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問津嚇個半死,拽著齊客就往車的方向走去,搶過車鑰匙給它解了鎖,一徑上了車。
常洛:好有道理。
“首先是我……文字轉圖形能力挺強的。”沈問津說,“腦子裡的畫麵總是很豐富,用通俗一點的話講,就是喜歡自己嚇自己。”
不知是不是倆人的說話聲驚起了草叢裡沉睡著的什麼小動物,有個影子在黑暗中“嗖”地一聲一躥而過,留下搖曳著的重重樹影,嚇了沈問津一跳。
齊客吃過早飯就回家去了,他癱在沙發上發黴,看看電視玩玩遊戲刷刷手機,到點了去小區門口覓食,過得實在有點……
即便隔了一層布料,肌肉線條仍舊很清晰。
常洛:我不信。
有點硬又有點軟,材質挺舒服……
“有個說法。”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又毫無情感,極其像鬼片的畫外音,“淩晨的寺廟旁總會有飄泊無所依的孤魂野鬼聚集。不過他們一心向佛,是好鬼,不會傷人。”
於是晚飯後,他決定來點社交——
去微信上敲人小窗,騷擾一下他親愛的朋友們。
沈問津很輕地眨了一下眼,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沒回頭也沒吭聲,一徑走出房間洗漱去了。
齊客直接發來了一段視頻。
常洛:但是哥我現在有事要忙,太子爺抽風非要國慶也拍戲,說什麼“敬業愛崗”,營銷人設也太有一套了。
沈問津:?
“可惜,我沒能滿足我媽的願望,倒是越來越怕這些。我媽媽後來就很後悔,一個勁和我說對不起。我就和她說其實這樣也挺好,您再也不用擔心某天您兒子會去法製欄目做客,因為他根本不敢乾違法亂紀的事,總覺得乾了就會半夜撞鬼。”
齊客“嗬”了一聲,沈問津吃不準這是什麼意思,沒管,繼續往下講:
常洛忙,沒空接受他的騷擾,沈問津隻得另尋他人。
齊客替沈問津把車門合上了,轉身繞了半圈,上了駕駛室。
“其次,我有個很迷信的媽。”沈問津扭過頭,衝著齊客比劃,“你敢信,彆的媽媽小時候給孩子講格林童話,我媽媽小時候拿著從寺廟順回來的圖解,給我講十八層地獄。”
“這麼怕?”
齊客憋出三個字:“你加油。”
齊客:工作。
沈問津:“……謝謝你告訴我。”
“沒。”沈問津說,“挺精神的。”
沈問津安慰了他幾句,想了想,發了一個“國慶快樂”的紅包過去。
沈問津摸了下鼻子,繼續逗他:不信,視頻又代表不了啥,又不能證明你是現在拍的。
對麵靜了會兒,忽蹦出了八個字。
齊客:要不你上我家看看?
沈問津挑了一下眉,癱在沙發上懶洋洋打字:懶得動。
齊客:。
對麵沒了消息,料是繼續剪視頻去了。
沈問津實在無聊,又不好打擾人家工作,左思右想,準備放過齊客,尋找下一個人聯絡感情。
他刷了會兒朋友圈,刷到周景汀上午轉發的一條推送,遂戳開人頭像去了小窗。剛在消息框裡編輯好“在乾嘛”仨字,忽然聽見門鈴響了兩聲。
沈問津心頭一緊,隨即升起了一絲微妙的預感。他丟下句“馬上來”,小跑幾步去開門。
門口果然是齊客。
他背著相機包,眸子輕輕闔了一下,既而對上了自己的眼。
沈問津聽見他問:
“老城燈會,拍照去麼?”
第76章 照相
青州的地界被青江一分為二,江這邊是新城,江那邊就是老城。
齊客駕車,開過了青江大橋,就到了老城區域。
沈問津坐在副駕駛,抱著攝像機問:“你的視頻剪完了?怎麼來得這麼快?”
“剛剪完,在渲染。”齊客說。
齊客避重就輕地沒回答後一個問題,沈問津沒追究,接著問他:“你咋知道的老城有燈會?我啥也不知道。”
“朋友圈恰好看見。”齊客道。
燈會挺熱鬨,包圓了一整個廣場。另有步行街從廣場出來延伸至小巷儘頭,燈火通明,沿街賣著各色吃食和手工藝品。
沈問津和齊客肩並肩晃了一陣,身上多了一個斜挎包,一個竹編的小燈籠和一隻熏香,還有許多進了肚子裡。
他們倆從街這頭走到街那頭,又折返回來,途中沈問津始終沒見齊客拿起相機。
所以齊客說的拍照……
是指拍沈問津。
“啥情況?”沈問津被下令站在原地不動的時候還是有點懵,一邊下意識擺著造型,一邊拚命給齊客遞眼神。
“國慶,你微博營業一下。”齊客對於他凹造型的能力很滿意,抓著相機按 他往屏幕上敲了“你洗澡咋這麼久”幾個字,還沒來得及發,就看見對麵即刻又丟過來兩句話。
“謝謝津哥!”小男生振臂高呼,雙手捧過文曲星,像是在捧黃金。
齊客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回家後不過一小時,二三十張修完的照片已然發到了沈問津的手機上。
小男生還沒接話呢,齊客就先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好好說話。”
齊客:剛去洗澡了。
倆人正準備去彆的地方再拍一組,忽聽不遠處的鋪子上傳來了一聲驚呼。
不僅有沈問津藝術照似的個人影像,還夾雜著幾張氛圍絕佳的風景照。
他在床上滾了會兒,刷了會兒微博,又爬起來打了一局遊戲。直到一小時後,對麵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了一下快門,指揮他擺另一個pose。
齊客:睡了。
[青州燈會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都沒碰上你倆!]
