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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唱歌賊好聽。”他說,“你信不?”

此時車輛恰好在等紅燈。齊客偏過頭來,舍給他一個眼神,又很快地把頭轉回去:“不信。”

“嘿喲你還不信。”沈問津懟他,“怎麼的,看過我的采訪,就沒聽過我在直播時唱的歌?”  沈問津很麻,閉著嘴不說話,半晌,憋出幾個字:“你這是情歌?”

沈問津:……

沈問津:……

包廂內光線黯淡,五顏六色飽和度極高的光在牆壁和天花板上打出各種圖案。沈問津被射過來的燈晃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就看見齊客垂著眸,捏著話筒的手腕骨突出,唱到了“with my heart”。

結果出人意料——沒通過。

那人把手機揣進褲兜,說:“沒什麼。”

然後沈問津就發現,這一圈裡就沒幾個人唱歌難聽的。

“當然。”他說,“我可是在教你怎麼唱情歌。所以齊老板,您學會了麼?”

沈問津對於這人的心不在焉有些許不滿,待唱完後把話筒遞給費列萊,戳著齊客的大臂問:“特意唱給你聽的,你怎麼不聽?不愛聽?”

“他練過。”向之往沈問津身邊坐過來一點,偷摸著揭費列萊底,“他報班學了一節課,就學了這首歌。等會你聽聽他唱彆的歌,鬼哭狼嚎。”

“你不太適合唱情歌。”他捏著指關節,笑著說,“沒什麼感情,‘我愛你’唱得像是‘愛情就是狗屁’。以後萬一和喜歡的人用唱歌來表白,對麵估計聽不出來,還以為你在公益演出,完了豎個大拇指說個牛逼就結束了。”-

沈問津挑了一下眉:“你怎麼看起來有點慌?有啥東西不能給兄弟看?”

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發現無人注意自己這邊——沈問津被費列萊控住了,倆人已經開始把盞言歡——隨即手指輕動,戳開了具體詳情。

費列萊站在地上跟著歌搖擺,歌曲結束時仍意猶未儘,扯著嗓子喊“再來一首”,齊客謙虛地擺了擺手:“獻醜了。”

前奏婉轉悠揚。沈問津看著蔚藍的光輕飄飄地轉到了齊客的半邊臉上,在小河流水的韻律裡唱出了第一句:

畢竟他臉皮沒厚到那份上,編輯一些可恥的帖子已經令他精疲力竭了,假若讓他剪輯他倆的cp視頻,或是寫他倆的同人文……

露娜不用說,專業的人民藝術家,一曲《青藏高原》差點給在座的各位當場送走;露絲能成為廣受喜音用戶喜愛的虛擬主播,唱歌自然也有兩把刷子。

齊客向後靠上了椅背,沉聲問:“怎麼驗收?”

他仍舊麵無表情,聲線也沒什麼起伏波瀾,周身的氣質和歌詞的內容挺不匹配的。

聲音很低。

“怎麼不是?”齊客振振有詞,“歌詞都是情情愛愛。”

“沒。”沈問津拍拍他的肩,“說你唱歌好聽呢萊哥。”

他的目光隨後往下轉,這才發現這人的嘴角微微上翹著,勾出了一個不那麼常見的弧度。

月優還在唱歌,他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點開了超話,打算看一看名人堂裡的小主持人都發些什麼微博,卻聽不遠處飄過來一陣熟悉的人聲。

齊客覺得,產出一份,他能緩一整天。

負責審核的主持人表示,帖子互動不夠,產出也有點少,希望自己繼續努力。

“我們都曾經寂寞,而給對方承諾……”

所以他更氣了。

須臾,他開口問:“那該怎麼唱?”

沈問津:……

“喲,也就是一人兩瓶的量。”費列萊衝他抬了一下下巴,“你兩瓶都喝不了?你不行。”

至於齊客……

他掏出手機一看,表情一凜——

於是等齊客唱完後,沈問津拱了一下他的肩,給出了自認為挺犀利的評價。

沈問津笑起來了,問:“咋了,難不成是和曖昧對象聊天,不想被發現?”

“哦對,下一首還得唱情歌。”他又補了一句。

最右邊留了倆空位,齊客和沈問津在向之的招呼聲中坐在了一塊兒。

倆人視線交彙,沈問津眨了一下眼。

ktv坐落於一座商場內。倆人推開包廂門後,看見其餘人已然到齊,十隻眼睛一齊望過來。

齊客有一瞬間覺得,要不就這樣吧,可能成為超話主持人這事注定與自己無緣。

產出……?

“逗我是吧。”沈問津撥了一下安全帶,沒好氣地說,“逗我很好玩?”

向之大學在民樂社呆過,月優則為了工時連著參加了幾年的合唱比賽。

沈問津看著一大籮筐玻璃瓶被抬上桌,“嗬”了一聲,對費列萊說:“點這麼多,要是我們喝不完,剩下的全倒你肚子裡去。”

“特意唱給我?”齊客的眸子終於轉過來,在不那麼明亮的角落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然後反手點了一首鳳凰傳奇的《最炫民族風》。

“問我,你算是問對人了。”沈問津把話筒拎起來,在手裡轉了一圈,“看我給你打個樣。”

沈問津聽到“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的時候是崩潰的。

卻一次也沒對上齊客的眼。

費列萊嫌氣氛不夠,和前台要了箱啤酒。

沈問津對於他人的隱私一向很有分寸感,沒繼續往下問,而是拎著啤酒瓶晃了兩下:“喝酒麼?”

