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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在這兒。”他說,“叫我一通好找。”

見齊客慢半拍停住腳,輕描淡寫地挑了挑眉,像是不服氣似的,沈問津於是又道:“你用鈔能力還贏不過我,就彆不服了。我說什麼來著,沒搖人照樣贏你。”

屋內剩下的那個人就是齊客。

沈問津登時一陣窒息。

倆人碰頭後分析局勢,規劃路徑,分頭抓捕敵軍裡剩餘的兩人:小新和齊客。

沈問津:……

沈問津從屋裡往屋外找,在一間房子的衣櫃裡揪出了對手月優,而後收到了隊友費列萊被抓的消息。

八個人裡有繪畫功底的就倆人——翠蔓兒和沈問津——還恰巧都分在了第二組,於是第二組一路綠燈,從頭贏到尾。

他順著地圖上的位置摸去了二樓西南角的一個房間,推門進去時,和滿屋子的紙箱來了個照麵。

不過那人似乎又意識到這聲不太禮貌,於是在沈問津的眼刀飛過來前,他已經把從行李箱裡掏出來的一次性床單甩上了上鋪,並補了句:“我睡上邊吧。”

這聲的語氣過於輕快,像是靠耍無賴得了糖的傲嬌小孩,一麵美上了天,一麵還要嘴硬地警告人一句。

沈問津眼睛一亮,不再和齊客計較那聲悶哼了,一屁股坐上了床沿,說:“不能反悔。”

沈問津盯著屏幕裡一個移動的頭像說:“我應該知道他是哪個了。”

待幾人齊聚拍攝場地後,導演宣布了第一項遊戲——

然安靜隻是一瞬。下一秒,沈問津拍了下樓梯的把手,扯著嘴角露了六顆牙出來。

反觀第一組,就沒有那麼順利了。

先是第一個詞“坐井觀天”難倒了月優,慌亂間井畫得像杯子,雲畫得像蛇,井裡的青蛙來不及畫了一筆帶過,被第二棒的向之當成了“杯弓蛇影”,於是翻車。

而後第二個詞“白日夢”被月優畫成了太陽底下睡覺,被第二棒猜成了“日光浴”,嫌躺著曬太陽曬得不夠充分,直接把畫裡的人立起來了,最終仍舊翻車。

後邊大家調整了接力順序,結果仍舊不那麼樂觀,以絕對的劣勢輸給了第二組。

兩場遊戲過後是晚飯時間,沈問津對節目組提供的菜沒什麼胃口,扒拉了幾口飯就拋下了,隻等著晚上回房間墊幾口零食。

其實節目組的夥食很好,葷素均衡,各種菜都挺入味,隻是有的放了很難挑出來的胡蘿卜絲,有的放了蒜末。

向之和木子看得可惜,把沈問津沒動過的兩個菜拿過去分了。

“津哥又修仙呢。”費列萊端著泡沫飯盒在他身邊坐下了,咧著嘴笑道。

沈問津長歎一聲:“羨慕你們這些不挑食的。”

對麵坐著的齊客不吭聲,夾了一筷子菜,又放下了,身子往前探了探,似是有話要說。

第36章 關係

沈問津朝他臉上看去,便見他那略擰巴的老板也抬頭朝自己瞅來,瞥了眼又垂下腦袋,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

沈問津剛想開口問“怎麼了”,齊客先一步說話了。

“這道菜……其實還行。”他指著自己餐盤裡的番茄炒蛋說,“你……應該會吃。”

每個人拿到的菜略有不同,自己的晚餐裡沒有番茄炒蛋。但鑒於之前的菜都有些踩雷,沈問津沒報太大希望,想說“算了,我晚上回宿舍吃點彆的”,一對上齊客的眼,那句話又被咽了回去。

他終於還是拿起筷子,嘗了一點——

能吃。

木子和向之瓜分完他的菜後,把餐盤又給他送了回來。沈問津於是伸著筷子從齊客那兒夾了兩小筷子到自己盤子裡,而後便很有禮貌地適可而止。

結果齊客直接端起餐盤,把一整格西紅柿炒蛋往沈問津飯上撥,白米飯頃刻成了蓋澆飯。

撥完還犀利地評價了一句:“上個大學把嘴養刁了?我記得你高中……沒有那麼挑食?”

沈問津:……

沈問津正處於一種又感激又想打人的矛盾心理,整個人很麻。他硬邦邦地道  在場坐著的站著的都笑趴了。

“談戀愛估計不行。”他笑道,“愛情影響我賺錢。”

[優姐看過“汽油cp”的視頻不?看過的話,有沒有啥看法?]

齊客還沒什麼反應,木子先叫起來了:“憑啥啊,他咋就能躺著掙錢呢?”

下一個人是齊客。

沈問津也覷著眼看,須臾,不吝聲評價:“很美。”

然後掏出手機,痛快轉了三千。

評論花樣繁多,節目組看起來也很想搞事情,月優一抽就抽到了一條勁爆的:

話題就此終結,場子又冷了下來。

“不知道小小在家咋樣了。”他說,“兩天不回家,他會不會很寂寞。”

導演聳了聳肩:“那你看著辦咯。”

他回過神,就聽導演說:“好,下一位。”

消息提示音響起,沈問津吸了口氣,慢半拍戳進聊天框。費列萊看不得人猶豫,直接奪過手機幫人點了,點完加了一句:“津哥請客。”

月優眨眨眼,張口就來:“看過的,有人推給我我就看了,剪挺好,我都差點嗑了。”

“上麵是啥?”有人催他倆,“彆光笑啊,讀給我們聽聽。”

沈問津仍癱在椅子上,思緒有些飄。他忽地就想到了高中時一次流感,宿舍六個人中招了四個,一夕之間空空蕩蕩,隻剩下了齊客和自己。

齊客這一天可能比他更累。他想。

現在他們倆關係好了很多,可以心平氣和地講很多事,可以毫無心裡負擔地吃對方煮的麵,可以追逐打鬨開玩笑。

“嗯。”

老板看起來心情不錯。沈問津想。

進了綜藝後,齊客的話似乎多了些。沈問津知道這是在鏡頭前的緣故。

宿舍樓的陽台正對著連綿的山,山上的枝頭掛了一片燈海,呼吸著變換顏色。

了聲謝,又硬邦邦地說:“確實,高中畢業後想吃啥就吃啥,嘴更挑了。”