於是他返校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著周景汀要卷子抄。
齊客搖了一下頭說:“這樣就挺好。”
“對不起。”不能social的齊客能伸能屈。
小男生撓撓頭,憨憨一笑:“校服扛造,臟了不心疼。”
卻見基本秒回的齊客半天沒動靜。
沈問津盯著最後一類評論挑了一下眉。
齊客點了一下頭。
“培訓去了。”
齊客“唔”了一聲,含糊地說:“家裡有點事。”
最後一句解釋很不像齊客的風格。他很少主動給自己的行為找理由,哪怕行為比較反常。
小男生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撐著膝蓋欣賞倆人說二人轉。他轉而又聽沈問津問他:“你現在高幾?”
本著不能我一個人彆扭,得拉個人同甘共苦的心理,他把這條評論截給了齊客。
[大家好,這是我老婆,對,我們官宣了]
不同於“不樂意被人調侃”,這種彆扭更多地還是來源於被嗑cp的對象。
在娛樂圈混跡多年,他挺熟悉觀眾們“嗑cp”這種行為,但真嗑到自己頭上時,他還是感覺有點彆扭。
“喲,那豈不是馬上高考了?”沈問津睜著眼四下打量,衝向不遠處的鋪子,反手買了個文曲星擺件遞給小男生,“高考順利!”
再抑或是什麼其他的、他自己也還沒挖出來的緣故。
“模特好。”齊客和他互誇。
沈問津:?你今天睡這麼早?
亂七八糟有點怪型的。
“你這拍照技術挺牛。”沈問津點著頭說。
沈問津的眉心輕輕蹙了一下,想問問對麵是不是碰上了什麼事,轉念一想,他要是想說他自己會說。
[費列萊不想上班:我也要拍!你倆孤立我!我要鬨了!]
齊客:挑著發個微博。
“確實。”沈問津歎了口氣,開始追憶往昔,“年輕真好,看到你這身校服,我就想到了曾經在運動會一舉拿下三個金牌的樣子。”
[嗑……嗑到了?]
再一看。
但未曾想齊客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這是花癡型的。
齊客:嗯。
“你倆是活人嗎?”
聽完沈問津的訴求,他眼也不抬地說:“我在抄我同桌的卷子呢,一張都沒抄完。你找你同桌去。”
沈問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想他的同桌啥時候這麼好心,一晃眼卻發現,那疊卷子好像有點白。
過了片刻,忽問:“你當時……乾嘛去了?”
齊客在旁邊涼絲絲地拆台:“第一年腳扭了,第二年表姐結婚,第三年參加藝考培訓,三塊金牌夢裡得的?”
這是同事攪局型的。
好嘛,一個字沒寫。
“不是。”沈問津扯了一把頭發,“那你提前跟我說聲,我稍微整下發型換套衣服啊。”
“什麼?”沈問津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齊客是在問高三那年的國慶。
[老板拍照技術有點牛]
數量還不少。
底下的評論漲得很快,畫風兵分五路——
“不是。”沈問津說,“死了。”
“高三。”小男生一五一十地回答。
回憶收攏,沈問津抓著相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照片,一邊懶洋洋地說:
沈問津捂著腦袋回頭瞪他:“要不你來social?”
或許是因為他們認識太久但直到最近關係才有所緩和,也或許是因為倆人間是上下級的關係。
“齊客!”沈問津咬著牙,“你咋突然這麼多話?不說話會死?!”
那年國慶,他跨省去參加培訓,結果還被老師放鴿子,兩天的假期完完全全折在了裡頭,十六張試卷隻寫了兩張。
彼時,周景汀恰好換位置換到了他的斜前方。但偏生這人也不知道這兩天乾了啥,十六張卷子愣是一張沒寫,正逮著彆人的卷子照貓畫虎,筆在紙上滑得快擦出了火星。
[看看攝影師]
確實挺好。
沈問津以為齊客在安慰人,而當他拿到成片的時候,發現——
沈問津和齊客當時正處於一天隻說一句半的階段。
同時飛來的還有他的一句話。
沈問津滿意了,把和人社交的活大包大攬地扛了下來。他扯著齊客上前幾步,問:“咋放假了還穿校服呢?”
齊客的眼神從燈火的縫隙裡舍下來,輕飄飄應了一聲“嗯”。
照片的構圖很舒服,裡頭的青年高高瘦瘦,從側邊打過來的光顯得他的臉棱角分明了許多。不那麼刻意的造型反倒給圖片上的人增添了幾分親和力,燈火下的眼眸灣著笑,端的一副開朗明媚的姿態。
“齊哥津哥!”一個穿著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從鋪子後邊鑽出來,揮著手朝這邊走,問了一個很有靈性的問題:
小男生歡天喜地地舉著文曲星走了。沈問津看著他那興高采烈的背影有些唏噓。
沈問津:……
沈問津閉了閉眼,想著偶爾打破一下僵局,把一句半變成兩句半也不是不行。
就在自己正準備開口求人的時候,齊客的一疊卷子已經放上他的桌麵了。
這是遺憾型的。
回得牛頭不對馬嘴,令沈問津以為自己在玩答非所問。
齊客做了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
他坐在沙發上撐著腦袋,單手編輯了半天,終於敲出一行發自肺腑的字:
齊客:晚安。
“嗐,咱們曾經國慶就隻放了兩天。”他說,“現在說減負,上頭管得嚴,假期得放足,都不許提前開學。”
這是……
沈問津沒有追究人隱私的習慣,這個話題就這麼拋下了,倆人繼續去彆處拍照。
這是問候齊客型的。
齊客:工作做完了,就早點睡。
“挑照片”這種事難不倒沈問津。他小公雞點到誰我就選誰地飛速抽了五張人像四張風景照,而後對著文案犯了難。
“那你呢?你當時也一個字沒寫,是乾嘛去了?”
