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晉陽公主率軍打下紮西納之前,邏些王廷雖然著急上火,但還沒到國破家亡這種危急的時候。 首發哦親因為自丹巴俄鬆而下,沒有哪個大臣認為唐人有占領吐蕃之心:與大唐相比,吐蕃這種苦寒之地,唐人占了有什麼利?邏些上下都認為,唐人打吐蕃,和以前一樣,就是為了勒索他們的錢財,占領他們的土地,是為了讓他們花更多的錢去贖買。
但唐軍打下紮西納後,邏些上下赫然驚醒了:唐人這是要滅亡他們吐蕃呀!
麵臨青唐已失、紮西納又損失幾十萬的情況下,便有權貴心生怯意,覺得吐蕃高原的“地利”已經無法阻擋凶殘的唐軍了,便紛紛攛掇遷都。遷到哪裡去呢?當然是西部廣袤的象雄,那才能給人安全感啊。
但很多權貴不樂意了,尤其是那些世代家業都在邏些的大貴族,誰願意去象雄那個千裡無人煙的地方啊?如果說吐蕃在唐人眼裡是苦寒之地,那麼象雄就是邏些人眼裡的“吐蕃”,沒有多少人願意離開國都這個繁華地――相比吐蕃其他地方是夠奢靡繁華的;還有一些人是從政治上考慮,認為棄了國都吐蕃人心就散了,各部族將會分裂,以後再想收複失地就難了。這兩派都勸說丹巴與唐人和談,大不了割地、賠錢。
讚成派和反對派在大殿上吵成了一片。
最終讓丹巴下決心堅守國都的,是缽教法王的話,他說:唐軍遠道而來,已經是疲憊之師了,耐不得久戰,相反吐蕃軍以逸待勞,在唐軍紮營未穩時,突襲唐軍必能得勝,如此唐軍士氣必泄,而吐蕃軍士氣必盛;其二,邏些城高牆厚,兩麵都是依山而建,利守城而不利攻城,如果吐蕃軍野戰失利,憑著城牆也能堅守,城內貯存的糧食和各部族的牛羊足夠二十五萬大軍七、八月之用,隻要堅守到十一月,天氣嚴寒,唐軍這仗就打不下去,不退也得退了。
法王表達了缽教誓與國都共存亡的決心,讓年輕的丹巴王子熱血直湧。這位桑加法王的言語是極能惑動人心的,不能也攛掇不了丹增多吉滅佛。因為這位法王的立場,一些動搖的大臣也堅定下來,畢竟能不棄國都是最好的,西部那荒涼地方,怎能與邏些相比呢?
但還有人棄都跑了――帶頭的就是二王子俄鬆。
他早就被支持他的權貴給說服了:如果邏些守住了,丹巴的威望增高,讚普更沒他的份,還不如趁丹巴無法顧及的時候,帶著他的人馬去占領一個好地方,蓄積實力與丹巴鬥;萬一國都被唐軍攻破了,那他帶著部族走了,也是給吐蕃留下了火種,以後複興王朝的大任就在他“俄鬆讚普”的身上了。
俄鬆一走,帶走了支持他的軍隊和部族共四五萬人。這四五萬人不是去象雄,而是去藏布江之南的雅隆河穀,那裡是吐蕃王朝雅隆部族的起源地,氣候溫和,土壤肥沃,是吐蕃最盛產糧食的農耕之地,也是水草豐美的畜牧之地――象雄太貧瘠,俄鬆王子也是看不上的。他率領三四萬人車馬轆轆滿載財物糧食的出城,當然沒法悄無聲息的走。丹巴聞報後怒紅了眼,就要派軍攔下。
大相韋傑益西勸住了他,說這些人的心已經分裂了,強留下來不齊心,沒準還成禍害;再說唐軍就要打過來了,這個時候自己人就不要打了,省得折損了人馬,等打退了唐軍,再與二王子算賬不遲。
丹巴聽了他的勸,但派軍隊將俄鬆的糧食扣了下來,隻留給了他四五車,理由很堂皇:膽小鬼想走可以,糧食要留下來作守城之用。這些糧食是俄鬆的“家糧”,包括隨附部族的糧食在內,都是屬於他這個大領主所有,按製王宮是不能強征的,但此時俄鬆卻隻能交糧,否則就要引起城內的憤怒的,就當拿糧買路,他心裡憤憤的想著。丹巴覺得很樂嗬,雖然被狼心狗肺的弟弟拉走了兩萬軍隊,但同時少了五萬人吃糧,而且多出了一百多車糧食,還是很合算的。
俄鬆走了沒兩日,東路唐軍就開至邏些城下了。
丹巴依桑加法王之策,在唐軍正紮營時派出五萬騎兵突襲。然而唐軍早有準備,三萬龍武軍將吐蕃軍打得居於劣勢。城內見勢不好,又派出五萬騎兵,被唐軍三萬軍隊截住,打著打著就將吐蕃軍隊分割成幾股絞殺了,城內當即下令撤兵。十幾萬軍隊在東邊的原野上從早上鏖戰到下午,至吐蕃人撤退時,唐軍的營寨已經有條不紊的紮好了。
