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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編的嗎這個……”

溫南星抬手,帶動那隻草戒在秋日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有狗尾巴草,有不知道哪摘的白色小野花,還有像薄荷葉一般卷邊的葉子以及鼓囊囊的幾顆小花苞。

組合一塊,像一枚戒指,更像大自然的禮物。

“好看嗎?”岑黎淡笑,自問自答,“比易拉罐的好點兒吧,編著玩。”

他注視著那枚草戒覆蓋的位置,心裡想的是什麼時候換個彆的東西上去。

溫南星心怦怦跳,隨手撿起一片落在腳下的銀杏,“好看,我也要編一個。”

“嘖,人呢?岑黎!快點啊等你的鍋呢!”陳躍從廚房探出一個腦袋,發現倆人還在說小話。

沒完沒了呢還!

岑黎搬來張椅子,讓人坐著,隨後他們就開始打掃小院,先得把落葉清一清,騰出一塊乾淨的位置,然後再架工具,燒烤爐子,炭火……

陳妙妙則是攤開一副飛行棋,招呼準備幫人掃落葉的溫南星跟她一塊消遣。

“你去吧,我倆準備一下食材。”岑黎拍拍溫南星小腦瓜。

“一會兒指不定還有某人的發展對象要過來,再不開始準備,他能急得把人掐死。”

“發展對象?”溫南星視線默默瞟過去,後知後覺驚訝,“他談戀愛啦?”

岑黎意味深長:“真談上就不會在這兒乾晃悠了。”

陳躍沒聽見兩人悄悄咪咪說什麼,總之快煩死他們了:“算了算了,我去搬桌子,裡麵沒打掃,都是灰,還是在外麵弄吧。”

於是兩撥人都集中在院子裡,一方穿著圍裙穿串,一方蹺二郎腿耍賴。

陳妙妙:“這步不算,骰子掉地上磕到小石子了,重新來重新來。”

溫南星:“嗯。”

過了會兒,陳妙妙又:“桌子太小了,不然骰子肯定還能再轉一圈,重新來重新來。”

溫南星還是:“嗯。”

骰子咕嚕嚕在桌上轉了一圈。

點二。

陳妙妙恨自己的手不爭氣:“……好吧,二就二,小溫哥哥到你了。”

“好。”

溫南星正要準備接骰子,隻見眼前落下一片陰影,唇邊遞來一顆青提。

“我幫你?”岑黎捏起那枚骰子。

溫南星抬頭,咬開青提,頓了一下說:“好。”

骰子自由落體,在桌麵旋轉,十秒後停下。

幾人努力去看上麵的點數。

岑黎揚眉:“是六啊。”

他拿起棋子走六個點,僵持不下的對局破除,黃棋抵達終點。

“贏了。”

陳妙妙瞪大眼睛看著那枚黃棋落回原位,大聲控訴:“你不算,你投的不算!”

岑黎摁回她蹦起來的腦門:“你都賴皮多少回了,還不允許我場外援助?”

“收拾收拾,把桌上空出來,要是閒著沒事做就過來,幫著把肉串翻麵,灑調料。”

然後和溫南星說:“吃水果,多喝點水。”

陳妙妙:“?”

偏心偏到大西洋了。

掌心放進來一盤果盤,溫南星抿唇笑,給小姑娘拿一塊西瓜。

陳妙妙憤憤塞進嘴裡,眼睛覷著岑黎,又‘哼’了聲,這才朝熏氣衝天的燒烤架走去,含糊不清地問:“調料呢?在哪?”

“問你哥。”岑黎說。

陳躍疑惑:“為什麼問我?我怎麼知道你放在哪。”

岑黎扭頭:“不是說好的我們帶廚具,你們帶食材?調料呢?”

“食材……那也沒說還有調料啊!”陳躍反駁,比誰嗓門大。

岑黎幽幽偏視線,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所以,我們現在隻能吃食物最淳樸最原始的味道是吧。”陳躍摸摸鼻子。

岑黎淡然:“是啊,多健康。”

“要不,我去買吧,附近有超市或者小商店嗎?”溫南星站在一邊,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喝了兩口水,接著提議說。

岑黎蹙眉,第一時間拒絕:“不行。”

眼睛才剛好一點,戴著眼罩走路太危險了。

陳妙妙自告奮勇:“我我我我,那我跟小溫哥哥一塊去!”

