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光弼沉思默慮,良久才起身,向父親深揖一禮,“父親比兒子看得深。”
崔光弼想起了姚文理公。
帝國科研院的創始人之一兼首任掌院。
被譽為大唐的“理學之父”。
那是高宗皇帝的後君。
***
崔家的這番談話李毓禎當然是不知道的,但五月初五這日她收到了崔清玨的禮物。
這看起來挺尋常。
這日李毓禎收到了很多禮物。
逢節贈禮是大唐流行的習俗,親戚朋友,乃至同僚同窗之間都會互送禮物。當然,下官不得為上官送禮,否則就等著被廉政司署請去喝苦楝茶吧。李毓禎收到的禮物也不是百官上送,主要是皇室宗親,有表親關係的世家――這就多了,還有天策書院的同窗,以及,她的朋友。
能被李毓禎視為友的,不多;敢於自視為李毓禎之友的,更少。
至少得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或者說意氣相合。
――慕容絕必是一個。
慕容絕給她的禮物裝在一隻黑曜石的匣子裡,匣上還刻了隔離術紋。
裡麵放著一截枯枝。
那是峭壁上虯鬆的一段樹枝,原本生機盎然,被慕容絕一劍斬下,帶著她的劍意reads;。
李毓禎隻看了一眼就立即放入匣中,氣機刹那湧動,差點掀了她的光天殿。
李毓禎“嗬”一聲笑,這份禮她希望。
待她閒下來,必回慕容絕這一劍!
崔清玨的禮物當然不是朋友贈禮,李毓禎沒有視他為友,崔清玨不出色,而是文武二道不同領域,這意氣相合比較難;而李毓禎從來不是勉強自己的人。而以崔皇後的關係,崔清玨向她贈禮當然是合乎禮節的,但因為是崔清玨的禮,這份禮物也就不尋常起來。
端午贈物,流行的是贈扇,既風雅,也清涼。崔清玨贈李毓禎的禮物,也是一柄扇子。是長安近年流行的折扇,水磨竹骨,滑潤如玉,扇麵是崔清玨親手畫的鬆竹圖,鬆竹林中一條直徑通往雲深不知處,隱與天際相接,一行清朗墨字題跋:“由是而之焉之謂道。”右端鈐了一道陰文閒章:“道行之而成。”
李毓禎看著扇麵,沉默了一會。
而後合上折扇,擱到書案一邊的側櫃上,繼續看侍女擇選出來的,值得她看或者應該由她親視的禮物,神色平靜淡然,沒有什麼不尋常,聲音也是平淡的問道:“書閣裡崔行之的論著可齊?”
光天殿書閣的書很多,楠木書架有十幾架,李毓禎並未讀完,很多是她不感興趣的,譬如經學就在其中,但崔清玨寫的那篇《論道理性命》她很早之前就讀過,覺得很有道理――有些至深之道是相通的,不分文武。
琴心是東宮司書女官,立即答道:“書閣隻有瀟園先生的《瀟園詩話》和一部詩評合集,還有一部《瀟園集》,是論道散篇的合集;其他未有收錄在這。殿下要全看嗎?奴婢明日從崇文館調過來。”
崔清玨的著述不少,以他文道宗師的聲望,東宮崇文館自是分類收全他的著作,但此時天時已晚,太子端午活動多,回東宮已是戌時了,剛剛又敲過二更的鼓,就算要看崔瀟園的書也是明日了吧,琴心暗裡揣測著。
李毓禎隻“嗯”了一聲,繼續拆看禮物。
最後一份禮物是蕭琰的,以往李毓禎看蕭琰的禮物總是放在最後,琴心和扶真擇禮時就仍然延續了殿下這個習慣。
蕭琰送禮向來是隨地取物,在什麼地方就送什麼地方的禮,不論貴重,她認為這樣才有地氣,重要的是心意真誠。
她這回給李毓禎送的就是神農域的雞血梅花玉。
李毓禎打開烏沉刻花的鐵木匣子一看就輕嗤一聲――果然是在道門。
蕭琰送的這塊玉,玉色鮮紅欲滴,玉質通透,是雞血梅花玉中的極品。她用刻刀削出一柄玉刀,隻若手掌長,刀身鮮紅若雞血,又有大朵團塊,像一叢叢盛開的梅花,瑰麗奪目,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讓人眼神深陷下去拔不出來。
琴心扶真瞥眼過去隻覺豔麗奪目,刀身線條也是潤澤流暢,仿佛那是天然鑄成的一柄血刀,而不是刻刀雕成,卻沒有那種心神相奪感。
李毓禎忽地一聲輕笑。
聲音清澈如寒冰相擊,帶著冷冽鏗鏘的意味。
蕭悅之,這是身陷情障裡了。
李毓禎眉斜而起,挑起幾抹幸災樂禍。
想起自己送給蕭琰的那份禮物。
李毓禎唇勾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