[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能和我談嗎[害羞][害羞]]

沒人愛看一個不說話的偽啞巴。即便是冰山的人設,也得適當說點什麼。

齊客也跟著笑,不過這人的笑總是不太明顯,隻能從眼睛裡看出一些淺淡的影子。他盤腿坐著,手肘架在大腿上,臉上的笑意還沒褪下去,攥著紙條問導演:

齊客的喉結又滾了下,沈問津把他這似笑非笑的狀態一律打為嘲諷,不太想理人,遂埋頭吃起了晚餐。

睡衣派對持續了兩個小時,持續拋梗接梗挺累,沈問津回房洗漱的時候,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

小姑娘說完,拍拍旁邊沈問津的肩示意他加油抽簽,然後沈問津下一秒就抽到了一條更勁爆的:

來都來了,難不成倆人掛欄杆上,一言不發地玩三二一木頭人,吹一晚的風麼?

……往外撒錢還樂,真是活佛濟公。

齊客麵無表情地抽了張紙條出來,一眼掃過上頭的話,臉似乎更癱了些。費列萊好奇地湊過去看,看一眼樂一眼,笑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那幾晚也像現在這樣,倆人幾乎什麼都不說,死氣沉沉,自顧自洗漱,熄燈了就躺上床睡覺-

“請請請。”沈問津把手機搶回來塞進兜裡,“錄完節目就請。不過這算老板請的,我借花獻佛。”

他們老板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裡透著的情緒不甚分明,許是覺得處於無人注意的角落,窺探的視線便有些……肆無忌憚。

費列萊在旁邊字正腔圓地配畫外音:“自己的失敗固然難受,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這小卷毛好容易平複呼吸,替他們老板把上邊的問題讀出來了:

他又想笑了,往肚子裡憋了一陣,眼裡灣著的笑意終於消散了些,對導演說:“行。”

導演樂嗬嗬:“哪條不正常?這都是粉絲們對你的愛啊!你不接受粉絲們的愛?你不愛粉絲?”

他的目光沒有定點,在微風裡晃了一會兒,才說:“山上的燈。”

眾人:???

齊客沒有轉頭。

沈問津腦子一空,鬼使神差地偏過頭,撞了下男人的目光,又很快地垂下了眼。

他說話的時候瞅著紙條,餘光瞥見眾人都盯著他看,其中有一道視線猶為矚目——

月優不緊不慢補了句:“開玩笑的,最終沒嗑上,看那視頻有種我的身體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跑去演了一部戲的詭異感。”

晚上不安排遊戲,而是把大家聚在一塊兒聊天,名為“睡衣party”。派對主題是Q&A,即回答自己評論區裡的問題。

沈問津被這麼一頂大帽子砸得暈頭轉向,慌忙擺手示意“我愛粉絲粉絲最大”,抿了會兒唇,終是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們應該可以表現得熟絡一點。

“齊哥,請現在馬上轉三千給津渡。”

沈問津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往陽台走去,一鼓作氣也趴上了欄杆,偏過腦袋問:

飯後是自由活動時間。

他直起身,開了陽台門,慢悠悠走了幾步,晃到最外邊,胳膊撐上了欄杆。

“說起露娜,她唱歌真的好厲害。”

沈問津:……

沈問津抓了把頭發,開始搜腸刮肚地想話題。

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節目組已經把評論區裡部分有內容的評論打印出來,剪成小條塞進抽簽盒裡了,每個人都有份。

“累成這樣?”齊客落後一步進了屋子,看著直接癱在椅子上坐沒坐相的沈問津問,“以前你拍戲一拍一天。”

於是八個人每人抱了一個抽簽盒,圍成一圈,在毯子上席地而坐,依次抽簽讀評論。

仲秋的夜裡帶著點輕微的潮氣,微風輕輕撲過來,混合著大自然裡的草木香。沈問津被微風一晃,突然就卡了殼,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齊客不說話了,把行李箱攤開,提著手指翻找了會兒,又蓋了回去。

餘光裡,齊客的眼輕輕眨了下,臉上的表情很鬆弛。

齊客抿著唇,往沈問津臉上瞄了眼,便看見青年衝自己挑了下眉,像是在說:“粉絲的要求你不滿足?”

“不是Q&A麼?怎麼變成了大冒險?”

“露娜會幫著看看。”齊客道。

沈問津攥著紙條扭頭問導演:“您這盒子裡有放正常一點的評論嗎?這也能讀?”

房間裡仍有攝像頭,不過導演放話錄到睡前,睡覺的時候把插頭拔掉就好。沈問津把桌上擺著的鏡子往後一推,仰著臉說:“拍戲有劇本,錄綜藝考驗臨場反應,得自己想梗。”

cp粉一般都會圈地自萌,很少舞到正主麵前。也不知道節目組是從哪個犄角旮旯挖出來的這條評論。

“在看什麼?”

沈問津被身邊人能把天聊死的體製凍得受不了,索性不勉強自己,揮揮手說:“那你繼續在這兒掛著吧,我回去洗漱了。”

齊客不吭聲,垂了下眼,表示知道了。

沈問津拉開玻璃門,不輕不重地走進房間,再一次抬頭瞥到牆角的監控時,突然意識到,齊客樂意在陽台待著,或許是因為那邊沒有攝像頭。

他便可以隨心所欲,想不說話就不說,遵循著本性一直沉默下去。

青年盯了監控一會兒,忽衝它揮了揮手,粲然一笑,碎發在額間跟著晃了晃,露出隱在發梢陰影裡的彎眉。

“這都十點了。”他眨了下眼,輕聲道,“早睡早起呀,觀眾朋友們。”

說罷,他走到牆邊,伸出手,懸停兩秒,隨即啪啦一聲扯掉了插頭。

監控上的紅點閃了一下,徹底偃旗息鼓。

在沈問津拆一次性牙刷的時候,齊客從陽台走進來了。

他身上沾染的秋夜的冷氣還未完全散儘,瞥了一眼垂在那裡輕輕晃著的插頭,靜了幾息,倏然問:“拔了?”