沈問津把相機遞給他,抬眼問:
於是他刪刪打打編輯了半天,最終還是化繁為簡,回過去倆字——
沈問津:晚安。
齊客確實沒睡。
煎熬著產出了兩支cp視頻後,他得到了超話裡大批群眾的認可。“洛陽co”這個小號也積累了一大波粉絲,不停有齊津批湧去他評論區和私信裡催他更新。
他原想趁著放假前再產出第三支視頻,可惜那陣子忙,產出的事也就拖到了現在。
其實剪這類視頻本身並不費事,素材量少,素材也不瑣碎,更不用考慮機位穿插和圖像音頻匹配的問題。
但是極其耗費情緒,以至於他剪一會兒就得歇一會兒,防止自己過於上頭。
在剪完第三支視頻並上傳後,他再次提交了小主持人申請。
由於視頻裡展現出了高超的剪輯技術和纏綿悱惻的分析能力,這回名人堂沒再提彆的要求,很痛快地通過了他的請求。
審核通過的微博和沈問津發來的截圖在同一時間響起了消息提示音,兩者都極具衝擊性,看得他再次衝了個涼冷靜冷靜。
冷靜下來後,新的問題產生了——
小主持人申請都沒那麼費勁……
想成為大主持人的話,該怎麼往上爬?
第77章 小新
國慶的第三天,沈問津剪了一個下午的視頻,回過神來時,天已經黑了。
這期視頻的主題是介紹在鬆下客工作的一天,相當於一期vlog。
鬆下客每周都要開選題會,大家一塊兒探討選題。沈問津參與了上周的會議。
待他粗略介紹完自己的想法後,費列萊先發製人。
“這有啥看點?”這小卷毛轉著筆說,“咱們這一天的拍拍視頻剪剪視頻,枯燥無聊,有啥好看的?”
向之倒是挺看好這個選題:“之前不是有好多觀眾留言說想看拍攝花絮,說明對咱們的幕後生活挺感興趣。這期vlog不就是挺好的一次幕後生活記錄麼?”
“準備安排啥可以整節目效果的環節?”木子隔著桌子問沈問津。
“倒也不一定要節目效果……”向之替沈問津回答了,“就記錄最真實的一麵,觀眾會愛看。”
“說實話,你們幾個就是行走的節目效果。”沈問津沒坐下,撐著桌子笑道,“我剛來那會兒,真的每天都會被你們笑到。我當時就想,怎麼會有氛圍這麼友好的公司,所有人彼此互相關心互相照應,每天都有笑不完的笑料。我還和我朋友說,能在這種地方乾活,貸款上班我都願意。”
“真的?”費列萊眼睛瞪大了,一伸手說,“那你工資給我。”
沈問津一巴掌拍他手上:“你怎麼這麼煞風景。” 比如木子來的第二天因為水土不服而發了高燒,燒退後想跑去老板辦公室提辭職。但他生病的那段日子裡公司新來了一個小姑娘,他在邁進辦公室前聽見小姑娘乖乖巧巧叫了他一聲“木哥”,直接原路返回,發誓公司在人在,公司亡人亡。
齊客頓了頓,說:“不遠。這家好吃。”
“他做到哪兒了?”提到工作,沈問津來了精神。
“後天要發的視頻剪完了。”齊客道。
等麵涼的工夫,沈問津抱著胳膊沒事乾。見齊客正飛速往手機上打字,他遂寒暄了一聲。
“吃啥?”沈問津繼續問。
“確實。”向之表示讚同,忽地想起什麼似的,“誒”了一下,“齊哥,你還記得小新剛來的時候有多瘦不?”
沈問津“噢”了一聲,仍舊不怎麼放心:“真沒啥好改的?”
齊客沉默幾息,忽問:“曾經剪過vlog?”
“我們於是想了個方法。”
“所以水平可以。”齊客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改不動。”
那邊再一次陷入沉寂,三秒後,突然問:“你是不是很無聊?”
沈問津下意識“噢”了一下,片刻後回過味來:“你怎麼在這家?跑這麼遠?”
“……牛肉麵。”
“沒。”齊客說,“小新跟我彙報進度。”
齊客的聲音在靜謐之處響起來,經過電流的處理顯得更低沉了些。
齊客給手機鎖了屏,抬起眼,撞上了沈問津的視線。
“加番茄了麼?”
“你現在在乾什麼呢?”他問。
麵涼了一些,沈問津撈了一筷子起來,邊吸溜邊含糊地問:“怎麼樣?”
“小新啊……”向之一如既往地笑嗬嗬,“小新剛來的時候膽子可小了,我們跟他說什麼都是好好好。齊哥說這樣下去不行啊,什麼都好好好的話,就沒有自己的想法了,最終靈感會被磨沒的。”
“這倒是……”沈問津點點頭,後知後覺對麵看不見,於是把肢體動作轉化成了語言,“這家麵館確實是我吃過的店裡排得上前三的。那行,我馬上下來。”
不成想半小時後,他等到的回複是——
對麵靜了會兒,片刻後,飛來了一個語音電話。
“不是老板你彆放水。”沈問津有些急,摁著語音鍵從椅子上站起來,“提點建議唄,我明天就發了。”
“當然沒那麼快。”向之笑了一下,“不過算是個好的開始。他其實有時候挺急,但就是怕我們會因此對他產生什麼看法,所以一直裝溫吞老好人。”
“新哥好努力。”他說,“新哥的視頻我在來這兒之前就刷到過幾回,每回都能安安靜靜看到結尾。我曾經也做過這類視頻,刷到後就把他的視頻和我自己的做了對比,發現不論是措辭還是視頻節奏都高出很大一截。影視區的視頻雖然剪輯量不大,但是稿子挺難寫,和咱們這種即興成分更多一點的創作方式不同,它是以文字推動圖像音頻的產出,挺費腦子的。”
比如費列萊是被齊客從評論區挖過來的,舌戰群儒的他絲毫不慌,思路清晰,論據充足,言辭犀利而略帶嘲諷,噴得一群人漸漸閉了麥。
沈問津撥了兩筷子麵,歎了口氣。
“後來我們發現他偶爾流出來的暴躁屬性還挺有節目效果,某次拍桌而起被觀眾蓋章‘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於是這就成了他的經典動作,他本人漸漸地也就沒那麼拘謹,敢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齊客應了聲“嗯”:“比現在的費列萊還瘦。”
沈問津接受了這個說辭。
雖然小姑娘乾了一個月因為家裡有事離開了,但木子仍在崗位上堅持到了現在。
“沒放水。”他說,“確實挺好。”
“準備吃晚飯。”齊客回得很快。
挺好,沒啥要改的地方。
可能是麵碗裡不停往上竄的熱氣把這人捂得暖了一些吧,沈問津竟然從他不甚分明的目光裡看出了些許的柔和。
聽見門口的響動,他從手機裡抬起頭,掀起眼皮朝他看來。
“麵。”
“你們笑成這樣,我和露絲還播不播啦?”
