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怒馬長嘶,那匹雄駿的“颯露紫”,衝天一嘯,兩支雪白的前蹄,高高揚起,霎時衝刺而出;那壯美的雄姿,宛若曆儘艱辛,穿過江海阻攔的信鴿,又宛若勃然奮飛於狂風驟雨中的海燕,憑借無窮無儘的氣勢,一騎絕塵。
駿馬仰天長嘯。
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徹雲霄。應和著這豪壯的嘶鳴,如同從四麵八方,湧出一大片雜色的馬群,似海潮一般勢不可擋,沿著蒼茫無際的平原邊緣,滾滾而來;一馬如萬馬,如成千上萬匹駿馬,迅速聚攏在一起,彙集成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掠過這片綠草如茵的曠野。
隨著駿馬的奔跑,馬背上的少男少女,衣袂飛舞,兩人絕美的風采,永遠鐫刻在了燦爛的陽光下;男子凜然的雄風,少女傾世的風華,令所過之處萬物驚心,恍若萬丈紅塵傾瀉而下。
霞光普照,少年少女的明媚清妍與意氣風發,自此長存世間。
策馬走天涯!
千裡快哉風!
……
晨曦漸漸褪去,輾轉便到了午後,紅日高懸的天空,飄灑下一抹絢爛的日光,籠罩了大半個清涼山;此間山脈的起起落落,皆在正午陽光的映射下,泛著青玉的溫潤光澤,漫山遍野,仿佛鋪滿了黃金,令人目眩神迷。
春日的午後,不似夏日般炎熱,亦不似深秋般清冷;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地上,濃濃地染上一層橙黃的光暈,隨即帶來一陣清風,輕輕吹動著已然發綠的樹枝,卷起大片綿綿的花香。
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時節,蕭長陵帶著謝婉心,二人同騎“颯露紫”,策馬嘯春風;就這樣,永浴愛河的兩個人,一路縱馬狂奔,從晨光熹微跑到日上三竿,又從日上三竿跑到日頭高懸。
颯露紫跑得極快。
此時此刻,這匹曾經在大漠草原馳騁萬裡的雄駿戰馬,仿佛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速度,跑得豪氣衝天,跑得熱血激昂,跑得大汗淋漓,跑到激奮之處,馬嘶長嘯,響徹層層雲霄,竟驚得林中一堆棲鳥,四散而飛。
蕭長陵無比暢快,這裡雖不是北方大草原,也不是千裡戈壁灘,沒有金戈鐵馬,沒有滾滾狼煙;但颯露紫帶來的馬蹄錚錚,使得這位白衣絕塵的鎮北將軍,完全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中,昂然,熱血,激蕩;澎湃跳躍的心弦,更是讓他止不住一次次策馬揚鞭,一次次甩韁飛馳……
坐在蕭長陵身前的謝婉心,緊緊地靠在這個男人懷中;春風獵獵吹過,少女雲鬢間的發絲飄揚而起,愈發襯出她清瘦柔美的身姿。看得出來,謝婉心的臉上,洋溢著難以言表的興奮與喜悅,從前待字閨中的單調生活,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快樂,直至此刻,這位情竇初開的謝家四小姐,才切身體會了一把什麼叫仗劍走天涯!
溪畔,花樹下。
這裡非常安靜,遠處嘈雜的鳥鳴聲,這時一點兒也聽不到,隻有颯颯的風聲,夾雜著梔子花開的幽香。
許是跑了一上午的馬,耗費了太多的心神與精力;隻見,一襲白衣的蕭長陵,靜靜地躺在身下的大草坪上,雙目微閉,兩臂張開,任由雲層深處明耀的陽光,灑在那張英俊白皙的麵龐上,勾勒出白衣少年臉部堅毅的輪廓。
青山未老。
紅彤彤的豔陽,折射出來的耀眼光澤,照亮了清涼山的一草一木;溪畔花樹之下,清風徐徐拂來,和著芬芳花氣,構織出一幅“春風花草香”的天然丹青圖;愜意的風聲,迷醉的花香,撩動著少男少女蕩漾的春心,仿佛是在傾訴他們心中無限的深情與眷戀。
蕭長陵擁著謝婉心,手指劃過她如瀑的青絲,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低聲言語道。
“婉兒,開心嗎?”