溫南星:“沒事,我——”

“我跟你去,”岑黎沒搭理小姑娘的請求,脫下圍裙,“這邊路口就有一家超市,走過去不遠。”

溫南星點點頭。

他們走出校小院,慢慢悠悠穿過居民區,在人來人往的路口依舊牽著手,直到進了一家小型賣場,位於菜市場二樓。

這裡兜售的種類很多,多到溫南星有些詫異,竟然還有服裝區,著實琳琅滿目,熱鬨非凡。

溫南星一進超市大門就被各種試吃迷昏了腦袋。

“少吃點,你忘了我們還有大餐,”岑黎不是想製止他,這是善意提醒,“現在得買剁椒醬、耗油醬油、味精、胡椒……”

燒烤簡單,燒烤醬製作起來可太複雜了,肉類還需要提前一個小時醃製。

“還有孜然。”溫南星嘴裡還有果乾,推著小推車接上一句。

岑黎捏捏他的手:“聰明腦袋瓜。”

兩人在調料區挑選了良久。

“就乾料和濕料兩種吧,拿回去自己調,其他還有東西要買嗎?”岑黎確認著購物車裡的品類。

“沒。”溫南星說完,又想起來,“家裡是不是沒有牙膏了?”

溫南星掃視一圈,去另一側找牙膏,隨意選了兩種,又買了兩瓶洗手液。

正準備回去,他突然駐足腳步。

吸引他的是三個英文字母,AIR。

整個貨架上擺著的全是不同品牌,不同包裝,各種炒飯用具。

溫南星轉頭看了眼停留在飲品櫃前的人,然後再轉回去。

鬼使神差,伸出罪惡之手……

然而手指尖剛接觸到塑料封盒,一道聲音傳來。

“拿這個。”

溫南星扭頭,岑黎在他身後,淡聲問:“你喜歡桃子味,還是草莓?”

語氣平常得像真的在問他喜歡什麼水果。

不等他回答,大手一揮,購物車裡已經多了許多花花綠綠,瓶裝盒裝……

“換著用。”

“……”

餘光裡有人走過,溫南星耳尖頓時漫上一層粉紅。

“去,去結賬吧……”

兩人很快商超結賬走出去。

樓下是菜場,附近是熟食店。

人來人往,岑黎視線稍稍移動,又貼近一些和溫南星說:“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忘了點東西,回去買。”

“那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有點遠,我很快。”

離開前,他又折返叮囑:“待在人多的地方,彆亂跑。”

溫南星有點疑惑,但還是道了聲‘好’,指著陽傘下的座位:“我去那邊坐會兒。”

岑黎摸摸他腦袋:“去吧。”

這座小鎮彎彎繞繞的路多,但靠近海,基本都是筆直的道路,靠近居民區的一側種著許多樹,恰好成了一條林蔭大道。

三三兩兩的路人在上一個路口時大多數都轉去了海邊,以至於他能清晰地掰著手指頭數同他擦肩而過的有多少人。

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岑黎走進一家店,如尋常的客人一般空手進去,拎著一個白塑料袋出來。

接著,他拐進一條小路,像是要抄近道回去……

“跟了我們一路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溫頌腳步停在原地,轉過身。

岑黎望著男人的眼睛,冷聲問:“你想做什麼?”

溫頌微歎一氣,全然沒有被發現的心虛,他不躲不閃直視回去:“聊聊吧。”

“關於溫南星。”-

下午的咖啡店沒什麼人。

大多數情況下閒暇的人們隻會在中午休息時間在這裡小坐。

不像這兩位,一個模樣同明星,溫柔笑著但讓人難以感受到暖意。

另一個眼神發冷,卻在進門後幫一位不方便彎腰的孕婦係了鞋帶。

兩人已經在坐了很長時間了,像朋友但又有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岑黎心裡也在權衡,快半小時的時間,他們就跟店裡請來的托一樣,占著茅坑不拉屎,手裡端著杯咖啡裝深沉。

而對麵的男人確實戴著耳機,小口品嘗著咖啡的醇香,單手滑手機,像是在看什麼重要的資訊。

“你要是隻是想找人陪你喝茶,就應該去街口的局子,而不是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看著他溫文爾雅的模樣,岑黎眼皮一個勁地跳。

溫頌目光很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將手機平放到桌麵,兩根手指推過去,仿若在推一張支票。

半晌,他開口道:“這是星星小時候的照片。”

岑黎:“?”