回憶收束,沈問津把剪輯的源文件以及它鏈接的素材打包發給齊客,而後準備洗耳恭聽那人的評判以及建議,再根據回複自己改一改。
“什麼方法?”沈問津把麵咽下去,好奇地問。
他重新癱進椅子裡,一隻手把手機放上桌開了免提,另一隻手攥著扶手轉了半圈。
“我和齊哥假裝在選題方麵產生分歧,越說越激動,最終大吵一架。當時隻有小新在場,他理所當然得來勸架,但我和齊哥打定主意一直吵,最終把人給逼急了,崩潰地說你倆愛吵吵吧,多大點事兒還要吵,我看公司得完。”
“小新是……一年多前來的。”齊客說,“你想象不到小新剛來時是什麼樣。”
“然後我和齊哥立馬不吵了,回頭看他說你不是挺有想法的麼?彆總好好好,多拿點態度出來。”
齊客和向之嘮著過往,沈問津就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聽,聽著了許多鬆下客不為外人道的趣事。
沈問津“噢”了一聲,笑道:“那真挺好。”
兩碗麵看起來一模一樣。沈問津隨手撈了一碗推到另一邊,在齊客麵前坐下,接過他遞來的筷子,先不吃,而是將它放在一旁晾涼熱氣。
在場的都笑成了一團,笑聲穿透了會議室的玻璃門,直奔露娜露絲的直播棚而去,惹得露娜把耳機一撂,跟直播間裡的觀眾們道上一聲“一會兒回來”,便衝到會議室門口控訴起了幾人:
齊客抿了一下唇,撈起手機給向之打電話。
“是哦。”向之恍然大悟。
“新哥這就轉性啦?”沈問津問。
“在看什麼呢?”他問,“這麼入神,不吃飯啦?”
“他胃不好。”齊客淡聲道。
沈問津套了個鞋就往外走,匆匆趕到北門旁的麵館時,就看到齊客坐在靠近門的桌子旁,麵前放著兩個大碗。
“晚飯吃了麼?”齊客問。
“嗯。”沈問津一五一十地說,“還剪過挺多。”
“然後呢?”
“是呀。”向之說,“還得是咱這兒的夥食好,他胖了起碼有三十斤了吧。但費列萊咋吃不胖?”
天邊的火燒雲向室內鋪進了一點暗沉的紅色,沈問津沒來得及開燈,半邊屋子就被暖融融卻又不甚明亮的色彩侵占了。
“啥麵?”
“我在你小區北門的榮榮麵館,來一起吃點?”
“什麼?”沈問津一愣,隨即摸了一下鼻子,承認道,“確實有點。”
齊客“嗯”了一聲,沈問津繼續道:“新哥的稿子每次都是從早到晚寫一整天,扣字眼扣得很細。我來這兒了之後才知道,節奏之所以那麼流暢,都是他一點點磨稿子磨出來的。”
“還沒。”
比如……
沈問津在來鬆下客之前,某天中午發了失業微博,當天晚上上了熱搜。齊客大半夜給他們打視頻電話,在電話裡吹了沈問津半小時,最後問他們同不同意自己挖沈問津過去。
他們從沒見老板說過這麼多話,嚇個半死,差點以為老板失心瘋,老板說啥他們都應好。
向之說至一半時,齊客的臉就癱了,險些按上掛斷鍵。然而下一秒,手機被沈問津眼疾手快地搶了過去,青年衝著屏幕道:“向哥你繼續說,彆管老板。”
“好嘞。”向之皮這麼一下很開心,把這件事完完整整講了一遍,還模仿著齊客的語氣和沈問津學了好幾句,最後下了個定論:“齊哥當時肯定是喝酒了,不然哪來的那麼多話。”
“真喝酒了?”和向之聊完,掛了電話後,沈問津還想再逗幾句,遂抬起頭這麼問齊客。
齊客不吭聲,凍成了冰雕。
沈問津啪地撂了筷子,笑成了招財貓。
第78章 密室
假期的時間過得飛快,七天流竄得像七小時。沈問津窩了三四日,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要上班的時候。
他倆吃過晚飯,啟程回上海,又遇上堵車,到家時已近夜半。
屋子裡悄無人聲,客廳一片漆黑。雖還沒有人睡,但大家都杵在各自的房間裡處理事情。
他倆滑著行李箱一路往裡走。沈問津即將進門時,袖子忽被齊客扯了一下。
“怎麼了?”沈問津回過頭,低聲問。
“你……”齊客頓了頓,措完辭,繼續說,“餓了麼?”
“你咋老想著大半夜給我投喂。”沈問津笑起來了,“我晚飯吃得可撐了,不餓。”
齊客點了一下頭,又問:“明天拍密室是吧?”
