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擴廓(2 / 2)

山河入夢來 燕山遊俠 10710 字 7個月前

隨即,擴廓揚首,淩厲的目光,掃向身後一眾親衛。

“你們都先下去,本王要和王妃單獨聊聊。”

“是。”親衛們心領神會,紛紛撤至數十步開外。

待親衛悉數退去,擴廓那雙有力的臂膀,一把將妻子攬入懷中,耶律玉落安靜地依偎在丈夫寬闊的懷抱裡,閉目享受著這難得的溫暖。愛的火焰,將他們帶入玫瑰色的夢幻之中;情的駿馬,載著他們馳騁在愛的草原。

站在波光粼粼的河畔,擴廓摟著玉落,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斡難河,眉頭緊皺;河麵反射的夕陽餘暉,灑在他的臉上,仿佛為他的臉龐塗抹上了一層鎏金。

也許是注意到丈夫若有所思,耶律玉落轉過臉頰,微貼在擴廓的胸前,輕聲喚著丈夫的乳名。

“巫卒,你怎麼了?”

“沒什麼……”

擴廓望著妻子,發現懷中的女人笑靨生輝,如雲興霞蔚,更顯秀美嬌豔,不禁微微一笑。

“我是在想啊……,你都嫁給我十年了,也給我生了三個孩子,可在我眼中,你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姑娘。看來,先大汗說得對啊,偉大的長生天,終究沒有在你的臉上留下印跡。”

一聽這話,耶律玉落雙頰緋紅,烏黑的眸子,滴溜溜地白了擴廓一眼。

“瞧你!怎麼現在也學會了中原人的那一套,油嘴滑舌。”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

但是很快,擴廓的臉上,便籠罩上了一抹悲愴的神色,伸手指向遠方。

“玉落,你看那邊,那裡是野馬川,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可如今……”

說到這裡,這位草原第一名將,聲音竟不自覺地哽咽起來,眼角也漸漸濕潤。

耶律玉落輕撫擴廓。

“你……,是又想父王了吧。”

擴廓愴然。

“是啊,我思念父王,父王在世的時候,我從未操心過任何事情。可自從父王走後,這千斤重的擔子,就都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肩上,有時壓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來。父王走了,大汗也走了,額吉老了……我現在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著父王的骨灰,重新回到野馬川,讓他老人家葉落歸根。”

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時光倒流,回到父親還在的日子;可惜時光無法倒流,未來的路,還是需要他自己去走。

“巫卒,你還有我,還有孩子們,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回去的。”耶律玉落輕輕撫摸著擴廓的背部,靜靜地聆聽著。

這一次,換成了擴廓伏在妻子懷中,喃喃自語。

“我們……,還回得去麼?”

“會的,一定會的。”

就在這時,擴廓的眼中,驟然劃過一抹刀芒,冰冷的言語,如同漫天飛雪,從齒間迸出。

“蕭——長——陵!長生天在上,擴廓在此立誓,本王此生,誓誅此獠!”

風吹塞北,風卷大漠,平靜的斡難河底,早已暗流湧動。

……

深夜,滿天星鬥,星光燦爛,一彎弦月高懸夜空。

嚴冬時節的上京,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寂,一如既往的寒厲。尤其入夜之後,朦朧的月色,更是全方位覆蓋了這座莊嚴肅穆的帝都皇城,也覆蓋了那座鑲嵌於皇城最深處的巍巍宮闕。

沉沉黑夜,有一束藍芒,好像星河之中閃爍著一抹幽冥鬼火,帶著意欲攫人性命的殺氣;夜梟哀哀唳鳴,純黑色的翅尖,掠過殘青月色下的浮雲,驅散開幾簇鐵青的薄霧,凝於樹梢頂端,恍如陰氣浮遊,變幻莫測。