岑黎:“等下,什麼?誰小時候的照片?”

他蹙眉盯著溫頌,對方稍稍揚了揚眉峰,視線朝下落,看了眼屏幕,再回到岑黎身上。

岑黎將信將疑地拿起手機翻閱。

相冊裡確實都是溫南星的照片,睡著的,抱著奶瓶的,懵懂的,第一次學會走路的……

好萌……

岑黎還沒反應過來溫頌的意思,以至於他翻著仿佛沒有儘頭的照片,一時間有些恍惚。

等會兒,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溫南星嬰幼兒時期的照片?

直到翻到接近末尾,他看到一張眼熟的合照,矮一些的小男生抱著一束花,站在背景為學校禮堂的地點,笑著,定格。

竹馬竹馬。

岑黎先入為主,已經將親近劃在了戀人這一板塊上,他甚至忘了詢問對方姓甚名誰,自然也沒辦法將他們在‘親情’這一欄聯係上。

但這也不能怪他,畢竟一個長得像母親,一個長得像父親罷了。

沉默的一段時間過後,岑黎恢複淡然置之的模樣,將手機推回去。

“所以?”

溫頌似乎意料到了他的反應,收了手機往下說:“從他三歲開始,我就有意識地記錄他的成長。”

“星星他,其實從小不管做什麼事,都很認真,學習,交友,對待所有人都先捧出自己的真心。”

溫頌笑著,但眼底卻無半分笑意,他抿了口咖啡繼續說:“這樣單純的性子很吃虧對吧。”

岑黎攪動著吸管,漂亮的拉花被他糟蹋得一塌糊塗,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圖案。

“你想說什麼,沒必要繞彎子。”岑黎說得輕描淡寫,仿佛掌握一切。

如果沒人看見他微攥的拳頭的話。

杯子底部輕磕杯墊,溫頌正坐:“我確實不是來看溫南星的,你應該明白吧。如果你隻是單純地假期消遣,那麼我認為你們沒繼續下去的必要,反之……”

作為商人,溫頌這是在談判,但作為兄長,他卻是擔心溫南星被人欺騙。

“那就更加沒必要,他現在的選擇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正確的,”溫頌一針見血,“他不能留在這裡,你們不合適。”

誰合適?你?

“你覺得什麼合適,誰的選擇合適,”岑黎氣笑,“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意義,都有價值,而你……你站在什麼立場來批判他。”

“如果你隻是想找一個完全聽話的物品,你可以去玩具城,選一個合心的機器人,不論是結婚還是什麼……”

已經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岑黎起身,丟下最後一句話。

“還有,彆把你那些思想強加到他身上。”

“你懂個屁。”-

岑黎找到溫南星的時候,他身邊圍了不少人。

像是在看街邊的小畫家畫畫,又或者是圍觀街頭賣藝。

看見岑黎後,溫南星對那位女孩說:“我得走了,相信你會找到和你一樣喜歡吉他的人。”

然後起身朝著路邊的男人走過去。

黃昏又要落下帷幕,路燈像個老頭,磨磨蹭蹭閃爍好半晌才亮起。

他拋下他的小音樂家,獨自離開太長時間了。

深呼吸一氣,岑黎過去,接過他手上的購物袋:“忘了那家店具體位置了,等很久了嗎?剛才那是……?”

溫南星搖搖頭。

“一個喜歡吉他的路人,她求助,我幫她調了一下音。”他說,“然後她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組樂隊,我拒絕了。”

“樂隊,哦你那件粉色的衣服……”岑黎嫻熟地握住他的手。

“嗯,是以前的隊友,朋友。”

溫南星說著以前和朋友們玩樂隊時候的事情,岑黎安靜地聽著。

岑黎的掌心乾燥溫暖,常年訓練的因素,上麵有一層摸上去老舊且磨砂質感的繭子。

溫南星已經習慣被他牽著往前走,這讓他很有安全感。

他們順著這條街慢慢走回去。

月亮馬上懶懶散散地出來營業了。

忽而‘砰’地一聲,驚了兩人一跳,再一看天空,絢爛的天女散花。

“有煙花,看!”溫南星指著遠處,眼睛明亮。

海邊不知道哪裡有人在玩呢。

近距離觀看,有些壯觀。

岑黎順從地望過去,正想說他看到了,很漂亮,突地,他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推了點東西進去。