“你總不能這麼好幾個小時下來就唱這一首歌吧。”沈問津老神在在地說,“你唱下一首歌的時候,我就聽著,聽聽看你有沒有進步,唱起來有沒有感情。”

“平常沒聽出來,萊哥聲音還挺好。”沈問津煞有介事地評價。

沈問津在大學裡上過聲樂課,小情歌信手拈來。唱歌的時候可能是想著挑釁一下某人吧,視線頻頻往他的方向飄去。

包廂不大,五個人分坐在四邊,費列萊坐上了斜前方的那把椅子,已經握著話筒開唱了。

他大爺的,要不是這人現在在開車,他準得撲上去比劃幾下。

齊客有點遲疑,囁嚅一陣,終究沒出聲。像是想編點理由,但沒能編出來。

齊客看起來沒學會,但可能也不太想承認,含混地“嗯”了一聲。

老板垂著眸子,另外半邊臉隱在陰影裡。他的手指搭在大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看起來並不是很專心。

紅燈轉綠,沈問津在車子驟然開動的音浪中聽見了不那麼清晰的一聲:“嗯。”

周遭昏暗,隻餘伴奏與歌聲。

竟然無法反駁。

齊客很輕很緩地點了一下頭,像是聽進去了。

齊客坐在沙發裡,悶聲不吭地看著他們說笑,忽覺褲兜裡的手機貼著大腿震了一下。

齊客捏著礦泉水瓶喝了一小口,視線從眼尾輕輕瞥過來,看不太出有什麼情緒變化。

沈問津:……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有沒有在聽。

齊客的聲線一如即往的冷,但合上過於熱情的伴奏時,聲音裡“冷淡”的特質就被衝淡了一些,另一種更為沉穩的感覺被凸顯出來,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又在逗自己,引誘自己跳腳,他卻在旁邊悄悄樂。

齊客偏頭問:“有進步麼?”

向之聲音沒刻意壓低,費列萊唱著唱著似有所感,在伴奏間隙站起來,飄到向之旁邊問:“你是不是說我壞話呢。”

“你不行”這三個字對於男人的殺傷力太強,沈問津當即跳起來了:“你說誰不行?今晚咱倆你一口我一口,誰先趴下誰是狗。”

屏幕上赫然是小主持人申請的審核結果。

聲音由遠及近,沈問津拎著酒瓶走到齊客身邊坐下,看見齊客的手指動了一下,手機屏幕就這麼滅掉了。

“彆耍賴啊。”沈問津又戳了他幾下,“我可是要驗收成果的。”

齊客搖頭。

“你在看啥呢。”沈問津問,“那麼入迷。”

音調沒那麼四平八穩。

費列萊隔著小半張桌子嚷道:“老板多少喝點,幫我減輕負擔。”

月優一曲唱罷,也挪了過來。

小姑娘學著短視頻裡東北姑娘的豪邁勁,拿著起子把沈問津手裡的那瓶酒開了,衝齊客抬了一下下巴,言簡意賅:“喝。”

又開了一瓶放到沈問津麵前:“你也喝。”

沈問津連連擺手:“剛喝了一瓶呢。”

“一瓶就倒了?”月優挑著眉說,“你這酒量不如我。”

“主要是沒東西墊肚子。”沈問津說,“乾喝容易醉。”

說罷,他忽地想到了什麼,側過身去扒齊客的包。

那包在齊客外側,沈問津懶得起身走過去,於是將身子往那邊靠了一點,一手撐著沙發,另一隻手伸長胳膊去夠。

木質香驀地濃鬱了許多,他才陡然注意到,自己和齊客離得極近,甚至於他稍稍抬起頭,就能看見齊客扣得沒那麼嚴實的領口,以及微動著的喉結。

“咋了津哥?”費列萊在一旁問。

沈問津乍然回神。

他夠著了齊客的包,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從齊客身上撤開。

而後把包拎起來,說:

“我記得老板帶了點零食。”

第67章 矛盾

齊客包裡放著兩袋炒花生米,應該是怕幾人喝醉,特意拿來的。

沈問津解開包裝,把它放上了桌。

“乾喝好無聊。”費列萊撐著腦袋坐沒坐相,忽地眼睛一亮,“誒,咱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怎麼又玩這個?”向之問,“你生日那天不是直播才玩過?”

“不一樣。”費列萊嘟囔著,“直播的時候會端著點,注意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玩起來就沒那麼儘興。”

露娜拉著露絲湊過來說:“玩!我們直播時都沒上桌呢。”

“歌就不唱了?”沈問津問,“開ktv包房玩真心話大冒險,夠奢侈的。”

“怎麼不唱?”費列萊當即點了一首歌,“想唱還是可以唱,邊唱邊玩嘛。”

眾人都接受了這個提議,於是大家石頭剪刀布決定誰先開始。

費列萊作為被選出來的幸運兒,抓著桌上橫放著的酒瓶轉了半圈,瓶口最終朝向了月優。

月優選了真心話。

費列萊冥思苦想,終於憋出一個問題:“說出最近最令你開心的一件事。”

“你這問題也太簡單了。”月優敲了敲桌子,“怎麼的,給我放水啊?”

“簡單點還不好?”  然而直到半小時後齊客也沒見人影。

費列萊目光閃爍,滿臉寫著“看我看我”,沈問津正打算和他湊活一下,餘光裡卻飄進了另一個垂眸坐著的影子。

“去哪兒看?”費列萊嚷著,“你能找得到?要不我們一塊兒去看看……”

人總是這樣,一鼓作氣才能一意孤行,一旦鼓歇了,支撐著自己乾傻事的心勁也就沒了,回過神來後甚至會感覺有點懵——

“你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月優問。

他不動聲色地舔了一下唇角,餘光又往老板那邊飄,卻見方才還在愣神的老板此刻竟凍了臉。

他的眼在室內轉了一圈,先把三個小姑娘排除了。

月優瞥他一眼,說:“我黑化了。”

死寂彌漫了整個樓道。

“姑奶奶。”向之笑著說,“輕點輕點,你當陀螺使呢。”

沈問津順著樓梯往下看,看著了支著長腿坐在階梯上的齊客。

今天來唱歌的這一路上,那人逗了自己好幾回,包括“不相信自己唱歌好聽”以及“點《最炫民族風》作為情歌”,很難說不是一種故意討打的心理。

老同學就是有默契,這都能找到。

好在老板看起來比自己還懵。

沈問津箍住老板的那一下很迅速,親上去的時候也很勇,但一旦那口提著的氣鬆懈下來,陡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後,他險些一頭撞死在沙發上。

以他的性子,應當不會去往人群喧囂處。

月優拍桌而起:“好!請好男人親在場的任意一人一口。”

新時代社會主義好公民不能一整天打打殺殺,既然如此,選擇那人作為大冒險的對象,讓他和自己同甘共苦一把,未嘗不是一種好的報複方式。

沈問津臨危受命,在大家熱切的目光中給齊客發了個微信。

他背對著樓道口,聽見有人來也沒有轉過頭,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鼻尖似是還縈繞著淡淡的木質香。

節奏漸緩,最終停在了垂頭坐著的男人身旁。

齊客仍舊沒有抬頭。

“那你給他發個消息。”費列萊眨巴眨巴眼。

“啥cp?”向之好奇地問。

但老板凍臉的原因他們終究沒探討出來,於是決定不糾結了,繼續玩真心話大冒險,邊玩邊等人回來。

有點窒息。沈問津想。

有些事是非做不可麼?

