的白色身影,距離自己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當年那個無往不勝的白衣少年,正騎著駿馬,慢慢靠近自己,她笑了,是女子見到情郎的嫣然一笑。
可是,真當他走到自己麵前時,謝婉心竟一時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眼前的這個男人。
兩人又是無言。
“二……”謝婉心本能地想叫他“二郎”,可是話到一半,又欲言又止。
她安靜地站在涼亭下,嬌弱柔美,宛若一朵小小的鳳尾花,襯出一片清婉與淡雅,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疏離,眸中流出一陣傷感,但還是儘量保持著端莊的儀態。
“秦王。”
秦王這個稱謂,若是從彆人嘴裡說出,蕭長陵倒覺得沒什麼,可現在,這是從他最心愛的女人嘴裡說出來,這位錚錚鐵骨的男人,竟然感到一股巨烈的心痛。
蕭長陵微笑著,一道撕裂般的笑容,挾著無數破碎的光,在他的眼中不停地閃爍著。
明玉站在謝婉心身後,欠身向蕭長陵行了一禮,便默默退了下去。
短暫的哀愴過後,蕭長陵注視著那雙美麗的眼眸,用力平複著他心中翻騰的思緒,輕輕開口應道。
“貴妃。”
難以想象,這對曾經你儂我儂,許下過無數海誓山盟的戀人,現在竟如此生疏,雖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涯。
沒多時,謝婉心抬起頭來,望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秀麵容,她淒涼一笑,眼中噙著晶瑩的淚花,但還是強行沒讓淚水流出來,儘可能緩解著二人之間的尷尬局麵,輕聲說道。
“本宮聽聞秦王近日進京,不知這一路可還順利?”
“有勞貴妃掛懷,孤一切尚好。”蕭長陵淡淡地回道,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變化,唯有一片漠然。
“那就好。”謝婉心點了點頭,語氣中透露著一聲哀婉。
終於,蕭長陵收起了冷漠,原本緊繃的麵頰肌肉,也漸漸鬆弛下來,滿目之中的冰冷,於此刻化作了柔情似水。“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然而,迎接蕭長陵的,不是愛人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與麻木,謝婉心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回應,隻有麵如死灰的沉默。
涼風襲來,輕輕拂過謝婉心那美麗的容顏,撩起她頰邊的青絲,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麵而來。
被風這麼一吹,她的發絲,明顯有些淩亂。蕭長陵見狀,心頭微微一動,下意識地抬起手,準備為她整理一下兩頰邊上的發絲。
麵對這樣親昵的舉動,謝婉心身子一震,在蕭長陵的手即將觸摸到她臉頰的前一刻,她突然恢複了全部的理性,立刻將頭側到一邊,顯得有些抵觸。
“秦王,請自重。”
蕭長陵慢慢走近,平靜地凝視著他,那道來自眼中幽邃的目光,令謝婉心深深覺得,雖然自己與他近在咫尺,卻又是那樣遙不可及。
忽然,蕭長陵寬厚有力的雙手,輕輕撫上了謝婉心清瘦的兩肩,沉聲說。
“婉兒,你我一定要這樣嗎?”
平平無奇的一句話,隱隱約約,透露著一股傷感。
直至此刻,謝婉心的臉上,卷帶起了大片濕濡的淚水,但她還是忍著心中的痛楚,掙脫了蕭長陵的雙手。
“二郎,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任性了。我,不值得你這樣。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娶一個美麗的王妃,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從今以後,你就忘了我吧。”
說完,謝婉心頭也不回,甩開蕭長陵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看著心愛之人轉身離開,蕭長陵的神情之中,帶著倔強與不甘,他凝望著謝婉心的眼神,就像射向敵人的利箭,鋒利,迅捷,銳不可當。
“婉兒,我是不會放棄的。終有一日,我蕭長陵,會奪回屬於我的一切。等到了那一天,我會把這大周的江山作為聘禮,奉送到你的麵前,我要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我要娶你為妻!”
珍珠般的淚光,化作兩條汩汩的溪流,順著謝婉心迷蒙的雙眼,緩緩滴淌下來,此刻她早已淚流滿麵,她的下唇輕輕顫著,顫出哽咽的聲音。
“二郎的禮,太重了,婉兒承受不起……”
一語言罷,謝婉心拭去兩行清淚,沉重地走進了承乾宮。
望著那道決然離開的美麗背影,蕭長陵的雙眼,一動不動,隻是默默地看著她,心內卻早已是無限的淒然。
“婉兒,難道我現在連看你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