“嗯。”沈問津拖著行李箱杆,“和萊哥度哥也說好了,我回房間後再斟酌一下,選個本。”
沈問津於兩天前和齊客說了下次視頻的主題——玩密室逃脫。
齊客聽完他的想法,垂眸沉思了會兒,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如沈問津所料:“你不怕?”
“怕。”青年懶洋洋癱在座椅上,轉著筆說,“但就是這樣才有節目效果嘛。而且玩密室的時候可以給自己下心理暗示說那些都是假的,再不濟我從頭叫到尾。”
況且你的氣質可比鬼要冷,站那邊都能讓鬼認祖宗。他心道。 “沒事津哥。”小姑娘在旁邊樂得花枝亂顫,從兜裡掏出了一疊黃符紙拍在桌上:“這個是轉運令。遇到指定人選的單人任務時,假如你不願意去,可以用它,然後找人代你。”
店員推開了密室的門,三人魚貫而入。
齊客挑著眉,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密室……這種集體活動一般是主賬號上的內容。”
下一秒,耳廓被人碰了碰,掛在耳後的係帶掉了下去。
視覺被剝奪後,觸感就顯得猶為清晰。
費列萊終於摘了眼罩,重見光明。
半天沒聽到回應,他又顫著喉嚨問了一句。
“可以。”齊客想了一陣,“和店家事先聯係好,確定可以拍攝。另外密室好好挑。”
“天,真的是你們!齊哥萊哥津哥……”
倆人杵原地光磨嘴皮子不動身,齊客在後邊聽得有些麻,摘了眼罩上前兩步,伸手把麵前的房間門推開了。
小姑娘和他們合了張影,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承諾書和免責申明,大家簽字畫押。
“眼罩摘了,進來。”
單子上給了三種模式——我膽子很小(恐怖程度稍稍下調)、我膽子一般(恐怖程度不變)、我膽子超大(恐怖程度稍稍上調)。
“所以不是全去。”沈問津說,“就咱倆,再加個費列萊。萊哥他上次不是說蹭一期聯合投稿麼?還有老度去跟拍。”
這眼罩摘得……出其不意。
……這麼爽快?錢多得沒處使?
老度沒咋出過鏡,小姑娘叫不出名兒。費列萊即刻搭上了老度的肩說:“這我們攝影,老度。”
看見他們四個推門而入,前台小姑娘登時眼睛一亮。她噔噔噔從櫃台後邊跑出來,興奮地像是馬上要去火星旅行:
費列萊頓了下,繼續問:“話說現在是不是可以摘眼罩了?”
“買兩張。”齊客說,“掃哪兒?”
門後是一條漆黑狹窄的走道,帶著眼罩看不見路,五感隻剩了四感。
“沒啥。”他清了清嗓子說,“很安全,除了我們四個之外,沒能看到什麼活物。”
費列萊把單子遞給小姑娘,高呼:“反正差不多,真男人就要玩頂配!”
然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聽見已經遠去一些的腳步聲重新折返回來,接著麵前晃過了一陣似有若無的風。
“主要就是真人NPC的數量和行為略有不同。”小姑娘說,“不過其實差不太多,畢竟密室中恐的大基調還是在的。”
肩上搭著的那兩隻手源源不斷傳來熱意,木質香很輕很淺地渡過來,令沈問津眼罩下的睫毛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沈問津的眸子輕輕眨了一下,終於被喊回了神。
“冤枉錢?”齊客挑著眉,視線從眼尾流過去,“到時被嚇哭了耽誤進度……”
沈問津恍了一下神。
“三種模式有啥不同?”沈問津抬起頭問。
沈問津:……
費列萊挺興奮,衝鋒在前;沈問津怕鬼,排最中間;齊客斷後。
“好像到目的地了。”費列萊說,“前麵有塊東西,但我不太敢碰。”
“你咋不摘?”費列萊嗆他。
“你啥意思?”沈問津瞪大了眼。
“那行。”費列萊大筆一揮,在“我膽子超大”上畫了個勾。
沈問津撚著耳骨的手放下了,垂眸看著地上的明暗交接線,含糊地應著。
“密室恐怖程度可以微調。”小姑娘指著另一張單子說,“在這邊畫個勾就好。”
“對。”沈問津說,“你摘了看看四周情況唄。”
工作日下午,密室人不多。
“你眼罩摘了?”費列萊敏銳地從這三言兩句裡捕捉到了什麼,笑道,“這次膽子這麼大?”
“我不敢。”沈問津理直氣壯。
“度哥!”小姑娘把人名補全了。
直到走在前麵的費列萊“臥槽”了一聲,突然頓住腳,沈問津肆意發散著的思維才被收回來,後知後覺出了一點害怕的情緒。
麵前是一間亮著燈的教室,和外頭走道裡昏暗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教室裡擺著四排桌椅,最前邊放著一張講台,四周的牆上掛滿了名人名言,看起來挺正常。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沈問津鎖喉了。
準備就緒後,齊客、沈問津、費列萊三人領了身份牌,按照小姑娘的指示,帶上眼罩,雙手搭著前麵一人的肩,排成了一列。
“那你來?”費列萊壓著嗓子。
“對不起,我閉嘴。”來不起的沈問津能屈能伸。
沈問津心念一動,扯了下齊客的袖子,把他拉得低了一點頭,而後湊到他耳邊耳語:“你這不是花冤枉錢麼?”
齊客的眼挺長,眼尾沒什麼弧度,隻是由於他個兒高,看人的時候總會微垂一點眸子,尾部就彎成了一個微微向上走的形狀。
難得的是,近乎一點害怕的情緒也沒有。
沈問津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他有點猶豫,剛想說“這運也不是非轉不可,咬咬牙就挺過去了”,就聽見耳畔飄過來一句“行”。
“旁邊有啥?”費列萊沒摘眼罩,還在怕。
“瞧你這點出息。”沈問津拍拍他的肩,“簽單子的時候還勾的‘我膽子超大’呢,這會兒就萎了?”