謝婉心柔婉一笑,輕赧著自己清秀動人的臉頰,依偎在那襲白衣身側,展露出少有的小鳥依人的神態,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開心。”
蕭長陵緩緩睜開雙眼,望著懷中的女子,整個人的心緒,難免出現了片刻的恍惚;這是他第一次享受來自愛情的酣暢淋漓,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這麼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
他笑了。
“婉兒,我真想把時間留住,讓這美好成為永恒。”
但見,美人淺淺微笑的丹唇,牽動著一弧美豔的梨渦,浮現在謝四小姐的玉容之上;她的笑顏,本就美得不可方物,這微微顯現的梨渦,便更讓她秀麗絕倫的容顏,頻添妍姝仙姿。
“我也是。”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蕭長陵的麵上,莫名出現了一抹惆悵;他坐起身來,眼中深沉的目光,仿若月色澄澈,方才多情公子的溫煦神色,一瞬而逝,嘴角雖仍帶著笑意,卻掩蓋不住隱隱的肅穆與黯然。
看到蕭長陵明顯的感傷,謝婉心也坐了起來,握著蕭長陵的手心,綿綿不絕的情意,化作一汪春水。
“怎麼了?”
也許是兒女情長的緣故,當麵對身邊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時,蕭長陵所有的怏怏不樂,都被一掃而光;他凝望著他的婉兒,溫柔地將她摟入懷中。
“婉兒,其實我不該這樣,我不該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你也知道,我的婚事由不得我來作主,將來必是父皇來安排;但是,我自己喜歡誰,卻是可以自主的。婉兒,我要讓你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是我蕭長陵心悅的女子,沒有誰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除了你,我寧願終生不娶,我既然許了你,此生不變!”
這一刻,謝婉心眼中微微含淚,朦朧氤氳的水霧,罩住了她那雙原本就非常美麗的秋瞳;似乎此時此刻,她麵前的少年,不是什麼大周皇帝的二皇子,也不是什麼戰功赫赫的將軍,而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郎……
“二郎,你彆說了,我不在乎什麼王妃的虛名,我不管彆人怎麼說我,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你知道嗎,有多少個夜晚,我望著窗外的星星,在心裡默默為你祈禱,為你祝福,隻要你好好的,我沒有關係。”
“婉兒,謝謝你。”
蕭長陵的眼中,情深如許,似乎要將眼前這少女嫵媚的倩影,刻進自己眼眸的最深處;他輕輕執起婉兒的手,低頭一吻,那融融的暖意,一點點蔓延上去,直至溫暖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兩人深情相擁。
謝婉心嬌柔的身體,被那雙寬闊的懷抱,緊緊地箍在懷裡,男人身上特有的野性,混合著陽剛的體溫,瞬間便如一張巨大的羅網,將她一個弱女子給牢牢網住,動彈不得;而蕭長陵也不說話,就是這麼緊緊地抱著她,呼吸著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感受著軟玉溫香的身體,漸漸地,整個人便沉溺在一片溫柔鄉中。
“二郎!……”謝婉心被蕭長陵擁在懷中,眼睫微微閃動,整個人口齒不清,兩頰染上大片潮紅的印記。
與此同時,蕭長陵那顆堅硬的心,也在謝婉心的柔情攻勢下,被撩撥得碧波蕩漾,一時間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幾乎快要衝垮最後的防線;此時此地,蕭長陵閉上雙眼,靜靜地體會著,品味著,他仿佛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境戰場,聽見了北地戰馬的嘶鳴,看見了邊陲雄鎮燃起的烽火,多年上陣廝殺鍛造出來的鐵血,讓他時下摩拳擦掌,準備發起最後一擊……
一對璧人,雙雙彼此相擁,隻留下深沉的愛意,幾無聲音。
纏綿過後,蕭長陵鬆開用力的臂膀,他幽邃的黑眸,凝視著謝婉心那雙柔媚多情的眼眸;此刻的二人,好像都沒有從剛才的狂歡裡走出,依然用情意綿綿的眼神,注視著彼此。
“婉兒,你……想不想看看我的北大營?”
什麼?
謝婉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但又看到他一本正經的神情,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自大周立國以來,朝廷禮法森嚴,軍令如山,還從無女子擅入軍營的先例,更何況是作為國之勁旅的“北大營”了,二郎他身為北大營主帥,如今竟然為了自己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無視朝廷的規矩。
“二郎,這……,這不合規矩,要是陛下知道了,我怕你……”
沒等謝婉心把話說完,蕭長陵便牽著她的手,緩緩站起,輕輕撫過謝婉心清潤的臉頰,沉緩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絲高高在上的笑侃意趣,說道。
“規矩?!在北大營,我就是規矩!哪怕是父皇,又能說些什麼呢。人人都說我蕭長陵離經叛道,是個不識禮數的公子哥,我認了!婉兒,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見我的七萬將士。”
這句話,沉沉入耳,謝婉心怔怔地看著,凝神想著,卻不知已有清淚浮上眼睫;她無言以對,唯有以淚眼婆娑相望,回饋郎君深情。
……
夕陽西沉,落日的餘暉,灑遍遼遠的大周京畿,映出馬上男女翩然的風姿,是郎有情,是妾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