他幾乎還能感受到唇上殘存的觸感——挺軟的,親起來……

費列萊眼見的有點失望,但他很快又激動起來,因為他看見——

沈問津看著那人的發頂,想坐到他身邊,瞥見不那麼乾淨的地麵又有點猶豫。

沈問津覺得自己的報複行為還是卓有成效的,就是代價有點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沈問津主意已定,衝費列萊搖了一下頭。

月優開啟第二輪遊戲,抓著玻璃瓶繼續轉圈,一個不小心勁兒使大了,瓶子咕嚕嚕轉個沒完,險些被掄出去,被向之眼疾手快地把牢了。

所以沈問津雖然震驚,但並沒有特彆抗拒。

沈問津拎起玻璃瓶灌了一口酒,衝月優雙手合十拜了拜說:“噢我親愛的月優小姐,你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麼,怎麼到我這兒就轉了性?”

“我哪知道。”沈問津按著後脖頸轉了兩下,“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樓道裡的燈很暗,略顯沉重的大門應該是有些年頭了,推開的時候會發出酸人的“嘎吱”一聲響。

“不理人,卻又在意這些小細節。”沈問津一屁股坐上了餐巾紙,“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挺矛盾的。”

口感挺好。

沈問津:……?!

沈問津走下去,鞋子與階梯碰撞出有節奏的響聲。

齊客會在哪兒呢?他想。

吃瓜群眾很滿足,隻是當事人似乎狀態不是很好——

“我隻負責回答一個問題。”月優聳聳肩說,“回答完了,無可奉告。”

“畢竟……”他道,“親之前沒想過你會因為這個而感到不適,畢竟都是男人嘛,開點小玩笑,我以為沒什麼,就沒考慮你的感受。對不起。”

“他咋了,生氣了?”月優有點不敢喘氣,壓著嗓子問向之。

費列萊在旁邊唯恐不亂地上躥下跳:“來個大冒險吧津哥,刺激一把。”

沈問津登時笑起來了。

卻見方才還一動不動的人忽從兜裡掏出了一包餐巾紙,抽了兩片出來,鋪到了旁邊的階梯上。

圍觀群眾爆發出一陣尖叫。

“齊哥去哪兒了?”費列萊抿完瓶子裡的最後一口酒,乜斜著眼問沈問津。

“你怎麼不發?”

他道歉的時候低著頭,餘光感受到齊客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了一個來回。

意料之內,沒收到什麼回複。

“玩笑麼?”他抬起頭,沉沉地看過來,語氣莫辨,“你覺得……這是玩笑?”

齊客的眼睫顫了顫,仍舊不吭聲,沈問津歎了口氣,繼續說:“我和你道歉,我上嘴之前應該先詢問你一下的。”

齊客抿了下唇,沉聲道“失陪一會兒”,隨即起身,跨過呆坐在位置上的青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齊客的目光從眼尾晃過來,在不甚明亮的光影裡一觸即收。

齊客隱在陰影裡的半邊臉晦暗不明,眸光低垂,落在瓷質台麵上。

尾音在寂寥而狹長的走道裡蕩了幾下,被牆壁吞掉了。

“你為什麼不開心呢?”他看著從背後射過來的光將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猜猜,是因為……我貿然親了你麼?”

沈問津躬身坐在沙發上,胳膊肘撐著大腿,低頭抓了把亂發,忽然直起身,說:“我去看一眼。”

其實這個大冒險內容本身並不怎麼過分,限製比較寬鬆。“親”沒說是親哪個部位,親的對象也可以任意選擇。

沈問津:……

月優吸取了上回的教訓,重新發力。那瓶子顫顫巍巍轉了小半圈,最終瓶口朝向了沈問津。

沈問津能聞見木質香飄來又遠去。

拒絕自己的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錮住了老板,而後傾身向前,朝老板臉上親了一口。

“是挺好。”月優撐著腦袋想了會兒,“最近嗑cp比較上頭,嗑得超級快樂。”

他話音剛落,就聽著了沈問津丟下來的一句“不用麻煩,我找得到”,遂閉上嘴,看著青年推門而出的背影,感慨萬千——

沈問津走到了ktv大廳裡,眸光轉向不遠處的樓道口。

沈問津瞅了月優兩眼,覺得這善良的小姑娘應該不是個會整人的性子,於是欣然接受了費列萊的提議:“好男人就要接受挑戰!”

“你……在這乾什麼呢?”他輕聲問。

沈問津沒等到回答,已然習慣,自顧自地往下講。

“我怕的。”費列萊振振有詞,“但是你顯然不怕,你都敢親他。”

包廂內昏昏沉沉,走廊上的燈卻挺亮。沈問津的眼被驟然撲來的光刺了一下,微微眯了起來。

“應該不是。”向之說,“齊哥不至於因為這點小打小鬨生氣。”

齊客終於有了反應。

“抱歉。”沈問津很誠懇地說,“當事人覺得不好笑,這就不算玩笑。”

齊客好像很生氣。

但他不太敢抬頭去看。

等了許久,就在他按耐不住,準備一鼓作氣抬起頭觀察那人的表情時,驀地聽到了極輕的一聲。

“對不起。”齊客說,“我的錯。”

沈問津訝異地抬起了頭:“你有什麼錯?”

“開點小玩笑確實無傷大雅。”齊客的左腿往下踩了一級台階,“我反應太大。嚇著你了?”