耳後的觸感仍清晰地殘存著,令他不自覺抬起胳膊,撚了一下耳骨。
沈問津能聞見木質香從身後飄到身前,同時飄來的還有低沉的一句話:
沈問津伸手就要拿,小姑娘先他一步把它們全都攬回去了:“50一張,一張隻能用一次。”
沈問津回房去細細挑了會兒,挑出了一個恐怖程度中等的校園主題的密室。他把鏈接分享給齊客和費列萊,確定沒問題後,連夜買了四張票。
四人走進店裡的時候,店員正閒的發黴,窩在椅子裡看肥皂劇。
沈問津看見齊客站在他的眼前,捏著眼罩的手正往下落。
他的思緒開始四處飄,在腦內構造著輪廓清晰的圖像,從齊客骨節分明的手過渡到了齊客的眼。
三人就站位問題統一了意見——
然而待四人一個接一個走進去後,那木門倏然自行合上了。
“什麼意思?”費列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驀地跳了起來。
沈問津也是一抖,正想說“估計是要求我們開鎖從這兒逃出去”,就見費列萊原地轉了一圈,隨即抓住了自己的胳膊,高聲背起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製,愛國敬業……什麼來著?”這小卷毛抓著沈問津搖了一下。
場麵有點太過抽象,沈問津被搖得無語片刻,把後麵的倆詞補全了:“誠信友善。”
補完後不忘調侃一句:“說好的‘我膽子超大’呢,怎麼看起來還沒我大?”
“你不懂。”費列萊緩了一口氣,“我背這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時不時複習一下新時代公民的基本素養,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老度端著相機,字正腔圓地在旁邊配畫外音:“正能量,剪進去,求求了。”
“你個攝影咋還帶開麥的?”費列萊猛地把頭扭過去,瞪著眼問。
經費列萊這麼一打岔,恐怖的氣息蕩然無存。沈問津小心翼翼地摸到門旁,正準備看看門鎖的情況,忽聽牆角處的喇叭躥過一陣刺耳的電流聲。
沈問津和費列萊跟也過了電似的一齊抖了幾下,就聽它播放起了一道音頻。
第79章 抓手
“慈山中學2018級三班有個女生,名叫陶書慧,於高考前的某天半夜離校出走,自此再也沒有回來。”
“你們幾人很關心陶書慧的情況,畢業後決心來學校一探究竟。探尋之路的第一站便是曾經的教室。”
“可是教室似乎有點奇怪,具體哪裡奇怪你們又說不上來。你們正準備好好徹查一番,教室門卻忽然合上了。”
牆角的喇叭說話還自帶bgm,時不時“嗡”一下。它每說一句,費列萊便往後退一步,漸漸便從講台旁邊退到了第二排的位置。
他想拉開椅子坐下卻又不敢,一轉頭就看見老板氣定神閒地坐在第三排,眸光低垂,似是在思考。
……老板不愧是老板,這麼點信息量,自己還怕得要死,他都能開始分析了。
費列萊佩服不已,恐懼感瞬間消退了不少。他驚喜地叫了一聲:“齊哥,你這就有思路了?”
齊客抬起眼,過了會兒,才恍然回神似的問:“什麼?”
語氣很疑惑。
費列萊:……
感情這人方才不是在思考如何逃出密室,而是在發呆。
密室裡發呆,什麼毛病。
倆人交流時,那念白到了尾聲,喇叭頓了頓,叫出了最後一句: 沈問津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撐上了一旁的桌子,垂頭消化著紛至遝來的懼怕情緒。
“但是教室裡線索實在太少了,你們得逃出教室,前往其他地方尋找線索。”
“就是要怕才好玩嘛。”沈問津說。
“先看看再說。”沈問津轉過身,視線在教室裡環視了一圈,“我去看名人名言。”
說完這話,它又“嗡”地拖長嗓子放了最後一個屁,而後徹底偃旗息鼓。
不怪費列萊這麼問。
人在恐懼到極致的時候,往往是發不出聲音的。
“什麼意思?”費列萊還是不敢坐下,杵在過道裡當稻草人。
應該也挺正常。
沈問津摸了一下鼻子,含糊地說:“有點熱。”
齊客向來不信鬼神,很少會怕這些東西。
“發現什麼了麼?”
沈問津“噢”了一下,抓了把頭發說:“這密室有點太平靜了,啥時候來點刺激的。”
他正準備去講台上瞅瞅,剛抬腳走了半步,“來點刺激的”夢想成真——
是在回答費列萊。
也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齊客翻書的手一頓,沒抬眼:“沒,教材嶄新,沒有圖畫痕跡。”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心很躁。
緊接著,手背被人覆住了。
他抿著唇,兀自站在桌邊,感受著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目光在黑暗中找不到落點。
手背上的觸感溫潤乾燥,明明溫度不高,但沈問津幾乎覺得那一整片都在燒,一直燒到了手腕,又被寬大的、垂在桌上的衣袖湮沒。
約莫十幾秒後,燈亮了。
“你倆都在那兒呢。”小卷毛嚷道。
“津哥你耳朵咋紅了?”他問。
好在黑暗並沒有持續多久,那來勢洶洶卻又無從分辨的情緒也沒有持續多久——
聽見費列萊問,他也不回頭,漫不經心地回答了句:“應該是要找到密碼,然後開鎖出去。”
曾經和周景汀玩鬼屋,他就一直攥人胳膊和手,險些把周景汀的皮膚攥出淤青。
“居然還能熱起來?”費列萊抱著胳膊搓了搓,“我快凍死了,總感覺鬼氣森森的。”
考試?啥情況?