吐蕃軍第一策失利,王廷上下都意識到和唐軍野戰恐怕是不占利的,因為城內的二十三萬軍隊隻有五萬是常備軍,其他都是臨時征召的,沒有上陣經驗,麵對凶殘的唐軍的野戰不利,倒是守城容易一些。雖然覺得騎兵當步兵用挺憋屈,但邏些王廷無奈之下,也隻得采取桑加法王說的第二策――據城而守了。
但讓吐蕃人奇怪的是,唐軍並沒有立即攻城,直到河西軍也兵臨城北紮營後,唐軍還是沒有攻城的動靜。
吐蕃一些大臣就心喜了,覺得唐人並不想攻城,而是想借攻城威逼王廷以得到更多的好處。丹巴被說動了,於是派出使臣往唐軍東大營和談――晉陽公主就在東大營中,和談當然要找準主兒。
晉陽公主派中兵參軍李況見了使臣,提出的和談條件很簡單:投降,去王朝號,奉大唐為主。
丹巴怒了,可以割地,可以賠錢,投降是萬萬不能的,“去王朝號”後,還有他們吐蕃嗎?一怒之下關閉了和談,唐人要打就打,看你們能打多久!
這詭異的平靜日子讓唐軍很多將領也不解了,當日帥帳軍議時,晉陽公主並未定下攻城日期,隻說“諸軍聽候攻城命令”,但距離軍議已過去五日,諸軍均已部署妥當,吐蕃人也不是死硬到底了,都元帥帳怎麼還不下達攻城的命令呢?
諸軍心裡嘀咕,晉陽公主卻是很能穩得住,遇上武鄉侯這種著急請戰的,隻道“不著急,再等等”,若非她在軍中的威望已積攢起來,請戰的聲音就壓不住了。
在“等等”中又過去了幾日。
這日晚上,月色陰晦,天空星辰閃爍,晉陽公主帶著十幾名侍衛,和一位羽氅高冠的道人登上邏些城西北三十裡外的一座山峰。
幾名侍衛和一名道僮打著火把,晉陽公主和那道人立在山上突出的岩石上,都仰首望著星空,沒有人說話,山風下,眾人的衣袂被吹得嘩嘩作響。
至子夜時分,一顆流星自東而來,劃過邏些城,落在西麵一百五十多裡外的山丘上。
青衣道僮將火把伸前去,道人低頭看著手中星盤,過了良久,抬頭對晉陽公主道:“熒惑駐井宿逾月,至今夜突入鬼宿。熒惑犯積屍,必有地動;客星入西丘,地動所在,東西一百五六十裡。”
李毓禎看向星落之地,又回頭看向邏些城,薄涼的聲音在風裡顯得更涼,“未知是東,還是西?”
那道人微笑,“在東在西,又有何區彆呢?”地動一起,便會為這位公主所用,無論在城內還是城外,不過是散播的言辭略作改變罷了。
李毓禎神色不變,道:“雲鏡先生可卜得地動大小?”
雲鏡子抬頭觀望著星空,又低頭看了會星盤,半晌道:“積屍氣淺,天屍主禍不重。”
“如此,甚好。”
雲鏡子微笑,“公主仁慈。”
李毓禎清淡的聲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少死些人,當然是好的。”
邏些城內幾十萬人,權貴死光沒關係,那些部民死光了,誰來做農牧的事,難道從中原遷人?彆說笑了,有人肯遷來吐蕃這地方?
雲鏡子摸了摸他的胡須,少死些人當然是好的,人都死光了,道門過來做什麼,對一群牛羊傳道麼?
次日淩晨,都元帥帳下達攻城令,命各軍備戰,巳正二、三刻見東大營火箭射空,各軍出發,攻城。
終於要攻城了啊!唐軍上下都很興奮,巳初一刻,各營士兵都甲胄穿戴齊備,坐守在營帳中,等待集合號聲的吹響。
將近巳正時分,有人感覺到地麵在微微顫動,最初說這話的士兵被人取笑,但過了一陣,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了地麵在動。營帳中都紛紛議論起來。有人驚慌的道:“該不會是地龍翻身吧?”民間稱地動為地龍翻身。隨著地麵顫動不止,很多士兵都慌亂起來,他們不怕打仗,但怕天災啊!
軍中反應很快,立即吹號,下令全軍集合――地動時待在空曠的地方最安全,這是將軍們都知道的。
當唐軍跑步出營,到各自營地的校場集合時,因見將尉們從容不亂,那些驚慌的士兵也都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