“沒。”沈問津看著他,“就是有點好奇。”

“什麼?”

“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這話剛出口,沈問津就後悔了。

每個人都有不願公之於眾的往事,就譬如自己曾經差點被潛規則的那段過往。

齊客對親密接觸這麼抗拒,很有可能也是因為某個埋藏於時間裡、並不願宣之於口的心結。

他剛想說“當我沒講”,就看見齊客抿了抿唇,隨即很輕地眨了一下眼。

“因為……”他的影子靠過來,“和你說過的,我其實不太自律。”

“準確來說。”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是自製力不太行。”

第68章 回家

木質香混著淡淡的酒味一層層散開,沈問津被繁複的氣息裹得恍惚片刻,隨即回過神,問:“怎麼說?”

“比如……有些事,挺想講。”齊客捏了一下指關節,“但是不行。”

“什麼事?為什麼不行?”沈問津問。

“還不是時候。”

沈問津:……

沈問津有那麼一瞬間很後悔出來找齊客,覺得“把這向來說話隻說一半的人扔在外邊自生自滅”才是某種意義上的明智之舉。

“一定要等到除夕夜再說是吧。”他被氣笑了,拍著齊客的肩說,“我看你到時候能說出什麼。要是不夠勁爆讓我失望了,你得賠我精神損失費。”

齊客抬起眼,攥著凸起的膝蓋骨看過來,片刻後,沉沉應了一聲“嗯”。

沈問津被“嗯”得沒了脾氣,搭著膝蓋大大咧咧地坐著,沒繼續往下說點什麼。

包房裡很熱鬨,隻是過於熱鬨的社交挺消耗人的精氣。

相比較而言,樓梯間裡就得安然得多。

能讓人靜靜待上一陣,把被社交吸走的精氣神養一點回來。

他便沒急著回去,而是陪著人繼續坐了會兒。  沈問津撐著膝蓋從台階上站起來,轉了半麵身子,朝齊客伸出手。

[天,我刷到了什麼寶藏!]

想帶著布偶,公共交通是沒法坐了。齊客遂決定開車出行,跑上四五個鐘頭,問沈問津要不要搭順風車。

洛陽co的粉絲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轉眼已經破百。

[感覺斤斤一個月前剛來的時候還有點拘謹,現在錄視頻的狀態真的放鬆很多,還是7g養得好]

沈問津緩緩推開樓道門,往外邁出一步,說完了後半截話:“賭啊。”

更彆提這種主動給人回複,和人聊天的行徑。

“先到會咋樣?”沈問津問。

結果剛打開喜音準備找找靈感,就刷到了一則齊津cp的視頻。

……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吧。月優想。

“找到了。”沈問津瞥了齊客一眼,笑道,“剛找到呢,一個人在這兒生悶氣。彆急萊哥,我們這就回。”

洛陽co的眼簡直是放大鏡,能挑出一切自己看原視頻時注意不到的細節,包括一些小的肢體互動以及眼神交流,並對這些細節進行了全方位的解讀。

[他倆乾啥都在一塊兒!每次抽簽都是一對!]

但更令月優在意的,是視頻裡關於倆人互動的分析——

國慶就在眼前,鬆下客內部氣氛有點焦灼。

[關注力!]

“老板。”可能是覺得周遭太過寂靜了吧,他試圖說些什麼中和一下,於是從腦子裡扒拉出點話題,忽然開口問,“你說,萬一除夕夜那天你都沒告訴我那些事,怎麼辦?”

[我的媽我的姥我的褲子我的襖,他倆絕對談了!]

[山川blex 回複 洛陽co:進審核了,馬上放出來。今天三次有點事,來晚了]

同人文同人圖令人眼花繚亂,多到月優根本來不及看。她抱著手機從白天刷到了淩晨,覺得自己過於懈怠,決定爬起來寫視頻腳本。

“走嗎老板?”他問。

沈問津的目光從齊客垂著的眼裡落到下邊一級的樓梯,又重新落回齊客的臉上。

糾結半晌,終是自製力占了上風。她正打算掠過去,忽地瞥到了該博主的名字,往上滑的手隨即一頓。

“看看誰先到包廂裡。”他快走幾步到了樓梯口,說。

洛陽co給山川blex的回複長達十九個字一標點,除了一些必要的聲明外,月優從沒在互聯網公開平台上山看見齊客發過這麼一長串話。

齊客沒看他,收拾好地上墊著的餐巾紙,轉過身,三步兩步上了台階。

所以……洛陽co皮下是鬆下客的某內部人員?

他悶然笑了一下,隨即抬腳往右邊晃過去了,在心裡默數三秒,果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草他大爺的齊客,你耍我!”

[洛陽bsp; 回複 山川blex:山老師您今兒的視頻還沒上來,我還等著看呢]

“萬一呢?”沈問津撐著腦袋,“萬一你沒說,我就辭職。”

評論區已經湧入了一大波齊津批-

“挺難。”齊客評價。

齊津超話這幾天在過大年。

其餘人都還有存稿,趕一趕也能交差,但沈問津這兒就有點焦頭爛額了。

“這把父子局。”

自己先前的判斷有誤,洛陽co好像不是齊客。

[我把視頻給我gay蜜看,他說他倆不太直]

於是等齊客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後備箱,開了駕駛座的門往裡鑽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人一貓一齊扭頭朝他看來,動作趨近於同步。

博主名很眼熟——洛陽co。

作為一個誓不與資本家同流合汙的老板,齊客放假一向放得很滿。隻是視頻博主這份工作與其他工作有所不同,國慶假期流量高,身為創作者是必得抓住這個機會的。

齊客睨了兩眼,默不作聲地把手放了上去,被沈問津抓緊,隨即一個用力向前拉。

[救命,7g真的愛慘了斤斤]

齊客睨他一眼,說:“沒。”

沈問津坐在副駕駛,車子還沒發動,他癱在座位裡發黴,無聊地刷著手機。

月優深思片刻,決定還是不要打草驚蛇,待她籌劃一番後再找露娜露絲旁敲側擊一下,爭取早日摸透底細。

先有津渡賬號上的視頻與喜音的綜藝同時播出,後有岐真的躲貓貓視頻放送,齊津批捧著手機和電腦嗑生嗑死,一股腦衝進超話嗷嗷叫。

視頻剪輯流暢,轉場挺有節目效果,看得出來該博主具備一定的剪輯功底。

沈問津蹬蹬蹬跑回來,撲到齊客的背上,小臂攏過去來了個鎖喉:“我就這麼好欺負是吧。”