“導演不是說,睡覺了就可以拔掉麼。”沈問津聳了聳肩,說,“挺遲了,該睡了。”

他撈了牙刷牙杯欲滑進衛生間,看著瞬間沉默下來的男人,又在門口停住腳,笑著補了一句:“老板晚安,早點休息。”

第37章 閒扯

齊客不說話,沉沉盯著他看,目光晦暗不明。

宿舍的隔音不是太好,隔壁費列萊和向之吵吵嚷嚷的打鬨聲透過牆,一陣一陣往屋裡鑽。沈問津換了一次性拖鞋,倚在衛生間的門框上,在不那麼清朗的吵鬨聲中眨了下眼。

“咋了?”他問,“你不困麼?”

青年太過坦然的態度令齊客有點懷疑自我,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拎著它懟到了沈問津麵前。

“十點。”齊客沉聲說,“你困了?”

疑惑的語氣實在很濃,畢竟鬆下客出租屋裡養著一屋子的熬夜青年,秉持著月亮不睡我不睡的理念,一兩點睡是常態,十二點前閉眼是燒高香。

“累了一整天,我就不能困一下?”沈問津晃著牙刷杯笑了聲。

他也不等齊客回答,從門框上直起來,轉身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隔音效果似乎更好一點,隔壁的吵鬨聲被瓷磚掩掉了許多。沈問津在驟然的安靜中發了會兒呆,而後“啪”地打開了水龍頭,思緒開始止不住四處飄,又被“嘟嘟”的敲門聲拉了回來。

衛生間位於房間門旁邊,門口的響動還算清楚。他聽見齊客開了門,而後費列萊的聲音透了進來:“老板,來我們房間玩嗎?”  齊客看著青年的眼睛來了個折返跑,不急不徐地挑了下眉。

似乎齊客除說話外的一舉一動他都能腦補出來。

常洛:哥,在乾嘛呢。

這句話放在其他人身上很稀疏平常,但從齊客嘴裡說出來就顯得有些稀奇了——

常洛:不,哥,你大錯特錯了。關係真正糟糕的,一般都連提都不想提。

嘿,這麼大個人在你身邊呢,至於無聊得要去看片麼?

常洛:不是哥,你沒發現,你隻和我提過你那老板麼?

自己這邊磅礴的動靜似乎驚動了齊客,令座椅上坐著的那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摘了耳機,轉過頭,往身後看來。

沈問津:……?

“你開筆記本乾嘛?”沈問津瞋目結舌,“到這兒還工作?這麼拚?”

他打開喜音裡的個人收藏夾,從裡頭翻出了一部紀錄片,而後撈了耳機帶上,開始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常洛:我猜你在瘋狂上滑看消息,試圖反駁我,但是發現我說的是真理。

不答應常洛吧,好像找不出啥理由來反駁;若是答應了,又總覺得有些離譜。

這種感覺挺好。

沈問津悶頭打字:散步,看彆人看紀錄片。

沈問津於是聽得一愣,下意識說“你看”,那先時蠢蠢欲動的批判的心早已跑沒影兒了。

沈問津:……

常洛:所以這會兒可以幫我要簽名了吧?

“嗯。”齊客應了一聲。

“我想……”齊客的食指有節奏地點著桌麵,“你應該和他說了不少我的壞話?”

他哥嘴裡的“散步”大概率也不是在室外。

沈問津:?你咋就知道了?

“這有啥好驚訝的?”

這回輪到沈問津不理解了,蹙著眉敲起了鍵盤。

可能是“打情罵俏”四個字的餘力作祟,沈問津忽覺有些心虛,即刻轉著眸子移開了視線;既而又想不清自己到底在虛哪門子,於是理直氣壯地把目光挪了回來。

但雖說心裡打鼓,氣勢上卻不能輸。他奮然往屏幕上敲字,用胡攪蠻纏的態度敲出了激昂澎湃的架勢。

常洛:況且你看看你的吐槽,完全不犀利,一點也沒發揮出你該有的水平,跟打情罵俏似的。

常洛的“不用麻煩”剛打出去,對麵已經回複了幾個字。

沈問津:誰說回回提到老板就是關係好了?你看看我有一半時間都是在和你吐槽他吧。

聽著衛生間外邊的聲響,沈問津自然而然地在腦海裡組織起了畫麵。待費列萊離開後,沈問津低頭漱口,才恍然意識到——

常洛自然而然地以為他哥在廣場上散步,而廣場的大屏在放紀錄片。

“我看會兒紀錄片。”他說,“學習下……剪輯手法。”

常洛:?哥你擱哪兒問的,這麼快?

沈問津:不知道,我幫你問問。

沈問津:香巴拉深處。

常洛蹦出四個字:我就知道。

睡衣派對前已經洗過澡了,刷牙洗臉要不了太久。等他出來的時候,便看見,齊客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正把筆記本電腦搬上桌接上電源,準備掀蓋兒。

“打情罵俏”四個字看得沈問津兩眼一黑,深吸一口氣,架著胳膊刷了一排問號過去。

他哥的“看彆人看紀錄片”裡的“彆人”是他哥的熟人,而那人應該是在電腦上看的,所以會有“鼠標”這種東西的存在。

桌子和床之間的過道不寬,倆人的距離其實很近。齊客轉過頭的時候,沈問津也恰好抬起腦袋,他們的目光間沒有任何障礙物,徑直交彙在了一處。

齊客的眉毛又挑起來了。

“衛生間。”齊客道。

這小卷毛嘖嘖歎惋,感慨著“老年人作息”,一步步離開了。

平心而論,現在的他有些懶,確實不太想參加其他社交活動。

沈問津:搶人鼠標自己看的。

常洛“嘶”了一聲:誰的鼠標被搶了,那麼倒黴?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屏幕對麵浮出了令人難以理解的一句話——

第一回是常洛攛掇他去要齊客的簽名;第二回是他被小小半夜嚇到,逮著常洛聊天壯膽;第三回是他和常洛吐槽老板動不動威脅他要扣他工資;第四回是常洛發了他齊客微博上的那張照片;第五回是吐槽齊客的貓太粘人,齊客自己不說話,主人和貓反差太大;第六回是去問齊客要沐浴露;第七回是常洛問他齊客啥情況,他說他替他們老板丟人,彆問。

這翻記錄的一會子功夫,常洛又唰唰唰飛來四條消息。

齊客應該是擺擺手,費列萊於是跳過了這個話題,又問:“津哥擱哪兒呢?”

