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土載萬物,有水潤萬物。
水土,生萬物。
她的刀意,是萬物生的刀意。
生,對上死。
有情的刀意,對上無情的劍意。
萬物生的刀意,對上毀滅的劍意。
孰強?孰弱?
孰勝?孰敗?
……
峽穀兩側,壁立千仞,除了少數綠意,大片都是黑色的岩石。峽穀下方,是深雪覆蓋的礫石地麵,礫石中生著雜草灌木,掩蓋在深雪下也還有著勃勃生機等待著夏日融雪的再發。這片白皚皚的地麵之外,是深雪都覆蓋不了的蒼綠樹林,望不到邊。
兩人的戰鬥就在白雪覆蓋的上方,黑崖上的綠意、深雪下掩蓋的頑強綠意,都在寒冰血氣的劍意方出時,就已經萎縮到枯黃。
這個峽穀是一座天然的陣勢,被神廟的陣師借助地勢加以布置,成了一座不需要任何元氣支撐的天然屏障陣法,若非如此,那冰寒的血氣會在瞬間將這峽穀內所有的綠意都毀滅。
慕容絕的殺意,就是這樣的霸道。
然而當那明快、明朗的刀光閃現時,黑崖上、深雪下,那迅速萎縮的枯黃中又滋生出綠意,並頑強的堅守下來,就像風中的燭火,搖曳欲滅,卻始終不滅。
兩位先天宗師身體懸浮在空中,目光注視著這場有情刀意和無情劍意的戰鬥,眼中溢出震驚和讚歎。
【進步得真快啊!】蕭涼不由感歎。
【不錯。】薩·霍林點頭。
兩人心忖交戰的是自己,恐怕也要拿出四五成的實力了reads;。
這兩位小輩,修為不到先天,境界卻早早到了先天了。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極北海的波濤後浪啊。
兩位前浪一起感歎。
無論是慕容絕死的劍意,還是蕭琰生的刀意,都讓兩人感歎“後生可畏!”而這句感歎裡帶著欣喜,還有更高的期望。
兩人的身影已經看不見,隻見血色劍光和明亮的刀光。
即使蕭涼和薩·霍林,也必須用先天的神識去捕捉兩人的身影軌跡。
兩人之間的戰鬥,是有情與無情的對戰,是生意和死意的對決,看起來就像是宿命的對手,然而命運的軌跡卻讓兩人成了至交的夥伴,不知是打破了宿命,還是宿命本就如此糾纏,隻得讓人感歎命運的莫測,人生的奇詭。
劍光和刀光在崖間交錯,如萬千道血線和光影,濃烈的血氣中有明亮閃現,冰寒的霜氣中有淡到不可察的溫暖氣息……兩位先天都顧不得神識交談了,默默的緊盯著,又隨時準備出手。
血光漸漸在崖間蔓延,已經籠罩了整個崖穀,冰寒至極的殺氣將黑崖都凍出了冰霜,卻是鮮紅的血色,紮在崖間的虯鬆枯黃如老柴,爬在崖壁上的鐵線草也成了枯線草,死寂一片。
然而在血光中,卻還有一線光明,一線生氣,雖然淡薄,卻有不泯滅的意誌。
崖上的枯鬆枯草,也依然在樹心和草芯中,蘊著一絲不褪的綠意。
就像蕭琰在道門聖山中,靈檀崖上看到的那些千年古檀,縱然心空脫皮,縱然軀乾洞開,縱然隻餘枯瘦彎乾,縱然癭瘤密聚如病體,也頑強的活著,與天爭命,與地爭命,與石爭命……這就是生的意誌,縱然天地要滅殺我,也絕不屈服,縱然天地要毀滅,也要堅定的活出自己的意誌。
這是生與滅的博鬥。
是兩種“道”的較量。
是兩人意誌的較量。
也是兩人修為和力量的較量。
兩人的劍意和刀意是一樣的純粹,一個是純粹到極致的殺,一個是純粹到極致的生,而任何事物達到極致,都會產生莫大的威力,兩人的戰鬥自然迸發出極大的威能,若非這崖穀倚天地之勢自然而生的陣又經神廟加固,此時整個崖穀和崖穀下的森林都要被兩人的力量給摧毀了。
不過兩人道意的純粹產生的威力又是不同的,慕容絕的殺之劍意堅硬,蕭琰的生之劍意柔和,從威力上來看,似乎堅硬比柔和更強,但這不是絕對的,有時柔和比堅硬的威力更強,否則就沒有柔能克剛的道理。