“走嗎?”沈問津鬆開手,再次問了一句。

視頻剖析了倆人的情感狀態,相較而言對齊客的心理剖析得更深入一些,且十分有理有據。

沈問津自然欣然同意,並提出油費平攤,被齊客拒絕了。

隨即又問:“賭不賭?”-

所以即便放假,那一周也仍然得發視頻,於是鬆下客眾人都在趕工,恨不能把時間掰成兩份花,爭取能在放假前完成雙倍工作量。

七天小長假,眾人各回各家,小小無人看顧,齊客便準備把它帶回青州。

沈問津白嫖人一路,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回屋盤算了會兒,決定帶上點吃的喝的,好讓人四五個小時的開車路途稍稍過得舒坦一點。

[嗚嗚嗚嗚勞斯真的好會剪]

[山川blex:洛老師太會剪了[可憐][可憐],又是為齊津絕美愛情哭泣的一天]

齊客平日裡冷成這樣,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做出這些細膩而繾綣的分析的人。

他冥思苦想了一天,終於想出了兩個選題,拉著相關人員拍了幾回,總算趕在放假前搜集完了素材。

“那得看你表現了老板。”沈問津笑道,“你要是沒履行承諾,我就走。”

[太太,餓餓,飯飯]

齊客拖著他往前走,眼裡的笑意灣在很淺的地方,須臾,“嗯”了一聲。

月優:……不是我不想工作,是上天不讓我工作。

那隻手瘦而不柴,掌心紋路分明,脈絡迎來送往。

齊客往左一指,看著沈問津側過身,蹬蹬蹬向左邊跑。

話音剛落下,他便飛速往外竄了幾步,長腿一邁就進了ktv大廳,一步不停地朝右邊晃過去。

“要不做博主單乾,要不給其他影視公司投簡曆。”沈問津聳了一下肩,“反正餓不死,說不定機緣巧合下直接一飛衝天。”

他就這麼看著青年手上的青筋凸起又隱散,任由自己被他從地上拽起來。

月優操縱著鼠標,啪地點了進去。

“你走不了。”齊客說。

“為什麼?”

他還沒來得及等到齊客的反應,忽聽一陣鈴聲響起,拿起手機一看,是費列萊打來的電話。

“幼稚死了,和費列萊學賭是吧?我當然……”

“我本來就得跑這一趟,花這些錢。”齊客說,“捎你是順便。”

“不會。”

齊客顯而易見地一愣:“你……辭職後乾什麼?”

月優看完,第一反應不是為倆人的絕美愛情哭泣,而是——

月優重新切進微博,果見這條視頻也被洛陽co發到了超話裡,轉讚評數傾刻達到了大幾百,山川blex被引過去留了條言。

出發那天下著毛毛雨,小小乖巧地坐在貓籠裡,被安全帶固定在後座上。

月優看著洛陽co和山川blex互動,更加堅定了“她”不是齊客的想法——

小跑幾米後卻又返回來,衝身後人問:“……包房在哪邊?”

“找到沒?”費列萊開門見山,“咋還沒回呢?”

沈問津挑了一下眉,一閃身也到了樓梯口,搭著齊客的肩說:“你喝醉了?話突然那麼多。”

[啊啊啊啊啊他倆晚上睡一屋]

沈問津說“你來啦”,小小“喵”了一聲。

齊客身子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地坐上位置,係好安全帶,“嗯”了一下,算是對沈問津的寒暄的回應。

車子發動,一路朝南邊駛去。

齊客的開車風格和他本人挺不像的。他日常做事是個沉穩的性子,但開起車來總愛踩著限速往前躥。

沈問津看著他行雲流水地超了幾輛車,不禁有些感慨——

某人的駕駛技術已經如此純熟了,而自己……

都沒怎麼上過路。

車子不一會兒便拐上了高速,接著一路向南駛去。

齊客開車雖快,但挺穩,穩得沈問津由不得昏昏欲睡起來。

他闔了一會兒眼,後知後覺這種老板開車自己睡大覺的行為好像不是很好,於是強打起精神坐直了,問:“吃不吃麵包?”

“不了。”齊客握著方向盤說,“你自己吃。”

沈問津究竟也不餓,隻是想找點事乾。麵包的包裝袋不是很好撕,他扯了兩下沒扯開,遂放棄了,轉頭從包裡摸出了一個橘子,又問:“那你吃不吃橘子。”

齊客飛快地分給他一個眼神:“我要開車。”

“你開你的就是了。”沈問津泰然自若地說,“我剝好喂你。”

第69章 導航

沈問津嘴上說話的時候,手指並沒有停歇,三五下撥去了果殼,還沒等齊客說“不”,那一瓣金瑩剔透的橘子就已經喂到人嘴邊上了。

齊客把著方向盤,臉上麵無表情,頓了幾息,還是張口咬了下去。

大概是因為一直目視前方,沒控製好方位,他咬下去的時候,牙齒蹭過了沈問津的手指。

這一下實在很輕,輕到幾乎無知無覺。但沈問津還是瑟縮了一下。

有點癢。他想。

大男人計較這點事好像顯得磨磨嘰嘰的。沈問津撚了撚手指,蹭掉上邊殘存的觸感,繼續剝出一瓣橘子,喂到那人嘴旁。

齊客頓了下,仍舊咬了下去。

這回咬得小心了不少,似乎是怕再次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指尖。

氣氛莫名有些微妙。

沈問津想說點什麼來緩釋一下,但腦子有點亂,沒能找到什麼應景的話題,於是乾脆閉上嘴,繼續專心投喂。

二人行止間挺默契,沈問津喂,齊客吃,不拖泥帶水,瞬息之間消滅了一整個橘子。

沈問津還想再剝,就聽見齊客說:“不要了。”  常洛:好好好,放假都粘一塊兒是吧。

“按鈕在座椅外側。”齊客說,“你把椅背調下去,睡會兒。”