常洛:我看你還能拿什麼來反駁我。

齊客似乎也挺了解自己。

聽到費列萊問到自己的時候,他都做好準備出去回應一聲了,結果某人直接替自己推掉,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問津:齊客。

齊客倒不是工作。

他於是問:啥片?

他和常洛的聊天頻率不算特彆高,來這兒的兩三個星期裡也就統共用微信聊了八回。八回裡八回帶齊客。

這啞巴一整個悶葫蘆性子,一些事做便做了,不太會主動解釋什麼。

“這麼早洗漱了?洗漱完就上床?”

然後他發現他失敗了。

常洛對著這八個字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有誤——

沈問津剛想上前批判一下這不那麼尊重人的行為,便見齊客像是想起了些事,摘下耳機,回過了頭。

“隻是有點驚訝你朋友會喜歡我。”齊客說。

“你這啥表情?”沈問津嘟囔著,“你想給就給,不想給就算,我還不想幫他要呢。”

第八回就是剛才,他說他搶了人鼠標。

“那什麼。”沈問津把手機鎖上屏,扔上床板,咳了一聲,“我有個朋友,挺喜歡你的,想要張你的簽名。”

費列萊和向之還在隔壁打鬨,沈問津合著聲響在屋內來回踱了兩圈,實在有些無聊,又不想即刻睡覺。餘光瞥到屏幕上五彩斑斕的畫麵,他正想說“要不你外放吧,我也看看”,手機忽地震了下,顯示微信來了條消息。

沈問津坐在床沿發愁——

常洛:彆抵賴啦,你倆關係現在肯定好得很。

齊客不吭聲,沈問津於是自顧自向床沿上坐了,伸著脖子看他們老板準備乾什麼。

沈問津剛想嚷嚷“哪有”,手指一頓,不死心地翻回去看聊天記錄,試圖甩出截屏來打對麵的臉。

“你們這夜生活也忒無趣了點。”費列萊撇撇嘴,“大夥兒都聚在我們房間呢。”

說罷,他似是瞥到了已經被拔下來的插頭,“謔”了一下,又道:“插頭都拔了,看來是真準備睡了。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早些歇息。”

沈問津像是被踩著了翅膀的大鵝,立馬跳起來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我在你眼裡是這種人?而且你人挺好的,我說你壞話乾嘛。”

齊客看起來還想挑眉,最終克製了些,挑到一半放下了,總算沒了那股懷疑而略帶嘲諷的勁兒。

沈問津替人要簽名反被“陰陽”,整個人有點麻,重新撈起手機,直接給對麵飛語音:“小洛啊,不是哥不幫你,是你齊哥不願簽,哥也沒辦法了。”

卻不想齊客不待他說完,便在旁邊毫無情緒起伏地配畫外音:“這是汙蔑。”

沈問津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指慢半拍才鬆開,於是這條簡短的二人轉就這麼被發了出去。

沈問津:……

沈問津很想撤回,但還沒來得及操作,便見屏幕上接連滾出了兩條新消息。

常洛:你還說你倆關係不好?

常洛:都一塊兒講相聲了。

沈問津:……

沈問津氣笑了,把手機狠狠摔上了床,衝齊客攤開手。

“怎麼?”齊客問。

“我朋友和我產生了信任危機。”沈問津振振有詞,“主因在你。你得賠我精神損失費。”

第38章 放縱

齊客的眉毛重新挑起來了,須臾,扯著嘴角出了那麼一下的氣,發出了“嗤”的一聲。

“你這什麼眼神?”沈問津不滿地嚷嚷。

然後他就看見,他那熱衷於突然出聲嚇人一跳的老板走到行李旁,從書包裡掏出盒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朝自己遞來。

“這是啥?”沈問津問。

齊客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拆開。

是一盒綠豆酥,外邊裹著層層疊疊香滑的油酥,裡邊的綠豆陷綿軟香濃,甜而不膩。

公司附近有一家新開的綠豆酥的小鋪,木子帶回來過一盒,大家一塊兒分了。沈問津難得碰上這麼對胃口的吃的,原想著第二天再去買,不想鋪子的老板家裡有事,關停了一陣子,最終不了了之。

沈問津此刻確實有點餓,看著綠豆酥兩眼放光。他一麵朝它伸出手去,一麵聽齊客說:“今晚得吃光。不然會壞。”

“這麼多?!”沈問津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來。

……一盒綠豆酥十二個,整整齊齊碼在盒子裡,一個沒動。

沈問津懷疑齊客想把他撐死。  齊客仍舊搖頭,肩膀最後抖了兩下,終於把笑憋住了。

齊客抿著唇,掏出手機,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食指在上邊點了幾下。

“你之前不是說想睡?”齊客問。

沈問津的肩胛骨放鬆下來,重新癱回了床頭,微微抬了一點腦袋,問:“那你接下來準備乾啥?”

盒子裡還剩五個綠豆酥,沈問津最終吃了三個,牙刷了等於沒刷,不得不溜去衛生間再洗漱一遍。

“我沒有。”齊客的聲音稍稍提了些起來。

“你是不是笑了?”沈問津問。

沈問津於是把這句話拋下了,回答了齊客方才的問題。

有一瞬間,沈問津差點吐出“想講什麼就講,不用顧忌彆的”,話到嘴邊卡了個殼,思索片刻後仍是收了回去。

而且沒有旁人。

“跟著老板就是好哈,有好東西吃。”費列萊笑道。

齊客搖著頭矢口否認,喉結卻滾了滾,又從裡頭悶出一陣短促的聲響。

“真的?”

沈問津點點頭,又後知後覺老板看不見,於是說“好”。

費列萊吃得滿嘴渣渣,臨走時關懷了一陣倆孤寡老人:“不是說要睡了麼?怎麼又吃上了?”

齊客又睇他一眼,沉默著下了梯子,邁著步子往門口走去,屈起指關節叩了下開關,室內陷入昏暗。

過了會兒又說:“還管挺嚴。”

聲音遠遠傳來。那人還站在門邊。

齊客盯著沒有紋路的天花板,強迫自己放空,然而下鋪的存在感實在很強。被套一摩擦便會有沙沙聲,那人翻身的動作很輕,但聲音不算小,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他倆身處一室,同屋共眠。

“我再看一會兒紀錄片。”

“你這就睡了?”沈問津手指仍在屏幕上翻飛,頭也不抬地問。

這突然聊起的話題就好像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劃出了一道口子,令氣氛有些許凝固。沈問津本以為,齊客下一秒便會順著這道口子往外倒些什麼,但他沒有。

但沈問津直覺他的心情好像不是特彆好。

齊客隻是轉過頭,問:“困了麼?”

