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婉兒!”
一聲凝聚著金戈刀戟之力的振振雄音,於鏗鏘寒肅之中,夾著一絲罕有的溫柔,淩空而起,恍如黃鐘大呂的聲響,綿綿不絕,輕輕重重輕輕,回蕩在那方小潭上空,傳遍眾人耳廓。
下一刻,一位靜靜坐在潭水嶙峋奇石邊觀魚的清麗少女,順著那道清徹的聲音,緩緩回眸。
這一回眸,即驚鴻一瞥。
映著天上投射而下的日光,一抹豔若桃蕊的笑靨,淺淺蕩漾在了謝婉心的朱唇之上。
與此同時,李妍、淩芷蘭、明雨柔等三位少女,也隨著謝四小姐驚鴻回眸的溫柔一睨,回首凝望過去。
在初秋清晨兀起的雲影輝映下,蕭長陵身著一襲白衣,肩披一件墨色大氅,任憑秋風撩起他黑漆漆的披風,發出獵獵翻卷的聲音;融融的陽光,傾瀉在蕭長陵白皙俊美的麵龐上,勾勒出了幾分桀驁的風采,那一如既往的淡然,一如既往的疏朗,雕琢在那張不世出的容顏上,愈發顯示出此人的風神秀徹。
墨色長披之下,白衣勝雪,映襯著這位靖北統帥英挺傲岸的身形,投映下了一道頎長的影子。
日光下的蕭長陵,臉部線條棱角分明,整個人神態安然,舉止灑脫,唇角銜著溫煦的笑容,正闊步流星地徑直行來,靴下凜凜生風。
“你來了!”
謝婉心欣然起身,那雙盈盈秋水的眸中,蘊藏著無比澄澈的柔情,而當她起身回眸的一瞬,蕭長陵的麵容,就已經萬分清晰地呈現在她麵前,似乎隻要他一伸手,就能觸摸到那個男人高挺的鼻翼與飄逸的劍眉,情竇初開的少女,挽起翩然的裙擺,步履款款地迎了上去。
“你怎麼才來呀,我剛剛都找你半天了。”
聽得出來,謝婉心柔婉的聲音,明顯帶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聲嬌氣,但又不失女子特有的萬種風情。
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麵對謝婉心不加掩飾的埋怨,蕭長陵的臉上,居然一反常態,斂去了素日裡凜冽如霜的冷峻,全無號令靖北大軍時的鐵血,展現出了鮮有的溫情。
“抱歉,婉兒,這幾日,我有軍務在身,實在走不開,這不,昨天我連夜從行營那邊趕過來,本來想去接你的,沒想到你先來了。”
“我是跟爹爹他們一塊兒來的。”謝婉心莞爾一笑。
“原來如此。”
蕭長陵輕輕“哦”了一聲,臉色溫潤得如滿園春色,似是要化開頑固的寒冰;他緩緩抬起手,撫著謝婉心瘦削的細肩,那對幽邃的眸子,儘是寵溺的神色,就那麼直直地凝視著少女雋秀的玉顏。
大庭廣眾之下,蕭長陵這樣的舉動,顯然有些親昵了,更何況,還是當著婉兒一眾閨中密友的麵;隻見,謝婉心明豔的雙頰上,頓時飛起了大片緋紅,下意識地微微側首。
“彆鬨,有人呢。”
“我不。”
沒想到,謝婉心表現得越羞澀,蕭長陵的征服欲,就愈發強烈,愈發激起了靖北之王心底的霸氣;他寬厚有力的大手,緊緊鎖住了謝婉心素瑩若雪的皓腕,就像獵物被羅網箍住一樣。
見二人如此膩歪,一旁的李妍,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望向蕭長陵,臉上露出疏朗的笑意。
“秦王殿下,您這樣可把我們婉兒嚇壞了。”
蕭長陵自嘲微笑,可神色卻依然安之若素。
“阿妍姑娘,你莫要在此消遣孤,孤,自有分寸。”
“謝四小姐。”
正當這對少男少女還在旁若無人地濃情蜜意時,一個略顯青澀的女子聲音,幽幽如清風徐來,中止了兩人的卿卿我我,也中止了蕭長陵手上的動作,那雙有力的手,頃刻綿軟地鬆開了。
蕭長陵回頭看去,謝婉心也跟著回眸望去;但見,一名身著宮裝的年輕女官,出現在兩人身後。
“你是……”謝婉心雖然有些意外,麵容上卻仍是一片平靜。
“四小姐,奴婢雲英,是皇後殿下身邊的女官。”
“哦……姑娘有事嗎?”謝婉心柔聲問道。
“四小姐,皇後殿下想請您到那邊小樓坐坐。”雲英回道。
什麼?
皇後要見自己。
謝婉心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聽爹爹提及,二郎的母親,這位獨孤皇後,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英豪,作為獨孤家的長女,她的身上,繼承了鮮卑女子專屬的堅韌與灑脫,有人曾經說過,皇後若是男兒身,若能像男子那樣領兵作戰,隻怕他在軍事上的成就,絲毫不會遜色於光彩奪目的皇帝陛下,那就更沒蕭映雪、蕭長陵這些後輩什麼事兒了。
半晌,謝婉心微微一怔,轉而用一種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身側的蕭長陵,仿佛是在尋求庇護。
蕭長陵溫柔笑道,輕輕拍了拍謝婉心的玉臂。
“沒事兒,母後就是想見見你,放心,我陪你一起去。”
說罷,蕭長陵牽起謝婉心的手,就要往小樓走去;可就在這時,雲英移步,擋在了蕭長陵的身前,清聲說道。
“秦王殿下,皇後說了,隻讓謝四小姐一個人上去。”
話音落畢,蕭長陵的腳步,緩緩止於當場,臉上微露出淡淡的不解,眼神凝望向鳳凰廟的頂層。
“孤也不能上去嗎?”
“是的,殿下。”雲英點了點頭,應聲答道。
但是很快,蕭長陵疑竇叢生的表情,立刻蕩然無存,心底反而陣陣竊喜,母後難不成這是要提前見見自己未來的兒媳婦嗎?想到這裡,蕭長陵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但那張清逸俊俏的臉上,仍是如海水般深邃。
隨即,蕭長陵朗然笑了起來,附在謝婉心的耳畔鬢邊,低聲說道。
“放心,母後她人很好,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好。”謝婉心迷人的笑容,令蕭長陵心馳蕩漾。
看著婉兒那道清新脫俗的倩影,在雲英的引領下,漸漸消失在鳳凰廟黑洞洞的門內,蕭長陵目中的溫煦,如石沉大海,一點點歸於平靜。
……
獵獵的涼風,扯動著靖北之王肩上的披風,灑落滿地霜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