夜已深沉,承乾宮一片漆黑。

遠黛空蒙,月華流盈,沿著深藍的高空,漫無邊際地鋪灑下來,勾勒出承乾宮柔和的輪廓,也襯托出了一種“庭院深深鎖清秋”的氛圍。

入夜之後,貴妃娘娘的承乾宮,分外寧寂。

承乾宮的後苑,矗落著一座朱瓦紫梁的宮室,顯得與眾不同;此處,便是謝婉心的貴妃浴池——“海棠湯”。

此時,浴宮內早已擺好香盒瓶花,焚龍涎,燃蓮炬,一時香煙氤氳,燭火搖曳,直照映得玉階明豔;立在溫湯池旁的四根石柱,沉實瑩潤,高不擎頂,石柱雕工精美,上麵雕刻的龍鳳麒麟,似騰遊海上,又似翱翔天空……池中溫湯“咕嘟咕嘟”地湧流著,泉上,水麵霧汽蒸騰,根本分辨不出哪裡是雲端,哪裡又是仙境……

這個時候,明玉緩緩替謝婉心除去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膚。儘管,貴妃娘娘光潔的玉體,被一層薄紗輕輕包裹,然在半遮半掩間,紗下的春光,依舊若隱若現,有跡可循:

赤裸裸的纖腰玉背,吹彈即破的凝脂冰肌,扶風弱柳的曼妙身姿,還有那一頭秀美的萬縷青絲,一絲一縷儘顯風情;這樣的美色,莫說男子,即便是女子見後,也會忍不住生出一種我見猶憐之感,難怪當今天子與秦王殿下會同時對她一往情深,甚至不惜為了她兄弟反目。

謝婉心邁入池中,當她探出玉趾的那一刻,就覺得水溫適宜,於是便將整隻玉足浸入水中,直至水漫纖腰,下半身完全深入溫湯之中。

溫泉水滑洗凝脂。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

水中灑落著玫瑰花瓣,水麵蕩漾之際,立時花香四溢。

花瓣浮在水麵上,隻要謝婉心微微一動,那花瓣也隨之飄動。她在水中浸泡須臾,以手攪動溫泉之水,纖纖的柔荑,輕輕滑過自己那如玉的皮膚,覺得這溫湯實在美妙,肌膚與之接觸後,愈顯滑膩。

溫泉衝出漣漪,將全身赤裸的謝婉心浸洗得忘卻了煩惱,忘卻了執念;她慢慢閉起雙眼,慵懶地倚在池邊,獨自顰眉闔目,享受著這少有的愜意與寧靜。

謝婉心靜靜地躺在水中,柔和的思緒,好似一江剛剛融化的春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少女時代:

那時的她,一襲雪白襦裙,一頭及腰秀發,寬寬的雲岫,長長的裙擺,加之一雙宛若西海珍珠般的清澈眼眸,美麗,嫻靜,淡雅,如驚鴻豔影,娉婷嫋娜地從畫中緩緩走來……

她,是整個大周帝國最美麗的女人,也是整個王朝最耀眼的一顆明珠;回首往昔,十五歲的她,懷揣著一顆少女之心,帶著對心中白衣郎君和偉大愛情的美好憧憬,終於在那一日的玉帶河畔,何其幸運地遇見了她,遇見了那個令她情牽半生的男人,從此情許三生,繾綣一世……

忽而,隻見雲霧之中,一襲白衣的翩翩男子,策馬而來,揚起大片白雲;那一身勝雪的白衣,高挺的身姿,冷傲的神情,以及那雙炯炯有神的寒瞳,映入謝婉心的眼簾深處,恍若當年,恍若當年那個上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那個縱橫往來不敗,橫槊關山的白衣將軍。

一陣清風襲來,蕭長陵展顏一笑。隨著一聲高亢的嘶吼,一襲白衣的他,遂在眨眼之間,連人帶馬,呼嘯著疾馳出去,消失在了蒼茫的雲海儘頭……

他走向何處,無人知曉,或許風過是他,風息是他,縱馬揚鞭是他,狂飆塞外是他,長嘯高歌是他,嬉笑怒罵是他,挑眉得意是他,斂目失落是他,流言揣測是他,赤誠坦蕩是他,七情六欲,起伏潮湧,俱是他。

——鮮衣怒馬少年郎。

良久,謝婉心緩緩睜開眼睛,依舊眉黛如畫,依舊花容月貌,卻再也沒了少女的清純,頻添了一絲惆悵。

凝神之際,兩行清淚,又順著謝婉心的香腮兩畔流下。但她沒有去擦,自從成為貴妃之後,她便由衷地喜歡上了這鹹澀的味道。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謝四小姐了;如今的她,隻是大周天子的貴妃,一個困守深宮的可憐女人罷了。

“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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