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見(她笑得開懷,少了他所熟悉...)(2 / 2)

宮闕有貪歡 荔簫 14796 字 8個月前

蘇曜正要去撿,男孩先一步將錢串拎了起來,帶著三分嫌棄拈在兩指間。

他擰著眉頭看了看,忽而仰首一拋,錢串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越過宮牆,不知落到了何處去。

蘇曜木了一瞬,那一瞬裡,他血氣衝腦。

而後,誰也沒料到他會發瘋般地撲上去:“你還我!!!”

他拚了全力,四歲的小身子撞過去,竟將七八歲的哥哥撞了個跟頭:“你還我!你還我!”

“小十二!”周圍原在冷眼旁觀的另幾位兄長都嚇了一跳,都衝上來拉他,宮人們亦大驚失色,眾人七手八腳的,終於將他拉了開來。

“你敢打我!”那位兄長雙目猩紅,抹了下臉上被他撓出的血道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伴著這句話,他衝向蘇曜。宮人們唯恐鬨得收不了場,好歹阻住了他。

接著,他們就都被送去了長秋宮見皇後。

可那日正值除夕,皇後忙著麵見命婦們,實在顧不上這樣的鬨劇。就又讓人將他們送到了東宮,讓太子評判是非。

蘇曜在去長秋宮的路上還生著氣,但在去東宮的途中,就已後悔了。

他知道東宮裡住著的是他的皇長兄。可對方好似與皇長兄很熟,他卻從來沒見過,也不知皇長兄會如何罰他。

他怎的就把母妃的話忘了呢!

蘇曜懊惱不已。

入了東宮,德儀殿的輝煌更嚇得他不敢抬頭。

同來的幾位兄長衣著華貴,唯他的舊衣舊鞋看起來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站著,那位兄長行至茶榻前,張口就告他的狀。自是省去了前麵的諸多細由不提,滔滔不絕隻說他打人。

說完,還著重給皇長兄看了臉:“大哥您看他撓的!疼著呢!”

“傳太醫來。”蘇曜聽到皇長兄說。

轉而就聽皇長兄叫他:“十二弟,過來。”

他往後縮了一下,被身後的乳母暗暗一推,又不得不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自己死定了。

待他走到近前,蘇昭問他:“你七哥說的是真的?”

他到此時才知道,那原來是七哥。

他死死低著頭,什麼委屈都不敢說,悶聲道:“我錯了。”

蘇昭目光微轉,和顏悅色地跟另幾位皇子說:“你們先去側殿歇息。”

一瞬間,幾乎每個人都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看了蘇曜一眼才施禮告退。

蘇昭靜等他們走遠,才一伸手,將蘇曜抱到膝頭:“告訴大哥,為什麼打人?”

在母妃離世後,已經好幾個月沒人抱過他了。

蘇曜不大適應地僵住,蘇昭笑起來:“撓人這麼厲害,你是屬什麼的?”

往後,他不太記得大哥還說了什麼話哄他,他終於扛不住大哭起來,嚷嚷七哥搶了他的東西。

再往後,大哥將他帶去了長秋宮。

他聽到大哥跟母後說:“他生母沒了,七弟他們合起夥來欺負他。依兒臣看,他身邊的乳母宮人也沒有多儘心,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母後,您讓他跟兒臣住在東宮吧。”

那日,母後應了大哥所言。蘇曜懵懵懂懂地知道,這是件好事。

他當晚就住進了東宮,大哥還著人去幫他尋了那個錢串,隻是沒有找到。

後來的事情,蘇曜後來回想,總嫌自己太不懂事。可當時的他卻顧不上那許多,聽說錢串真的沒了就又大哭一場,撕心裂肺地喊母妃。

“母妃……”他薄唇翕動,呢喃自語。

宣室殿中的一眾宮人聞聲無不低頭,年紀輕些的宮女甚至禁不住地紅了臉。

陛下真是……

都這個時候了,還在喚靜太妃。

好在隻喚了這麼一聲,他就又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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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覺睡了三日,醒來時渾身無力,頭暈眼花。

燈火映照出的昏黃光芒在眼前凝成一個個光團,蘇曜看得厭煩,嫌棄地皺眉,緩了半晌,才慢慢看出這不是紫宸殿。

什麼鬼地方……

蘇曜抬手扶住額頭,想坐起來。剛一撐身,聽到林城的聲音:“陛下醒了?”

這聲音裡帶著分明的欣喜,蘇曜瞟了一眼,看到林城疾步走來。

他仍想坐起身,卻因胸口的一陣劇痛脫了力,隻得又躺回去,輕嘖一聲:“林城啊。”

林城抱拳:“臣在。”

蘇曜鎖眉:“朕發現一件怪事。”

他的聲音虛弱已極,加之神情沉肅,令林城驟然緊張:“什麼?”