“我媽不管我吃的,倒是簽了公司後經紀人管我。”沈問津拽著被子說,“不過我好像不太容易吃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齊客盯著沈問津看,須臾,複又垂下眼,朝床邊走過來。

下鋪的光源消失了,室內重新陷入長久的昏暗。

玩了一陣,忽聽桌子那邊傳來窸窸簌簌的一陣響動,而後腳步聲輕輕蜿蜒至門邊,伴隨著極弱的“啪”的一聲響,燈黑了。

他坐起上半身,被子蓋到了腰。齊客沒即刻回答他這句話,一聲不吭地把燈打開了。

沈問津一愣,過了會兒反應過來,自己窩在被窩裡刷手機沒動靜,老板便以為他睡了。但被子不厚,能透光,燈一關,手機屏幕的光亮便被周遭的黑暗凸顯出來,挺明顯的。

齊客說“一會兒”就是“一會兒”,沈問津剛刷了十分鐘微博,和常洛在上頭互嗆了幾句,一抬頭便看見,齊客合上了筆記本蓋兒,拆了一次性洗漱用品,走進浴室。

語氣淡淡,聽不太出是什麼情緒。

沈問津猶豫了會兒,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最終還是沒湊上前占人空間。他直接上床進被窩,蒙著被子舒舒服服玩起了手機。

水聲漸響,齊客洗漱很快。待他從浴室出來時,沈問津還在和常洛互嗆,不知聊到什麼好玩的,臉上的笑意很深。

他聽見齊客說:“你沒睡?”

“嗯。”

總覺得“搶”這個字用得怪怪的。

但昏暗隻是一瞬。他很快便看見,床上延伸出了一道光,光後是攥著手機的青年,見他望過來,把手更抬高了些。

齊客“嗯”了一聲。

“睡前吃點甜的,做個好夢。”沈問津振振有詞。

“給你照著點。”沈問津笑道。

“那咱倆換換?”沈問津麵無表情。

昏暗裡的光源落點從自己身上轉到了天花板,那一片位置都被照得亮亮堂堂。沈問津半邊臉被映上了手電筒的暖色,桃花眼底清清淺淺,在昏沉的暗色裡閃著光,像是灣著訴不清的情愫。

“……那你顫什麼?不出聲的笑就不算笑了?”

齊客垂眼往腿上看,似是笑了聲,動靜很輕很短,短到青年剛捕捉到,那聲已經破碎在空氣裡了。

“以前管。”

“你媽能讓你晚上吃甜食?”他問。

三分鐘後,向之領著其餘五個人上門,六個人拿了七個,盒子裡登時蝗蟲過境似的空了一半。

沈問津接著問:“怎麼,你媽管你晚上吃東西?不會吧,都成年人了。”

“人總是會變的。就像你高中喜歡吃香蕉,現在又一般;我之前想睡覺,現在也一般,一個道理。”沈問津一個磕巴也不打,說得有理有據。

認識那麼多年,他太了解齊客了。這人若是不想開口,求菩薩告奶奶也彆想從他嘴裡撬出一句;反之,他假如想說,自己便會說的。

沈問津沒動,想著可能是齊客也要睡了吧,然而半天沒聽著往床邊踱來的腳步聲。他掀開被子試圖一探究竟,眼睛卻沒能立即適應外邊黑暗的環境,什麼也沒看到。

待他洗漱出來的時候,便見齊客仍舊坐回椅子上,重新看起了紀錄片。

“你這口吻……”沈問津在黑暗中眨了下眼,措了一小陣子辭,有心開個玩笑,“很像我媽。”

費列萊看起來居然有些心動,但被向之突如其來的一個勾脖給勾走了。他隻得一麵跟著這大塊頭走出房門,一麵扭過頭揮手說:“算了,不和你搶了。我撤了,你早些休息。”

“那你關個燈?”沈問津說,“實在懶得下床,我馬上也要睡了。”

齊客不再看了,悶聲不響地走過去,拽住梯子的邊,三下兩下上了床。

齊客沉默片刻,道:“對眼睛不好。”

對視上後,齊客從喉嚨裡滾出一聲含糊的“嗯”。

“不困。”他搖搖頭,“精神著呢。再玩會兒。”

齊客的腳步頓了下,隨即把濕了一點的頭發向後耙去,一聲不吭地走到了床邊,脫了一次性拖鞋鞋,單腳踩上了梯子。

“……”沈問津身子往前探了探,“你還否認?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齊客在床邊站定,沈問津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他躊躇五秒後還是坐下了。他支著長腿,也不轉頭,就正對著桌子的方向吐出幾個字:

沈問津:……

“沒。”他說,“我玩會兒手機。”

那雙眼似乎永遠含情。

齊客撐著膝蓋站起身,身量很高,胸膛以上被床板擋住了,處於沈問津的視線盲區。沈問津聽見男人的聲音透過床板,清晰地傳過來:

沒聽到回應,沈問津的視線從手機上挪下來,探著頭去看梯子上那人,正撞上他低頭睇來的目光。

高中的時候,他睡在上鋪,從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沈問津的半邊床。悄無人聲的黑夜中,所有不著調的情緒在看不見的角落肆意膨脹,似乎因為藏匿在昏暗裡,便可以放縱許多。

他於是才敢卸下白日裡一直沉沉套在外頭的偽裝,敢想些有的沒的,心頭一直壓抑著的酸澀的情緒瞬間傾瀉而出,他就被它們裹挾著拽進夢裡。

而沈問津從來不知道。

即便現在他就睡在他的正下方,距離他不過一米。

沈問津不用知道。他也不希望他知道。

青年有屬於他自己的生活,他不應該被自己這些年愈演愈烈的情緒綁架。

但是……

室內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幾乎能聽見青年的呼吸聲。

室內隻有他們倆。

衝動瞬間壓不住了,齊客隻覺得嗓子發癢,四肢酸軟,癢意甚至順著喉管一路往下蔓延。當再一次聽見沈問津翻身後,齊客沒壓住,沉聲開口了。

“睡不著?”齊客問。

聲音有點啞。

沈問津含糊地說:“可能有點擇席。”

齊客沉默著在心裡應了一聲,便聽沈問津接著問:“你呢?也睡不著?”