他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聽見費列萊還在嚎:“你們在嗎,我啥也看不見。”
老度作為攝影不能慌,在進密室前就被告知了裡頭會安排的突發狀況,此刻早有了心理準備。
齊客正坐在他旁邊,信手翻著桌上的教材看。
濃到化不開的暗色裡,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撐著桌台的那隻手上。
線索沒找到,倆人倒是翻出了三根熒光棒。費列萊抓著戰利品走下講台,正準備給齊客瞅兩眼,就聽牆角的喇叭又鬨了鬼,放出了另一道音頻:
他聽見齊客在他身旁沉聲說:“在。”
費列萊坐上了齊客前邊的位置,正打算拍拍身邊的凳子叫沈問津過來,卻見他那好兄弟已經一屁股坐到老板身邊了。
齊客掀起眼皮定定看了他一瞬,輕聲問:“不怕?”
許是因為上一秒還怕極,下一秒就被齊客的安撫拉回了現實,轉變得有點太快太猝不及防,大悲大喜間總有彆的情愫會被激蕩而出,不足為奇。
沈問津:……
名人名言裡有些數字,沈問津一一掃過去,沒發現什麼規律。
這一聲的聲線過於熟悉,以至於他轉瞬間便從漂浮無所依的恐懼中踩上了現實。
沈問津微微彎了一點腰,站在門口觀察鎖。是個銅製密碼鎖,共有六位。
好容易找回了嗓子,他想說“在”,喉嚨剛顫了顫,忽然感覺手腕被碰了一下。
他邊嚷邊往倆人的方向走,走至近前卻有些納悶。
齊客抓他手,是為了安撫他,怕他害怕。
好兄弟間這麼安撫……好像挺正常。
“上哪兒找?這麼大個教室,線索那麼多,全翻一遍?”
至於沈問津……
“請各位同學們安靜,坐回座位,考試馬上開始。”
沈問津嚇得渾身一哆嗦,嗓子再度失聲,下一秒,卻聞見了不知從何處渡來的木質香。
而自己那陡然而生、無從分辨的情緒……
突如其來的黑暗裡,眼睛總會有一陣無法視物。
昏暗中爆發出一聲尖叫——來自費列萊。
費列萊和沈問津對視兩眼,決定聽從廣播的安排,挑了個位置入座。
教室裡的燈不知受到了什麼外力的作用,驀然暗了。所有光源被完全隔斷,目光可及之處一片漆黑。
待費列萊滿口嚷著“嚇死我了”,拍著胸脯回頭看過來的時候,手背上的那隻手先一步挪開了。
沈問津把自己說服了,定了定神,去講台上和費列萊翻起了其他線索。
心情陡然平複下來。
費列萊沒深究,繼續去講台的抽屜裡翻線索。沈問津盯著牆上的名人名言看了許久,顛來倒去地把“牛頓為此當上了太平紳士”念上三遍也沒能理解它的意思。
煩躁的來由他很清楚——是因被齊客抓住手的那一下而起。
燈亮得很突然,黑暗裡的含混繾綣也隨著光亮消失殆儘。
沈問津回過頭,眸光從牆上落到他身上,靜了會兒,忽然開口問:
教室雖不算大,但線索很瑣碎。牆上掛著的名人名言總讓人覺得裡邊蘊含著什麼信息;桌麵上放著好幾本各科的教材;講台的櫃子並不是封死的,裡頭能掏出不少東西;地板上貼了許多色塊,似乎暗藏玄機。
“你倆又孤立我?”費列萊回過頭瞪沈問津。
“沒萊哥。”沈問津撚了一下指關節,“這不是老板辟邪麼?”
“辟邪?怎麼講?”
“一有鬼來,老板就對它放冷氣,鬼就被唬住了,直接當場認爺爺。”沈問津說得煞有介事。
“好有道理!”費列萊感慨,“你真是天才!”
齊客:……
齊客在旁邊聽得已經麻了,敲了下沈問津的腦袋:“少說兩句。”
沈問津猛地回過頭,正準備嗆他兩句,就聽喇叭“嗡”了一下,隨即開始繼續孜孜不倦地播報語音內容:
“考試形式,玩一場老鷹抓小雞。遊戲規則如下:”
“三人請選擇教室的三個角落站定,閉上眼,原地轉三圈。孟衝同學請在三圈後貼著牆往前走,走到下一個牆角時,假如角落是空的,則繼續貼著牆前行;假如角落有人,則拍拍那位同學的肩。”
“被拍之人原地轉三圈,繼續貼著牆前行,直到碰到下一位同學,拍拍他的肩。”
“請三人一直重複以上動作,直到遊戲結束。”
“考試現在開始,請同學們分彆站到教室的三個角落。”
第80章 遊戲
喇叭音畢,燈光驟然一暗。
有了上回的經驗,眾人沒那麼慌。費列萊顫著手擰亮了一根熒光棒,周圍那一圈即刻被微弱的黃光籠罩,勉強能看清彼此的輪廓。
“他說孟衝同學……”費列萊借著熒光看了眼自己的身份牌,“那不就是我麼?!”
費列萊拿到的身份是陶書慧曾經的好友,“曾經”倆字看得這小卷毛一陣心驚膽戰。他顫顫巍巍地問:“那接下來咱怎麼做?”