顧念到仍在下雨,從地麵走不太方便,他們便打算從地下車庫回家。

於是他鍵盤上的“我發誓是真的”搖身一變,變成了“現在有了”。

“醒了?”他問。

“到了。”齊客說。

沈問津抿唇掙紮了半天,終究還是道德感占了上風:“還是你吃。”

“真不吃?”齊客把澱粉腸遞到了他的嘴邊,“我不吃,給你的。”

地下車庫的導視係統做得一團糟,齊客看了半天也沒看著指向十二棟的箭頭。他無語片刻,打開了高德地圖。

沈問津看著那背影漸遠,走上台階,陡然沒入建築裡。

澱粉腸是沈問津為數不多很愛吃的零嘴。

他在這片刻的清明裡,聽見耳畔飄過來一個熟悉的冷調聲音。

齊客跟著他東南西北拐了半天,輕輕吸了口氣,問:“回家也能迷路?”

沈問津覺得自己挺清醒,但也許是一路寂無人聲,汽車的音浪又一成不變,他癱著癱著就又有了困意,不知何時重新昏迷過去,人事不省。

沈問津“嗯”了一聲,既而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才清明不久的啞意。

齊客可能聽懂了他藏在話底的隱意吧,沒接話說“我有”。

“要不……”沈問津提議說,“去我家坐坐?”

“吃吧。”他說,“或者你咬一口,嘗個味道,剩下的給我。”

他看得好笑,遂在下邊評論了一句。

齊客掀起眼皮朝他看過去,須臾,解了安全帶:“叔叔阿姨在家麼?”

沈問津於是不負眾望地迷路了。

他“嗯”了一聲,陷入沉默。

高中的時候,學校對麵的小店裡賣澱粉腸。沈問津住校邁不出校門,就會央走讀的周景汀時不時幫他帶一根。

問津-:抽空去做下親子鑒定,萬一不是親生的呢?

常洛:真的?

他眨了兩下眼,思忖片刻,把門推開一道縫,略微透口氣。

這一睡就是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沈問津滿頭黑線地拖著行李箱,辯白的聲音略顯中氣不足:“這家去年剛搬的,我都沒回過幾次,在家時也不常出門,出門也都從地上走,根本沒走過幾回地下車庫。”

沈問津睜開眼,看見的就是齊客伸到眼前的手。

齊客悶出很輕的一聲笑,把腸又往他嘴上戳了一下。

沈問津看著這句話挑了下眉,隨即悠哉悠哉地往鍵盤上敲了倆字。

“12棟。”沈問津說,“咋啦,你能找著?”

常洛:哥,在乾嘛呢。

……草。沈問津想。

沈問津:……!

“嗯。”齊客說,“上個廁所。”

他“噢”了一聲,收起裝著零食水果的包,重新癱下去。

齊客瞥他一眼,補了句:“我也從沒想過跟著朋友回他家還得看導航。”

過了一陣,又說:“雨小一點再走。”

“半年不回家,一回家發現爹媽搬家了,也沒人通知我。”

他將其歸結於車內的悶熱與常洛不合時宜的玩笑,悶聲不吭地在座椅上癱了許久,才重新心平氣和下來。

齊客去了許久也沒回,沈問津大大咧咧坐著,有些百無聊賴地劃拉著手機,看見常洛發了條微博——

齊客並沒有空手回來,手裡捏了根噴香的澱粉腸,往旁邊遞過去一點,低聲問:“要麼?”

“你急著回嗎?”他驀地開口問。

拜常洛的胡說八道所賜,沈問津的心虛非但沒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沈問津看著這倆字,剛想賭咒發誓,就聽見旁邊的駕駛室傳來一陣門響,接著齊客邁著長腿坐了進來。

家在小區最中間,地下車庫共有兩層,時不時出現一個通往地下二層的岔口,地形複雜,沒那麼一目了然。

常洛:[大哭][大哭]

地下停車場外來車輛不讓進,齊客拉上手刹,似乎正準備叫他。

倆人下了車,沈問津去後備箱提行李,齊客去後座拿了貓籠,順便順了一把傘出來。

沈問津闔了會兒眼,頭控製不住地往下一點,既而被震得清醒片刻。

沈問津愣了下,張嘴想說“還能這樣”,不想唇瓣剛張開,那腸就已經懟進去了。

齊客這麼說,沈問津就有點忍不住。理智告訴他不能白嫖,但澱粉腸處於自己張嘴就能咬到的位置,特有的油香味不斷往自己鼻腔裡湧。

車子下了高速,開進了市區。

天陰得很,雲翳遮住了從天邊漏下來的光,襯得車內愈發昏暗。

剛睡醒渾身犯懶,沈問津不想動,遂揮了揮手說:“我不下去了,在這兒等你回來。”

然後他就看見齊客收回手,把剩下的半根腸吃了。

但當他的眸光瞟到了齊客抿成一條線的唇上時,不知為何,這句話在嘴裡轉了一圈,變成了“好”。

齊客輕輕搖了一下頭。

語氣其實挺平淡,沒帶什麼情緒,但配合上話裡的內容,就有點嘲諷了。

齊客點點頭,片刻後問:“幾棟?”

微微張著,骨節明晰,指甲修剪得很齊整。

他下意識咬了一口,聽見齊客在耳旁沉聲問“還要麼”,腦子一團亂麻思考不了,胡亂之下搖了搖頭。

“知道你不喜歡和生人打交道。”沈問津笑道,“放心,不在家,他們倆出門旅遊去了,四號才回。”

齊客點了一下頭,這回沒再說什麼,乾脆利落地下了車。

常洛:不會又是跟你齊老板在一塊兒吧。

沈問津:回家路上。

沈問津:沒有。

他其實更想說“我再賴一會兒”,但驀然的這麼一句沒頭沒尾,顯得有點不倫不類,於是話頭一轉,變成了這三個字。

沈問津眼睛一亮,在看見隻有一根時又黯淡下去,搖搖頭說:“你吃。”

上邊還有自己的口水。

常洛:你倆關係那麼好,我都要吃醋了!

