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旖旎(1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9458 字 10個月前

秋日山景似遠極近。

蕭瑟涼意漸漸隱去,空濛的山色,伴隨著山澗布穀鳥洋洋充盈於耳的鳥鳴,縈繞在幽曠的鳳凰山;河麵升騰起大片薄霧,連綿起伏的山巒,仿佛被塗抹上了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白皚皚的霧靄,比之飛雪,更勝十倍,把清寂的鳳凰山渲染得既朦朧又迷幻,時隱時現。

灰蒙蒙的穹隆,全數覆蓋在聳峙的山巔,逐漸黯淡了下來,黯淡了下來,呈現出天畔與山脈接壤的嫋嫋青煙,轉而又化作為一塊經由天然雕琢的玉石,湛藍,潤澤,光華可鑒。

初秋的鳳凰山,萬籟俱寂。

時下,天色驟然放亮,一掃晨曦方興之際的晦暗與迷蒙,慢慢喚醒了尚在沉睡的一草一木;銀白若雪的曙光,緩緩顯露出了一抹醒目的緋紅,朝霞映在鳳凰廟雪白色的窗格上,仿若鍍上了一件鎏金外衣,直教人目不暇接。

日頭挪至中天,明燦的陽光,隔著層層雲霞,溫柔地灑落下來,灑遍高大古樸的鳳凰廟……

鳳凰廟的頂層,矗落著一間清幽的閣樓,占地倒是不大,隻有兩層小木樓,樓宇略顯古舊,看上去很不起眼,應是許久未曾修葺的緣故。

樓外雖然蕭條,樓內卻是窗明幾淨,纖塵不染,一看就是常年被人打掃;這裡,隻是鳳凰廟上一處普普通通的小閣樓,卻是當今皇後的下榻之所。

二樓,正廳。

淡黃色的霞影,傾瀉在寬闊空蕩的閣樓內,仿佛鋪滿了一地黃金,映襯得直直射入樓內的秋日陽光和光潔的白玉地麵,熠熠生輝。

此時,一方紫檀雕雲西番蓮花紋的案幾之上,放著兩個質地精良的銀製茶盞,裡麵盛滿了乳白色的奶茶,徐徐冒著熱氣,一時奶香四溢,氤氳蒸騰。

隔著那方紫檀長案,兩位風姿迥異的女人,迎麵相座,展現出了兩段令人賞心悅目的風情:一位麵色沉靜,雍容華貴,凝聚著鮮卑女人身上巾幗不輸須眉的英氣與疏朗;一位玉膚冰肌,明眸皓齒,儘是多情少女難以掩飾的溫婉與清麗。

樓外的秋風,吹動著暗黃的窗紙,隱隱作響。

隻見,一身紅衣胡服的獨孤元姬,神情莊肅,高坐於鳳位之上,一言不發。數十載的風刀霜劍,似乎從未在這位皇後娘娘的臉上,留下無情的痕跡,依舊如當年一樣明媚;她一手撚著佛珠,一麵氣定神閒地凝視著麵前這個青衣長裙的清婉少女,若有所思。

謝婉心在皇後清湛目光的注視下,靜靜地端坐在案前,正專心致誌地執筆抄錄佛經,字跡如汩汩清泉,自筆端輕輕淌出,娟秀流暢,徒留沙沙之聲於紙上;謝四小姐麵上嫵媚端麗的容顏,仍是淡定如常,恍若一泓春水,碧波蕩漾,傾訴著一片鎖不住的春情。

不遠處,半倚在鳳座的獨孤元姬,手裡撚著佛珠,隨意地朝這邊兒掃了一眼,臉上禁不住露出幾分讚許之色,唇角也微展出一抹笑意。

想當年,這位出身北地鮮卑世家的皇後殿下,也是生得風華絕代,人稱“鮮卑第一美人”,如今雖已不複當年,卻依舊風韻猶存,始終保持著身為大周國母神聖不可侵犯的高貴與威儀;然而,當她親眼目睹了眼前少女的花容月貌之後,母儀天下的獨孤皇後,心底竟莫名湧起了一種我見猶憐的美感。

皇後眼中的謝婉心,眉黛勝畫,麵若桃花,一頭如瀑般的烏雲長發,高高綰起,梳了一個標準的“流雲發髻”,清秀的玉顏,姿容美得似出水芙蕖,兩條彎彎的柳葉眉下,閃動著一雙明豔的眼睛,顧盼善睞;她那張姣好的臉頰上,敷著一層淡淡的胭脂,卻還是遮掩不住眉宇之間頻添的一抹憂鬱,顯得甚是冰清玉潔。

侍立於鳳座一旁的女官雲英,輕輕斟滿了一盞溫熱的奶茶,雙手奉到皇後麵前;獨孤元姬接過茶盞,緩緩品了一口香濃的奶茶,麵上漾出了淺淺的笑容。

“吾這半輩子,從北秀容到上京,再從潛邸到崇德宮,幾十年來,風風雨雨,自認也應算是閱人無數;宮牆之內,豪閥之中,姿色上乘、才學上乘、智慧上乘的女子,並不在少數,可吾遍觀上京諸女,能在驚濤駭浪麵前,還能如此鎮定的,你這孩子,算是唯一一人。”