“聽喇叭說的,玩遊戲。”
沈問津話音剛落,窗戶外驀地亮起了光,玻璃上清晰地映著密密麻麻的人影,嚇得在場四人爆發出了兩聲尖叫。
那人影還在動,“砰砰”地敲了好幾下窗。沈問津頭皮發麻,手先於腦子動作,電光火石間往旁邊一伸,抓住了身側那人的胳膊。
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那條肢體一僵,既而緩緩鬆懈下來,另有一隻手伸過來,覆上了自己抓著胳膊的爪子。
“沒事。”齊客拍了拍他的手,沉聲說,“都是假的,彆怕。”
齊客的聲線一如既往的冷,但說得很低很緩,聽得沈問津愣了一小陣。他在周身縈繞著的木質香中按捺下莫名愈發快的心跳,輕輕“嗯”了一聲。 好在齊客的預判挺準確——遊戲確實快結束了。
NPC走到半道,喇叭裡響起了鈴聲,緊接著是一段毫無感情的語音播報:
他邊輕聲嘟囔著,邊朝教室後頭走去,片刻後在角落站定。
教室裡的一切無所遁形,明亮空蕩得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喇叭再一次驀地鬨了鬼,出聲提醒:“玩遊戲途中不許睜眼。若有違規,遊戲即刻中止,教室將被永久性封鎖。”
沈問津在黑暗裡感受到左肩被拍了拍,耳畔既而飄來了一個低沉而耳熟的聲音。
NPC居然心動了,丟下費列萊,直奔齊客而去。
他扶著牆往前走了一陣,估摸著應該快到轉角了,儼然做好了轉九十度繼續往前走的準備,下一秒,手卻碰上了一具溫熱的軀乾。
齊客:……
費列萊:?!!
沈問津輕舒了一口氣,依言照做,站定後,聽見齊客接著道:“接下來扶著牆往前走。第一個牆角是空的,轉九十度繼續往前走,去找費列萊。”
那人對於費列萊的問話無動於衷,甚至力氣更大了一點。
費列萊見有戲,沉思片刻道:“哥你彆抓我,我告訴你,我身後是我們老板,最有錢,你去抓他,能有不少好處。”
齊客話音剛落,費列萊前邊的人忽地轉過身,抓住了小卷毛的胳膊,把他往旁邊拉去。
“應該快了。”齊客道。
他感受到發頂被人極輕地碰了一下。
沈問津睜眼後長舒一口氣,後知後覺背上的襯衫儼然汗濕了一小塊兒。
那人一停。
走到下一個角落時,他碰到了齊客。齊客原地轉了三圈,繼續往前走,碰著了沈問津。
倆人分彆占據了教室前邊的倆角落,費列萊攥著熒光棒一臉絕望:“不是,你倆就不帶怕的?津渡你的怕鬼是演的吧。”
“少說也得七八分鐘了。”沈問津的聲音從另一個牆角傳來,“也沒說達成什麼條件算考試結束,總不能主動違反規則然後出不去教室吧。”
“他們是不是在催咱們趕快開始遊戲呢?”沈問津抿了下唇,鬆開手問。
“考試結束,請同學們自行安排接下來的活動。”
忽明忽暗的密閉環境裡,他緊緊拽著身邊人的肢體,而後像是乍然回神似的,驀地鬆開了一點。
費列萊被鬨得抖了一下,頂著偌大的心理壓力,老老實實闔著眼,摸著牆往前走。
他下意識想睜眼看看情況,驀地又想起“睜眼就會封鎖教室”的警告,於是死命控製住了眼周肌肉,倒退三步,一張嘴開始嚎。
“應該是。”齊客起身,“開始吧。”
第三回合裡理應是費列萊。
倒是齊客接了一句:“估計遊戲結束了。”
“彆怕。”齊客輕聲說,“先原地轉三圈。”
四個牆角隻站了三個人,注定得有一個人要多走幾步。
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二回合裡多跨一個牆角的輪到了齊客。
他偏了一下頭,對上了齊客的眼。
“啥情況?”他說,“我前邊有人。”
他扶著牆一路向前,很順利地拐了一道彎,在第二個牆角碰見了費列萊。
三人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原地轉了三圈。
第一輪裡“多走幾步”的倒黴蛋就是沈問津。
那人影敲窗的聲音更為猛烈,幾乎讓幾人懷疑他們即將破窗而入。
“你說咱們這玩了幾分鐘了,啥時候能結束?”他問。
外頭的光暗了,人影敲窗的聲音也逐漸平息。
“不是哥不是。”費列萊慌得很,扯著嗓子反方向拔起了河,“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乾嘛要拉我走?”
這兒分明不該有人,而且方才齊客和津渡的聲音並不在這個方位!
“有人?”沈問津呼吸急促起來。
費列萊的心安定了不少。
費列萊被扯得有些急眼了,心一橫,說:“你彆動,我和你談條件。”
費列萊原地轉了三圈,扶著牆前行。大概是為了驅散一點恐怖氣氛吧,他開始主動找幾人聊天。
燈光霎時亮起,NPC從後門溜了出去。
沈問津闔著眼,睫毛顫了顫,近乎心如擂鼓。他盤了盤此中的情緒,才發現,似是半點恐懼也不剩了。
像是某種自然的安撫。
齊客朝他走過來,沒說話,隻是單挑了一邊的眉。
沈問津知道他在問:沒事吧。
“沒事。”他搖搖頭,輕笑了一聲,“NPC又沒找我,找的萊哥呢,你倒是去關心關心他。”
齊客這才想起來找這個出賣老板的人算賬。
還沒等他往費列萊的方向走,小卷毛就已經慫了,貼著牆跑到了另一邊,邊跑邊說:“節目效果,老板饒命。”
齊客沒工夫和他扯皮,因為他在將視線順著費列萊跑動的軌跡漂移時,發現了一件東西。
他走到牆角,把地上放著的那塊物什撿了起來。
是一張木板,上邊刻著四行四列十六格,填了十個格子,空了六個格子。
很顯然,空著的格子就是他們要找的門鎖密碼。
格子不難填,找規律而已,三人看了會兒就拚湊出了答案,去門口試了試。
不出意外,鎖開了。
費列萊興奮地拍著手,正準備推開門躡手躡腳往外溜,就聽喇叭裡再一次放起了音頻:
“你們沒能在教室裡發現什麼異常,便決定離開教室,從後門出去,前往陶書慧的寢室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