第39章 反應

沈問津等了會兒,沒等到回答,習以為常,抱著被子翻了個身。他閉上眼,醞釀了一陣睡意,最終以失敗告終,遂又輕輕說:

“這會兒太早了,平常這個點還在工作呢。”

齊客終於有了反應,問:“你十一點還在工作?”

“是啊,我超熱愛工作。”沈問津笑道,“看在我勤勤懇懇一心為公司的分上,老板你再給我漲點工資唄。”

齊客:……

沈問津聽見上鋪也翻了個身,床輕輕晃了下。

橫豎睡不著,沈問津睜眼瞪著床板,乾脆聊起了天。

“老板。”他道,“我那視頻這周五爭取能剪完,發你審核。”

老板不知聽沒聽見,半天也沒動靜。

老板沒動靜,隔壁卻又開始翻江倒海。

沈問津認識的那幾個博主大多作息都不咋規律,月優和翠蔓兒也是,平常兩三點睡中午起,這會子呼來喝去,聽聲音像是在玩狼人殺,起哄的時候依稀能辨認出些裡頭的術語。

沈問津朝裡滾了半圈,滾到牆邊,咚咚敲了兩下。

“他們玩得挺開心。”他敲完,料隔壁也聽不著,又滾回了床中央,衝著床  ……跟逃荒似的。他在心底吐槽。

板道。

……

沈問津側頭看著齊客拿衣服,看著他直起身走進浴室,聽著水聲呼啦啦響起,砸在浴室的瓷磚上。

齊客這澡洗得有點久。

夢裡仍是一片水聲,粘膩不清。四周是層巒疊嶂的山丘,他在山路上慢慢而艱難地走著,忽瞥見右手邊有一灣清泉。

“心情不好麼?”

“被子有點厚,出汗了。”齊客說,“睡著不舒服。”

“沒。”齊客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沒事,我去洗個澡。”

“你是不是傻了?”向之瞪大了眼,“老板和我一隊的。救你?做夢。”

夢境裡模糊的影子令沈問津愣了會兒,蹭地從床上坐起來,捂著被子發呆,緩了好一陣子,才撈起手機看時間。

“來這兒乾什麼?”

向之的力氣和塊頭成正比,厚實得像堵牆,那手簡直是鐵拳。沈問津掙紮了三分鐘,十八般武藝其上陣,癢也撓了肉也掐了,但這大塊頭像是免疫了一切攻擊,任憑他倆怎麼鬨騰,他仍舊巋然不動。

說罷,他撈出手機看時間,丟下一句“友情提醒,還剩六分鐘”,便奪門而出。

坐起身的動靜有點大,令床微微搖了搖,似是驚到了上邊躺著的人。

這小卷毛一扭頭看到了沈問津,眼睛一亮,掙紮著高喊了聲:“津哥快跑。”

然後他聽見,上邊傳來一聲不甚清晰,有些含混的“沒有”。

“友情提示,還有三分鐘。”

沈問津討價還價:“五分之三。”

齊客遠遠地挑了下眉,朝這邊走過來,步子邁得很悠閒,與手忙腳亂脫困的沈問津和費列萊倆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他慢條斯理地摁亮手機屏幕看了眼,而後悠哉遊哉地把它懟到沈問津麵前:

沈問津一陣窒息。

沈問津後知後覺“以向之的實力一個擒倆不是問題”這件事,一個箭步往前衝,但已經來不及了。向之即便提溜著費列萊,身子依舊很靈活,眨眼便到了自己麵前,伸手速度快得像鷹,一個使勁便把自己也鎖住了。

齊客冷不丁被敲了一下腦殼,在原地愣了半秒,便見沈問津已然兔子似的順著樓梯往下晃,一步兩級台階,帶起一陣風,吹開了他敞著的外衣衣角。

沈問津一蹙眉:“你睡著了?”

“一換二。”他嘿嘿笑了兩聲,“我不虧。”

沈問津:……

以經典的“喂喂喂”試音環節開場,導演中氣十足,平地起驚雷,一嗓子給沈問津乾清醒了:“請各位嘉賓十五分鐘後到大廳集合,每按規定時間到場一人,團隊加一分。”

齊客緊隨其後。

走廊上的燈鑽過門縫,在門邊的地板上畫了一圈很小的地盤。陽台與室內交隔處的窗簾不太厚,外頭的光稍稍透了一點進來。

夢裡都不太有邏輯,他見了這突兀的池子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就認定了那是溫泉,想下去洗個澡。

反應徹底消失的下一秒,走廊上傳來了一陣喇叭響,聽得出是導演的聲音。

沈問津:……

沈問津此刻想脫困的心情到達了頂峰,遂衝身後道:“向哥你放了我,這個月工資分你一半。”

齊客依舊沒聲。

沈問津接受了這個說辭,看著上鋪的人躬身下了床,想打開手機給那人照著路,手指剛摸上去,那人已然走到行李旁邊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水聲一直響,沈問津在一成不變的白噪音中漸漸有些困,眼睛闔上後就再沒睜開,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他回過神,也緊跟著衝了上去,倆人相隔幾米,在大喇叭開始喊倒計時的時候跑到了場地邊沿。

沈問津被這一聲激了一跳,慢半拍地擺擺手,也不回頭,一徑往門口竄去了,邊竄邊說:“沒,就是怕來不及。”

沈問津咬了下舌頭,心道確實傻了。

他也辨不清是單純怕遲到,還是有點躲著那個人的意思。

沈問津的眉毛重新蹙起來了:“你這聲音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我給你拿點水?”