但在這場戰鬥中,血色劍光終究占了上風。
慕容絕的眸子如血,但那血色並不似她以前入魔時的狂暴,而是冰冷到極致,無論戰鬥多麼激烈,無論她的內腑如何受傷,都沒有一絲情緒,仿佛完全就是天道的滅殺意誌,讓人冷到極點。她的臉龐也如冰般,白到透明,與她眸子的血紅形成極致對比,偏偏卻是同樣的寒,同樣的冷到沒有一絲情緒。
血色的劍光如同絲線一般細,卻是至堅至剛至凜冽,血絲割裂蕭琰堅如金石的肌體,一線鮮血溢出瞬間就被冰寒冷凍,但血煞之氣透入,傷口便如裂開的峽縫,鮮血迸湧出來。
如此霸道毀滅的劍意,那殺氣卻純粹,像雪一樣乾淨,割裂蕭琰身體時也是那樣乾淨,不帶起一絲血,不沾染一絲殺孽reads;。
蕭涼和薩·霍林的眼神都有些驚震:這是純粹的毀滅,不帶殺戮欲.望,是……近乎天道純粹的意誌啊。天道,沒有喜怒,當然也沒有殺戮的欲.望,隻有冰冷的規則。這是完全晉入了絕情道?沒有感情,漠然如天道?——但這是天道的意誌,還是她自己?
蕭涼、薩·霍林又都蹙了眉。
隻見那血色劍光忽如雪光映在冰壁上的虛幻光影,彼此交錯,每兩道劍氣劃出玄奧的弧線,在另一頭的空間交錯,相融的瞬間,劍光湮滅,而掃過之處的畫麵隨之空白,無論是堅硬的崖石還是劍氣下薄霜覆蓋的枯樹枯草,都成了一片空白,消失。
蕭涼、薩·霍林吸口冷氣:這是……空間之力?!晉入絕情道又掌握了空間之力?!
妖孽啊。
兩位先天都覺得牙有些痛。雖然看見天才很喜人,但這天才太天才,也是讓前輩們心酸的。
慕容絕隻覺得自己的紫府星空中出現了無數道交錯的線,將空間割裂成一塊一塊,她的劍自然而然的循著這些玄奧的軌跡劃過去,空間就被割裂,跟著破碎。
那樣的力量,就像是宇宙的毀滅意誌,賦予她的劍上。劍落,空間破碎,凡處於此空間者,俱滅!
一劍既出,萬物湮滅。
兩道血色劍光交錯掠過蕭琰的肩膀,那一處的血肉就無聲無息的湮滅,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隻有露出的白森森肩骨,昭示著那裡缺了一大塊血肉。
蕭琰心中驚歎,心境卻依然澄明平靜,沒有慌亂和懼意,隻有由衷的歡喜,這種歡喜融入她的刀意中,刀光更加明亮,溫暖。
縱然世間萬物湮滅,有情天地也必然存在。
蕭琰想起了極北海,無數的生命在水中生成,有龐大的鯊鯨,有微小的魚蝦,有柔軟的海藻,無論海水咆哮時多麼凶猛,無論海底湧過多少寒流,這些龐大的、微小的、柔軟的生命,都在水中永恒存在,因為死去的生命,又會有新的繁衍。
隻要有水,生命,從不止息。
蕭琰的刀平靜如海,就像極北海一樣,是亙古而生的存在。
天地不滅,它不滅。
它不滅,生命不滅。
那如海的刀光即使空間破碎也湮滅不了。水是萬物之母,這是宇宙生的規則,和宇宙的毀滅是同出一源,誰也滅不了誰。生命,可以被毀滅;但生的規則,無法被湮滅。
那明亮的刀氣又卷起千重雪浪,如極北海的海浪,凶猛而狂暴。
水至柔,也可以至猛。
然而慕容絕的修為終究高過她一線,而毀滅也永遠比創生容易——同樣的境界下,毀滅的力量更強。
血色劍光以強橫的力道,破開蕭琰刀光直入。
當境界和道意相若時,決於勝負的就是力量。
這一劍的強力直接將蕭琰的刀海破入,而且太快。
從兩位先天震驚於慕容絕掌握空間之力,又再次瞠目蕭琰領悟刀如海水生萬物的境界,再到血色一劍以強力貫入蕭琰的刀光直入她的眉心,隻不過一眨眼的時間。
蕭涼和薩·霍林大驚出手,但那劍光已至蕭琰的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