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摔壞了。一側有了裂痕,弦也斷了兩根。
他抬眸望向山上涼亭。
因恰有鬆葉遮擋,初時未見人影。仔細分辨,才見一根漆柱兩側依稀露出了些衣裙邊角,是有人死死貼在後麵躲藏的樣子。
蘇曜心下輕笑,側首將琵琶遞給宮人:“著工匠修好,給顧母妃送去。”
“諾。”他身邊的宮人忙小心地將琵琶捧住,蘭月一拜:“謝陛下。”
皇帝未再多言,提步離開。顧燕時目不轉睛地盯著,直至蘭月回到亭中來才鬆了口氣。
“怎的把琵琶拿走了?”顧燕時問。
隔得遠,方才山下的幾句交談她聽不著。
蘭月道:“琵琶摔壞了,陛下說讓工匠修好再送回來。”
“哦。”顧燕時安了心,蘭月又說:“真多虧陛下有這句吩咐。奴婢瞧那琵琶摔裂了一大塊,若咱們自己找人去修,又不知要花多少錢。”
這句笑侃如小錘般在顧燕時心頭一擊。
“糟了!”她忽然變了臉色,“昨日太慌,竟忘了跟江德陽將銀票拿回來!”
足足五十兩。江德陽看不上眼,對她們而言卻不是小錢。
蘭月啞了啞,一喟:“罷了。”她搖搖頭,“這些有權有勢的太監手狠心黑,送到手裡的錢斷不可能吐出來的,姑娘彆去想了。”
蘭月這話也是番道理,可道理易懂,顧燕時心底卻還是自責。
她們手裡實在太缺錢。五十兩銀子哪怕買些炭來也好,卻就這樣打了水漂。
回到房中,顧燕時懨懨半晌不言。蘭月倒好似全沒掛心,邊拿舊布擦著四下裡的灰塵邊道:“姑娘方才沒看見陛下。奴婢瞧了兩眼,就覺得可惜。”
顧燕時淺怔:“可惜什麼?”
蘭月一歎:“陛下真如傳言中一樣,玉樹臨風,氣度不凡。奴婢便想姑娘若是晚半載進宮就好了,就算不提眼下的處境,給陛下當妃嬪也遠好過服侍先帝。”
顧燕時苦笑:“今上勵精圖治,可未必會像先帝那樣廣納嬪妃。”
蘭月想想,點頭:“這倒也是。”
“所以何必去想這些呢?”顧燕時沉然,“命數如此,已改不了了。我現在隻想爹爹能好好的,好歹全須全尾地從牢裡出來。”
“會的。”蘭月口吻放緩,上前撫了撫她的後背,“隻要姑娘能留在宮裡,必定沒人敢動主君。”
是。隻要她能留在宮裡,外頭摸不清虛實,就沒人敢動爹爹。
但前提總歸是她能留下。
.
次日下午,修好的琵琶就送了回來。弦儘數換了新的,摔裂的地方沒留半點痕跡。
顧燕時輕輕撥弦,樂音入耳,靈越動聽。
這樣便好。有琵琶在,她就還有一技之長,還可繼續走走門路、碰碰運氣。
當日傍晚,再一場大雪覆下來。雪斷斷續續地下了一夜,在宮道上積得極厚,來不及融化,也幾乎來不及掃清。
大雪紛飛裡再迎來清晨,便是臘八。
臘八放在往年並不大賀,隻由天子下旨賜些臘八粥便了了。今年卻有些不同,因此日恰好碰上百日熱孝終了,穿著素服悶了百日的眾人都終於鬆快下來,不乏有人想借此熱鬨一二。
然而這樣的熱鬨,也非人人都能有。
地位尊貴的太妃太嬪們自然各有宴席,給宮人們的賞錢也不在少數。
太貴人們卻大多過不了這樣隆重的節。太後下旨命尚食局給她們一人添了缽臘八粥,另賞了一副首飾,就已是格外的照應。
臘八粥在傍晚時分送到眾人房中,讓太貴人聚居的幾處院落都添了一重喜氣。
彼時蘭月不在房裡,顧燕時瞧將那缽粥裝進食盒中攏住熱氣,想等蘭月回來一起吃。
然而兩刻後,蘭月回來時神色驚慌,跑得氣喘籲籲:“姑娘!”
她扶住門框喚了一聲,喘了口氣,就繼續跑進屋來,邊緩氣邊告訴她:“姑娘……教坊那邊來人傳話,說江公公開口,讓姑娘去含元殿的宴席上獻個曲!”
顧燕時驚然起身:“什麼?”
“真的!”蘭月上前,一把拉住她,神色間多有幾許激動,“或是……或是江公公看在那五十兩銀子的麵子上願意幫我們一把?”
顧燕時秀眉蹙起。
她不信。
相較於相信江德陽是看在那五十兩銀子的份上願意幫她一把,她更願意相信江德陽還是對她有所圖謀。
但是……
顧燕時咬一咬牙,回身取下了擱在矮櫃上的琵琶。
她得去。
留給她的時間已不多了,露臉地機會必要抓住。至於江德陽若還對她有所圖謀,她隻能拚著一手琵琶絕技賭上一賭。
含元殿的宮宴上身份尊貴者眾多,她賭她能博得一聲稱讚。
宗親朝臣也好,嬪妃命婦也罷。隻消有人看得上她的琴技,江德陽許就不得不為此留下她以備不時之需,也未必還有膽子圖謀其他。
她在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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