沈問津“臥槽”一聲,彈射下床,下意識想叫齊客起來。“老板”倆字剛出口,忽後知後覺他倆不是一隊,是競爭對手的關係。

好在它沒持續多久。

向之不依不饒:“三分之二。”

他正準備放棄抵抗直接快進到五分鐘後,餘光忽瞥到自己那間房的房門動了下,而後有人穿得清清爽爽,從裡邊走出來。

沈問津輕動兩下,才察覺到腿間有點尷尬。其實這是常有的事,但可能因著昨晚夢見了那人,這點尷尬就莫名有些變味。

他囫圇做了個夢。

他抿著唇,拉過被子重新躺下了,側身等待著反應下去。

是齊客。

“不是洗過了麼?”沈問津問。

不大的衛生間被倆人占得滿滿當當,倆人肩挨著肩刷牙洗臉。洗手台正上方掛著一大麵鏡子,沈問津一抬眼就能看見倆人的臉。

他試圖用大開大合的動靜把那點不自在甩掉,於是刷牙洗臉像是在打仗。等他捏著差點被扯破的洗臉巾丟進垃圾桶的時候,忽聽身後傳來輕輕的一聲問詢:

沈問津得以從這大塊頭的魔爪下逃出來,開始實施方才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行為。

入睡時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那人翻了個身。

那人沒說話,過了會兒,緩緩轉過頭。

沈問津想打人,但他動不了。

高個大長腿,臉上麵無表情,周身泛著“生人勿近”的冷氣。

赫然是齊客的臉。

在北方上學,沈問津早已習慣了大澡堂子,況且都是男人也沒啥好避諱的。他於是喊了聲“兄弟我也下來洗洗”,脫了衣服就跳進去了。

聲音有點啞。

嚴格來說,應該是向之扭著費列萊。費列萊晃著小胳膊小腿,拚命想往外擠,被向之死死鉗製住了。

他於是把“快醒醒”三個字咽回去了,換衣換鞋衝進衛生間洗漱。

沈問津腦子一空,下意識對著那身影叫了聲:“老板救我。”

“不用管我。”他說,“我看得見。”

去大廳要經過費列萊和向之的房間門口,沈問津一眼便看見在門前扭成一團的倆人。

早晨七點半。

可能因為昨晚剛夢完人今早就起了反應,雖說兩者間沒什麼必然聯係,但沈問津還是有點心虛。

鏡頭下打架有帶壞小朋友的嫌疑,他於是把“打人”的想法轉為了“敲人”,伸手朝齊客頭頂晃去,給人來了這麼一下。

向之:“成交。”

他於是撩了下褲腿,撥開樹叢,蹣跚往那邊晃過去。走到近前,卻見池子裡早已泡著了一個人,背對著自己。

場地正中間立著個按鈕,拍下按鈕才算是簽到成功。沈問津眯著眼往中間衝,在倒計時結束前險險掛了上去。

齊客緊隨其後,以至於沈問津還沒來得及把手拿開,他就已經按上去了。

倆人手掌交疊,沈問津的手背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那人手心渡來的體溫。

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在慢半拍包裹而來的木質香中眯了一下眼,直到導演舉著喇叭說“十五分鐘倒計時結束”,才乍然回過神,被壓著的手不自覺動了動。

上邊的那隻手停了半秒,隨即撤開了。

倆人肢體接觸的時間其實挺短,但手背上的觸覺莫名殘留了很久,帶來一陣陣幾乎連上了毛細血管的癢意。

沈問津有些耐不住,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下,偷摸著去蹭著褲管,一麵試圖緩解那份癢,一麵豎起耳朵聽導演握著大喇叭講話。

導演先是肯定了一番到場的六人守時的行為舉止,而後遺憾地宣布了一件事。

“齊老師不算簽到成功。”他說,“他的手沒碰到按鈕。”

眾人:?!!

沈問津登時樂了,偏頭朝老板挑了下眉。

“叫你剛才在一旁看我笑話吧。”他道,“活該。”

齊客:……

第40章 扣分

沈問津嘲笑完人,可能怕被打,背著手往中間挪了一小步,肩胛骨打得很開,站姿鬆弛卻好看。

剛曆經一場毫無保留的狂奔,他的氣息尚未完全平複,碎發落下來遮住了眼,被他往旁邊輕輕撥過去。

第一隊的成員開始圍剿導演。月優率先發難:“你是不是針對我們隊?你說不算就不算?”

導演咳了兩聲:“我是導演,我說了不算,難道你說了算?”

小新緊隨其上:“我們說了當然也不算,你說了也不一定算,要觀眾朋友們說了算。觀眾朋友們,你們說是不是啊?”

“你演春晚小品呢。”月優笑著推了他一把。

沈問津沒參與混戰,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觀局。昨晚的夢與今早略微尷尬的反應經過這麼一打岔,被徹底拋下了,似乎沒留下什麼星星點點的痕跡。

戰局匆匆結束,兩邊各退一步,給齊客算成了半個人頭,加上了0.5分。

待向之和費列萊也到場後,導演衝著喇叭“喂”了兩聲,顧盼神飛地宣布了今天的安排。

今天的第一項競技內容是節目組的傳統項目——自動擋科目二。

包括四項內容:倒車入庫、側方停車、曲線行駛、直角轉彎。考試途中會設  卻不想齊客根本不受影響。

沈問津大學時倒是把駕照考出來了,但因為離家遠,車在家裡,也沒什麼機會開;畢業後留在了北京,一直走的公共交通,可以說除了駕校和假期回家的那幾趟就沒咋摸過車。

待他說明情況後,導演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細則裡沒有這項,不扣分。”

沈問津:……

後排的記分員儘職儘責地報道:“車身出線,扣一百分。”

沈問津忍無可忍:“能不能閉嘴。”

兩隊成員一一配對,一人駕駛車輛的時候,來自另一隊的人就坐在副駕駛當“安全員”(名為安全員,實際是攪局的)。配對組合以抽簽的方式確定,一隊一個盒子,共八張簽,哪兩人抽到了一樣顏色的簽,就配對為一組。

齊客挑了下眉:“手機沒嘴。”

沈問津:……

月優囁嚅半天,吐出倆字:“喜慶。”

沈問津不堪其擾,於是在進行第一個項目“倒車入庫”的時候,腿一瘸,速度沒控製好,後輪華麗麗地壓線了。

他大爺的,科目二已經掛了,再聽下去,他離掛也不遠了。

接下來倆人調換位置,沈問津成了安全員。

周景汀“啊”了聲,說“行”:“那我等你電話,和你細細說道說道。”

導演並不限製他們接打電話,沈問津於是準備接起來說一句“我在錄綜藝”就掛掉,卻不想周景汀一上來直接一句“我靠你媽問我你有沒有對象,說要給你介紹相親”,給他砸得暈頭轉向,忙壓著嗓子說:

“你科目二要掛了。”

沈問津:……

可能因著考慮到這期嘉賓整體素質不太行,不扣成負五百分已是我佛慈悲,節目組設置的突發情況便沒有之前幾次那麼猛,不過是諸如行人攔路、打電話乾擾、突然噴水等等,乾擾力還比不過副駕駛上來自隔壁隊的安全員。

齊客音質偏冷,這句話說得毫無波瀾起伏,經過電流處理後便更顯冷酷無情;但又毫無停頓地循環播放,極度洗腦,畫風就詭異地往鬼畜方向偏去。

齊客不吭聲,記分員在後頭樂了:“他扣分你還不樂意?”