沈問津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下了。

但是……都是大男人,齊客不介意,自己介意什麼呢。

在車內坐久了總會感覺有些悶。有人在旁邊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一旦隻剩自己了,那點子沉悶氣就逐漸變得惱人起來。

齊客沉默片刻,說好。

沈問津:……醋你爹。

一旦無事可做,昏昏欲睡的感覺便又浮起來了。

他下意識想扒拉點事來做,好顯得自己沒那麼心虛,於是給手機解了鎖,重新戳進常洛的對話框,看見對麵發來了兩條新消息。

沈問津心內一動,下意識想說“我沒事,醒著陪你聊聊天,萬一你疲勞駕駛睡過去就不好了”。

車內的溫度不冷不熱,窗外雨已停,天還是很陰,齊客正解著安全帶。聽見沈問津的動靜,他側頭朝這邊看過來。

乍然醒來時總會有一陣恍惚。他幾乎以為那隻手就要碰上他的臉了,但下一秒,它往旁邊錯開了一點,落上了他的肩。

窗外又淅淅瀝瀝落起了小雨。

沈問津拎著那裝著零食和水果的包晃了晃:“這兒都有,我不餓。”

懶勁又犯了,沈問津莫名有點不想下車。他癱在座椅裡揉眼,過了會兒,才嘟噥說:“我沒帶傘。”

沈問津扒著行李箱的拉杆,一臉生無可戀:“我從沒想過某天從小區門口走到家裡還得看導航。”

“這兒……”他朝窗外看了兩眼,“服務區麼?”

沈問津看著車庫裡的車輛進進出出,眸光又轉到了齊客半垂著的眼上,忽然覺得自己賴著不走的行為好像有點麻煩老板。

他還想接著調侃兩句,就見微博上那人瞬移到了微信。

有所不同的是,這次停在了小區門口。

齊客應著,開門準備下車,忽地想到了什麼似的,又轉過身問:“想吃點熱的麼?”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子又一次停下了。

常洛:???

沈問津:……

地圖隻會顯示他倆的方位和每棟樓的位置,但上邊連接樓與樓之間的路仍舊是地表的小道,找起停車場的路仍舊沒那麼容易。

倆人在車庫裡繞了好一陣,總算找著了沈問津家的那棟樓。

齊客在看見牆壁上“12棟”的標識時,鬆鬆呼出一口氣:“你……”

沈問津下意識以為他還想貼臉嘲諷,伸手就想去捂人嘴,被齊客一個側身躲過了,道出了後半截話。

“小區地下車庫真夠繞的。”他說。

居然不是嘲諷。

“是吧。”沈問津笑著接了一句,“真的繞,所以找不著回家的路不怨我。”

齊客瞥他一眼,似是語言又止了會兒,終於沒憋住:“所以從小區門口走到家裡還要開導航?”

“齊客。”沈問津把行李箱一撒,跳起來去勾他的脖子,“還以為你轉性了,到頭來還是嘲諷。”

卻聽齊客從胸腔裡悶出一聲笑。

“你他大爺的你還嘲笑我。”沈問津在人背上掛了半天,也忍不住笑了。

“草,都是什麼事啊。”他鬆開勾著人脖子的手,改為搭肩,笑得停不下來,“在自家小區的地下停車場開導航……”

第70章 關係

家裡的裝飾是新中式風格,因著搬來沒多久,後續一應雜七雜八的陳設還沒完全跟上,偌大的客廳就有些空曠,和著雨天冷調的自然光,倒顯出幾分冷清的氣息。

齊客坐上沙發,沈問津去冰箱裡覓食,順手捎了兩瓶果汁出來,放上了茶幾。

樓層很高,窗外下著小雨,沙發旁就是一整片的落地窗。

沈問津走到窗前站定,虛虛扶著窗框看了會兒。

遠方連綿的小山隱在雲霧裡,道路蜿蜒沒入地平線。天氣陰,來來往往的車都打著近光燈,和地上水坑反射出來的光連成了一片。

齊客坐在沙發上,也側頭看過去,破天荒主動開口寒暄了一句:“你這兒視野挺好。”

“是挺好。”沈問津從隱在雲翳裡的山丘上收回視線,“就是位置偏一些,去市中心不方便。”

他折返回來,也支著長腿坐上沙發,和齊客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齊客的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沈問津攥了下膝蓋骨,忽想到還沒和爸媽報平安,遂打開微信,摁上語音鍵,懶洋洋拖著腔調在家庭群裡發了一段語音過去。

“我到家了。”他說。

齊客的眸子輕輕瞥過來,沈問津晃著手機解釋了一下:“和我爸媽報個平安。”  齊客:。

周景汀對他倆關係的轉變猶為好奇。他問:“所以你倆現在關係很好?”

做他們這行的都有個職業病,觀看任何作品都無法從純觀眾的角度出發來欣賞,總會不自覺分析一下視頻構成、剪輯手法等,試圖找到些可供學習參考的地方。

老同學相見,有許多事好聊,從黑爺即將上線的app聊到了鬆下客的近況。

齊客:……

屏幕上赫然是費列萊和齊客的聊天記錄。

沈問津瞥他一眼,很自然地說:“我倆一起回來的,他開車,我邀請他上來坐坐,不是挺正常?”

“什麼主題?”齊客問。

沈問津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屁股在齊客旁邊坐下,試圖扭轉“我那話多的老父親把我托付給沉默寡言的老板”的場麵。他衝周景汀輕輕抬了一下頭,問:“喝點什麼麼?”

周景汀一麵穿鞋套,一麵張著眼往屋裡看,眸光在轉到沙發那邊的時候,連同聲帶一起卡住不動了。

沈問津同情地伸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好慘。”

“彆說了。”周景汀作泫然欲其狀,“前兩天膝蓋疼,去醫院一查,查出了風濕。”

“不用不用。”沈問津縮回胳膊,“我倆結束了。”

室內重新陷入沉寂。

沈問津有太多次和齊客單獨共處一室的經曆,倒是對此番沉寂習以為常。他自顧自從茶幾上把果汁拿起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轉頭問:“看電影麼?”