蘇曜咂嘴:“看到人醒了,第一句話就問‘你醒了?’,真是傻子一樣的搭話方式。你說初時是誰想出來的?”

林城:“……”

蘇曜含笑扭頭,看到他額上青筋狠跳。

他自顧自地笑了兩聲,再度想坐起來。林城伸手,將他一阻:“陛下傷勢未愈,得好生休養。”

“睡得難受。”蘇曜無所謂地搖頭,鎖眉忍住疼痛,在宮人上前攙扶前便已執拗地坐起身。

他深吸了口氣,眯眼又笑笑:“那些百事曉怎麼樣了?”

林城頷首:“的確看出了些東西。”

“不錯。”他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靜母妃呢?”

林城淺怔,沉默以對。

蘇曜的神情滯了一瞬,就又漫不經心地笑起來:“沒來過就算了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言畢,他不怕死地想站起來:“朕出去走走。”

話沒說完,眼前就一黑。

“陛下!”張慶生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扶住,知他拿定主意就必要為之,忙想了辦法,“下奴備個輪椅來!”

誰要坐輪椅啊。

蘇曜撇嘴想說話,卻頭暈得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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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館裡,顧燕時一連三日忙得不可開交。

並非有什麼事非做不可,隻是她若不讓自己忙起來,腦子裡就會不住地胡思亂想。

好在舊宮這個地方,想找些事情也不難。昨日她就拿著小鏟子到那山坡邊除草去了,大半日的工夫除了半麵山坡的雜草,嚇得花房的掌事麵色慘白地來跟她告罪,連稱自己疏於職守。

如此這般,她今日若再去除草也不大好了。就畫了大半日的風箏,打算等風箏晾乾就出去放風箏打發時間。

畫風箏的時候,她心裡也還是煩煩的。

她恨自己不爭氣,明明恨他惱他、對他避之不及,心裡又偏生擔心他。

她怕極了他會死,一設想喪鐘敲響的聲音就禁不住地戰栗。順著這份恐懼,她又常鬼使神差地想他的樣子。

她一直以為她是討厭他那副狐狸一樣的笑容的,現下卻覺得那樣的笑讓她心安。

拋開這份心憂不提,這兩日不脛而走的傳言也讓她心煩意亂。

宮人們私下裡說,他昏迷不醒的時候總在喚她。

他喚她乾什麼……

她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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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和暖的陽光下,蘇曜坐在木質輪椅上,一路麵無表情。

宮人們噤若寒蟬地跟著,終於捱到北邊的園子裡,他啟唇:“停。”

張慶生忙停住腳步,令輪椅停穩。接著就見蘇曜雙手一撐扶手:“朕走走。”

“陛下!”好幾名宮人幾是同時要衝來攔他,又在他皺眉的刹那都僵住。

蘇曜撇撇嘴:“再廢話杖斃。”

宮人們臉色一白,瑟縮後退。張慶生雖還在他身側,卻也不敢在攔,硬著頭皮伸手扶住他。

蘇曜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氣。胸中的劇痛雖又湧了一陣,卻隨著緩息舒暢了許多。

他靜立著緩了一緩,待得眩暈散開幾分,就推開了張慶生。

他滿臉厭煩:“隻是走走,死不了人,彆跟著朕。”

張慶生心驚膽寒地看著他,視線半分也不敢移開。

經此一道,他的命都是陛下給的,萬不敢再讓陛下出事。

蘇曜儘力平和地緩著氣,步步前行,終於走到了山坡旁。

這山坡很顯眼,他早就看見了。在洛京皇宮裡沒有這樣的地方,讓他覺得有趣。

他抬頭望了望,覺得山坡並不太高,想上去看看。可提步剛登兩步,就被胸口驟然席卷的疼痛逼得又退下來。

……算了。

蘇曜搖搖頭,心下嫌棄自己。正想轉身沿山坡旁的小路走走了事,熟悉的靈越話音在轉角處響起來。

“一點風都沒有……好難啊!”

顧燕時在一旁的空地上扯著風箏線,竭力急奔。

不刮風的日子,想將風箏放起來就隻能靠跑了。

蘭月遙遙喊她:“姑娘慢著些,彆摔著!”

“沒事!”她笑起來,“你也放呀!不要乾看著我!”

需要眯眼,緩了兩息,驅散心底的恍惚。

他循聲前行了幾步,舉目望去,看到一抹漂亮的顏色。

她穿著粉黃的衣裙,扯著風箏線跑跑跳跳,裙擺在跑動間搖曳不停。

再定一定神,他注意到她眼中的笑。

她笑得開懷,少了他所熟悉的小心與怯懦,唯有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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