皇後淡若春水的言語,化作陣陣清風,柔柔地飄到了謝四小姐的雲鬢發間,杳杳無聲;可是,她並沒有就此停筆,分毫不受任何影響,繼續執筆摹抄著經文,文靜地回應道。

“聖人謬讚,臣女一介弱女子,見識淺薄,豈敢受此評價。”

言語雖然恭謹,但話裡話外,卻透露著一股世族閨女特有的氣質:驕傲,清冷,高貴。

獨孤元姬聽了,先是微怔了一下,隨即點頭清笑;一時間,皇後娘娘竟產生了某種錯覺,這姑娘的姿態性情,倒與二郎真的有幾分相似,都是在清峻外表之下,隱藏著堅如磐石的倔強與傲氣。

“早就聽聞二郎結識了一位出身名門的奇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這個孩子啊,倒是極合吾的心思,隻是便宜了我家二郎那渾小子了。”

“臣女所求,隻願一生一代,兩心相許,除此,彆無它求。”

說罷,謝婉心莞爾一笑,筆尖微微回勾,寫就了最後一字的最後一劃,遂將筆一停,擱在硯台邊緣,輕輕吹著紙上淡淡的墨痕。

陽光透過窗花,直直地射在謝婉心窈窕的身上。她的背影玲瓏娉婷,微微高昂起來的芙蓉玉麵,徑直凝望向窗外的大好風光,一行斷雁孤鴻,悲愴地掠過天空,前方仿佛是大片白滾滾的雲朵,又仿佛是一望無際的虛無縹緲之境。

少女亭亭靜坐,秀麗曼妙的身姿,是那樣豔壓群芳;白皙勝雪的天鵝玉頸,又是那樣美得令人心旌搖曳,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仿若從畫卷中嫋嫋走來,才造就出了這樣一位傾城的絕世紅顏。

雲英走上前來,奉上一盞溫奶茶,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紙經文,緩步行至鳳座旁,呈遞到皇後麵前。

“聖人。”

獨孤元姬接過經文,輕輕展開;當她展開經文的一刹那,皇後那雙風韻仍在的眼眸,瞬間被深深吸引住了。娟秀的紅箋小字,映入獨孤元姬的眼簾深處,靈動飄逸,骨氣通達,全然不似出自一女子之手,更像是一位書道大家的手筆。

與此同時,謝婉心也在靜靜地注視著鳳位之上的皇後殿下,這是她第一次像今天這樣近距離地與皇後接觸。要知道,眼前這位一身紅衣的女人是什麼身份?那可是二郎的母後,當今陛下的元配發妻,六宮的主宰者,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更是國朝有史以來唯一一位擁有著北地鮮卑血統的大周皇後。

此時此刻,謝家四小姐那張姣好若玉的臉上,頗有些動容,分不清是欣喜還是緊張。

“往昔以來,諸菩薩眾,一萬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說法……”良久,皇後細細念著經文,隻覺口齒生香,仿似梨樹花開,一時回味無窮。

獨孤元姬滿意地點了點頭。

“紅箋小字,靈秀清逸。不錯,你有心了。”

“聖人過譽了。”謝婉心抬起頭來,對上皇後的一雙鳳眸,麵上露出了三分少女的清純。

皇後放下經文,凝神打量著眼前端莊的姑娘,是越看越歡喜,越看越投緣;少頃,一身紅衣的獨孤皇後,這才笑了起來,笑容溫潤若陽春三月。

“婉心姑娘,初次見麵,吾也沒有什麼好送你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多餘的話,我也就不多說了。這樣吧……”,皇後側首回望,“雲英。”

“奴婢在。”

“你去吾的內帑,取幾件上好的首飾,賞賜給謝四小姐。”獨孤元姬淡然地吩咐道。

“喏,聖人。”雲英領喏。

這個時候,謝婉心款款起身,曼妙的身姿,兼著裙袂翩躚,水袖如虹,愈發顯得楚楚動人;她今日身著的一襲水青色羅裙,極其絕妙地將她柔媚玲瓏的身材勾勒出來,湛然似湖波的長裙,以花絲雲紋鑲嵌而成的粉蝶,若隱若現地穿梭於花叢之中,俏麗的流雲發髻上,除去一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白玉簪子外,再無半分裝飾,少女整個人低眉斂目,嫻靜溫婉的神態,仿若池上芙蕖,未沾染一絲塵埃。

淡掃蛾眉,青衣素妝,不見半分雕飾,亦無半分嬌柔,卻是美得那般清冷出塵,令無數女子為之黯然神傷,更令世間須眉為之意亂情迷。

謝婉心緩緩跪下,俯身稽首一禮,清聲開口道。

“聖人恩賜,臣女本不當推辭。隻是......,臣女聽聞,聖人素來節儉,崇德宮多少年都不曾更換紗幔,婉兒德薄,不敢有損殿下清譽。”

卻見,獨孤元姬麵上含笑,神情越發和煦。

“不用擔心,幾件首飾而已。再說了,我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雖然,你和二郎的事兒,陛下還沒有點頭,但吾會親自跟他去說,相信陛下是會同意的。”

話音剛落,謝婉心清雋的麵容之上,湧起大片紅暈,說不出這是害羞還是晦澀的神色;短暫的羞澀過後,她抿了抿自己的朱唇,微一抬目,凝視著高踞鳳座的皇後娘娘,然後起身恭謹地再施一禮。

“聖人……若是真的要賞賜臣女,那臣女鬥膽,想向聖人討一個恩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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