“阿姨跟我說你回青城了。”周景汀拍拍他的肩,“這不是多久沒見了,我就來……”

“都行。”沈問津一麵說,一麵摁著遙控器打開電視,恰巧瞥到了電視內置的喜音app,“謔”了一下,提議說,“要不看看這個?”

說罷,他從兜裡掏出了個保溫杯,旋開杯蓋喝了一口,看得沈問津一愣一愣:“你現在怎麼這麼養生?”

費列萊:!!你好過分,我要鬨了!

他倆用肢體進行交流的時候,中間還隔了一個齊客。齊客大概是被夾得有點難受,咳了一聲,幽幽開口:“給你倆讓個位?”

沈問津點了一下頭。

齊客自然沒意見,沈問津便點了進去,窩進沙發,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過了兩秒,他終於找回了喉嚨,把後半句的“看看你”字說出了口,接著囫圇往外吐了一句話,語速快得像是在被大鵝攆。

再僵持下去,估計又會繞回到“我倆高中不是關係不好麼”這個傷感情的問題。

齊客:。

“還行。”齊客道。

“瞧我這眼睛,這麼一個大活人坐這兒,現在才看著。這都多少年沒見了?我想死你了!”

大概是太激動,周景汀這一嗓子沒壓住,聲音一徑往屋裡飄。沈問津朝齊客看了一眼,果然見他往眉毛微微挑著,往這邊望過來。

他一愣,下意識回過頭,往齊客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後知後覺這一眼看的有點慌亂,像是心虛了似的。

齊客不吭聲,垂下頭去翻手機,片刻後終於找到了什麼,拎著手機懟到了沈問津麵前。

……這會兒,誰會上門?

“為啥?”周景汀又問。

片刻後回過味來:“不是,所以你倆現在關係很好?怎麼都沒跟我說過?”

周景汀擺擺手,總算止住了寒暄:“我帶了水。”

沈問津對齊客撂下句“稍等”,快步掠至門邊,透過智能門鎖,看見了門外站著的周景汀的影子。

……但是周景汀應該沒那麼脆弱。

齊客“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沈兄。”周景汀抓著他的手搖了搖,“我命好苦啊。”

齊客:……

“都挺好。”齊客說。

費列萊:你講一下嘛。他聽你的。

下邊還有一串對話。對麵眼見得並不死心,繼續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齊客道好,沈問津於是操控著遙控器點開了喜音。

費列萊:那你和津哥講一下,下一期和我聯動,我蹭一次聯合投稿。

電視上的喜音app和電腦上的界麵不太一樣,沈問津用著有點不習慣。

遙控器操控得不是很順手,他笨拙地挑挑揀揀,總算翻到了岐真前幾期發的一條和彆人聯動的視頻,眼睛一亮,偏過頭去征求齊客意見。

“問津在你那兒給你添不少麻煩了吧。”周景汀拍著齊客的肩,活像個操心自家崽崽的老父親,“要是他做得有哪裡不好,你多擔待啊。惹禍了就告訴我,我替你罵他。”

“沒想好。”沈問津轉著遙控器說,“到時候和你講。”

周景汀也知道齊客的性子,並不介意這人不愛吭聲的行徑,掰著手指頭算起了年份:“大學四年,畢業兩年,有整整六年沒見了。你最近咋樣?”

“不是。”他壓著嗓子問,“齊客?他咋在你家?”

岐真的這期視頻是一則歸屬於生活區的視頻,主題是測評上海美團上評分最低的三家飯店。岐真和老福倆人說話自帶搞笑色彩,視頻氛圍輕鬆愉悅,節目效果也是信手拈來,評論區反響還不錯。

沈問津把手機還給齊客,就聽他沉聲說:“話我帶到了。你自己決定。”

沈問津於是泰然自若地拉開門,寒暄的話張口就來:“你怎麼來了?”

話頭被打斷,他眉心無知無覺地蹙了一小下。

沈問津邊看邊進行頭腦風暴,看完忽地有了靈感,衝齊客眨了下眼:“下期視頻我也拉著你去做個挑戰。再讓我蹭一下流量唄老板。”

“什麼電影?”齊客問。

周景汀“噢”了一聲,了悟似的點了一下腦袋:“對哦,你到他那邊去工作了。”

齊客:你知識區,怎麼蹭?

齊客:自己和他說。

屏幕上就顯示了這麼多。沈問津挑著眉說了句“萊哥還挺活潑”,正準備把手機還給齊客,就聽老板說:“你往下翻。”

消息劃到了底。

可能是因為他從沒和周景汀說過他倆現在關係挺好,怕周景汀驀然看到齊客出現在自己家裡被嚇一跳。

但好在周景汀是個體麵人,天生會打太極,方才的話說了也當沒說,裝作才看到沙發上那人的樣子,瞪大了眼,小跑上前捶了齊客一小拳,開始滔滔不絕地說場麵話:

費列萊:齊哥!我也要蹭你流量!快和我聯動一下!

沈問津:……

沈問津正想就費列萊抽象的行為給出些評價,忽聽不遠處的大門“砰”地響了幾聲。

沈問津正喝著飲料,餘光往齊客那邊飄。猛地聽見了周景汀的這倆字,差點把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果汁噴出來。

“咋了,我倆關係不能好?你這人會不會聊天?”他笑道,“好像巴不得我倆是死敵似的。”

“沒,不是這個意思。”周景汀提溜了下膝蓋上的褲子,“不是他開車送你回來的麼?一般都是員工開車老板坐,到你們倆這兒怎麼反過來了?”

沈問津說:“當然因為我不會開車,而老板是個好人。”

“你不會開車你這麼理直氣壯?”

“沒事,遲早會開。”

“動動嘴皮子就會開了?”周景汀“嗤”了一聲,“誒,要我說,不如這個國慶假期你可以練練。”

他頓了下,繼續說:“不是我吹,我現在車技還行。我當你教練,保準你三天就敢上路。”

“不用。”

“謔,還不領情?”

“沒。”沈問津正在和人互懟的勁頭上,遂搭上了齊客的肩,朝周景汀笑了笑,“我老板會教我。”

他側過頭,對上了齊客的眼:“是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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