手機的音量有點響,雖然沒有外放,但周景汀的那一嗓子仍從手機聽筒裡往外飄了許多。沈問津有些愣神,剛準備收拾收拾腦子繼續往下背《嶽陽樓記》,記分員突如其來的一聲把他從紛飛的思緒中拉回現實裡了。

沈問津:……?!

他猛地回過頭:“你咋扣分了?”

他和老板這是什麼孽緣。

八人收拾收拾,準備上路。

齊客,他踏馬地掏出手機,開始循環播放一段錄音:

沈問津氣得倒仰上了座椅,嘴裡一迭聲嘟囔開了。

輕舟已過萬重山,沈問津現在覺得這七個字格外悅耳,隻等著齊客作繭自縛。

“這不公平。”他說,“你那麼變態,誰能乾擾到你。”

沈問津:……?

“等會兒我給你打回去,我這兒正錄節目呢。”

置突發情況來對考生進行乾擾,加大考試的難度。

沈問津:……

沈問津:……

安全員不得用肢體乾擾考生考試,沈問津自暴自棄,抱著胳膊背起了嶽陽樓記,試圖用傳統文化的力量催眠他那四平八穩的老板。

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倒車入庫流暢得像是事先練習過千八百遍,最終恰恰好停在了框的正中央,車身與左右邊線的間距近乎相等,跟駕校教學模範似的,與沈問津扣兩百分的行徑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場八人倒是都拿了駕照,但其中臥龍鳳雛不少。費列萊去年拿的駕照,途中科目二掛了四次科目三掛了三次;翠蔓兒上個月剛考出來,路都沒上過兩回;木子駕齡三年,但畢業前沒買車,畢業後進公司也一直蹭向之的車;小新情況同木子。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沈問津登時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你科目二要掛了”的“掛”咕到一半,偃旗息鼓。

月優站在他旁邊,盯著他手裡的簽,笑起來了:“這顏色好。”

齊客的手機:“你科目二要掛了。”

每人滿分一百分,嚴格按照科目二考試要求進行扣分,最後哪隊總分高,哪隊獲勝。

見此行不通,沈問津不信邪,抻著手指給錄音開了一點五倍速。“你科目二要掛了”的鬼畜感瞬間加倍。

和鬼畜的“你科目二要掛了”混合在一起,有種“掛了的不止是科目二,還有自己的人生”的感覺。

記分員大概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皺眉思索了會兒,說:“我請示一下。”

於是八個人裡隻剩了月優、齊客、向之仨能打的,還都分在了一隊。

但齊客很顯然不是一般的安全員——他不愛說話。

安全員一般會采取語言乾擾策略,即不停說話以擾亂考生的判斷。

齊客卻仍舊不受半點影響,側方停車的速度甚至比方才還要快些,隻是可能因為速度太快忘打轉向燈,扣了十分。

記分員:“倒庫不入,扣一百分。”

沈問津當起了強盜,在去往第二個項目的路上,直接踩了刹車,胳膊橫生出去,把那人鬆鬆捏著的手機搶過來,按了暫停,然後揣到自己兜裡。

壓線也就算了,停車的時候他腿又是一瘸,刹車踩早了,車頭沒入庫,還留在外邊。

齊客充耳不聞,像是聾了。

背到“時運不齊,命途多舛”,兜裡的手機應景地唱起了《消愁》。他掏出來一看,是周景汀打來的電話。

所以沈問津坐上駕駛座的時候還是信心滿滿的——突發情況還算能應付,安全員又不怎麼會乾擾自己,雖然自己技術不算純熟,但是慢悠悠晃過去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沈問津是他們隊倒數第二個抽的,反手抽了張紅色,抬眼一看,齊客拎著另一張紅色的簽站在旁邊,正和向之說著什麼。

齊客的手機:“你科目二要掛了。”

沈問津麵無表情地轉過頭,聲調毫無起伏,像個提線木偶:“好在哪兒?”

“曲線行駛壓線。”記分員道,“扣一百分。”

沈問津振臂高呼“導演英明”,瞬間滿血複活,整個人如沐春風,於是超常發揮,接下來的四個項目過得異常順利,除了側方停車的時候壓了一次線扣十分,近乎完美通關。

記分員毫不偏私,抓起筆就往本子上填:“停車一次,扣五分。”

沈問津一門心思報那兩百零五分的仇,把齊客手機上的錄音重新開開了,“你科目二要掛了”再一次回蕩在了汽車車廂內。

齊客轉頭問:“搶劫安全員扣多少?”

“不是。”沈問津說,“我啥都沒做,他就扣分了,顯得我先前的那一通操作很傻。”

“你不是啥都沒做。”記分員寫字說話兩不誤,“你打電話了啊。”

打電話……?

那句“相親”被齊客聽到了?

所以……這人喜歡聽八卦?一聽八卦就會分神?

沈問津即刻掏出手機,戳著屏幕給周景汀撥了回去。

“這麼快錄完了?”周景汀問。

“沒。”沈問津說,“但我想通了,相親比錄節目重要。你快跟我說說咋回事。”

“阿姨單位來了個新同事,某天話趕話聊到了子女。阿姨一聽,都是單身,年齡相仿,各方麵條件都不錯,就想讓你們認識一下。她怕打擾到你,就先找了我,估計一會兒就來找你了。”周景汀道,“我這不先和你通風報信一下。”

車窗外樹影斑駁,沈問津一隻耳朵貼著手機屏幕聽周景汀講話,另一隻耳朵豎起來聽記分員的動靜。

“直角轉彎壓線,扣一百分。”記分員一板一眼,報得很歡,“沒打轉向燈,扣十分。”

考試結束,齊客總計扣了兩百二十分,比自己的兩百十五分多了五分。

沈問津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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