他低頭,看見的是同樣編織的草戒。

唯一有區彆的是,中間是一朵小橘花。

草戒固定在底部,尺寸剛剛好,溫南星笑起來:“禮尚往來,我也送你一個。”

尾音剛落下,岑黎猛地扣住他的小音樂家的腦袋,把人抵在開滿橘花的牆壁上吻他。

第52章

“你們……”

陳妙妙眯著眼睛,看著兩位買了一個下午調料的哥哥們,環胸質問:“吃辣椒了嗎?嘴怎麼辣麼腫。”

她合理懷疑他們是不是背著自己出去偷吃小夜宵了。

而兩位哥哥呢。

一個臉頰紅蘋果似的透著亮色,一個沒事人一樣,甚至麵上帶著詭異地笑。

都不說話。

噫!

陳妙妙猛地一陣雞皮疙瘩,反正在她看來那笑得實在是太讓人驚悚。

“我都串完了你倆才回來,”兩人遲遲露麵,陳躍給他們一個你們自己體會的眼神,“趕緊開火吧,都趕不上飯點了。”

這倒是,天已經烏壓壓黑沉下來,可還沒吃上一口熱乎飯呢。

聽見聲音,岑黎順勢扔過去一袋子調味料,連多走幾步都不願意,像是煙霧繚繞的地方有臟東西似的。

陳躍接過,眯了眯眼,眼尖地發現了好兄弟藏東西的動作:“喲,怎麼,怕烤個肉把你的小戒指烤焦了啊。”

岑黎發出‘嗬’的一聲,繼續把寶貝收起來,放進盒子裡。

再下一秒,陳躍就‘喲’不出來了,因為他的發展對象已經到跟前了。

挺可愛的一姑娘,綁著麻花辮,穿著簡單的衛衣牛仔褲,靦腆地和他們打招呼。

陳躍這下可管不了彆人了,眼裡就剩下人姑娘。

岑黎那邊又在熱戀期,黏黏膩膩。

隻剩下陳妙妙一個人端著果盤,打開電視看泡沫劇。

果然,小孩就該獨自坐一桌。

開飯的時間到了,可陳躍非得要秀一手他的拿手好菜。

於是在陳妙妙的抱怨聲中,嫋嫋白煙升起。

“無聊嗎?”

岑黎指著一台老舊的音響問:“想不想聽點音樂?”

溫南星望過去:“什麼音樂?”

“隨便什麼。”岑黎插上電源,“我爺爺,他是個麥霸,家裡必須配備一台點歌機。”

‘叮咚’兩聲,音響就自動連接上了。

“小老頭以前出海回來就愛在家裡哼歌,從祖國唱到法國,從戰歌變調到羅曼蒂克……”

溫南星麵色複雜:“爺爺他……好特彆。”

岑黎笑了。

或許是音響的噪聲,像極了一位老朋友的呼喚,隔壁的孫老頭沒了老伴,又不樂意一個人喝悶酒,自己抱著兩瓶紅酒就找上門來了。

“老遠就聞見你們這兒的香味了,一想這裡又沒人住,我還尋思是碰到什麼鬼打牆了呢。”

老院子多年沒人住,大門都有些老化。

孫老頭嗓門不大,但響亮,剛一進門就看見陳躍。

“嘿,孫叔啊,好久沒見您了,最近身體怎麼樣?”陳躍有些驚訝。

孫老頭脊背稍彎,是年輕時候乾活留下的後遺症,他們這一代人就沒閒過,勞碌了大半輩子,總聽著人說享清福享清福。

現在年齡上來,退休了沒事做了,整天待在家裡卻開始嫌棄悶得慌。

這不就來湊熱鬨了。

“就那樣就那樣,年年都讓體檢,也沒查出什麼毛病來。”孫老頭拿出好酒,“今兒個人多啊,來陪我這個老頭子喝兩杯!”

飄著金燦落葉的院子,老的少的小的,圍著烤爐,在舒緩的音樂的節奏下,鬆弛地搖頭晃腦。

陳躍在火爐邊上烤串,他們一行人特意識趣地打擾兩人獨處。

“這是……戀愛啦?”孫老頭換上審視的目光,小聲問兩人。

岑黎瞟一眼陳躍那邊,不動聲色:“快了吧。”

“你看人家,再看你……”孫老頭‘嘖’了一聲。

不過癮似的,又嘖一聲。

“您急什麼,石頭今年不是領了人回家了嗎?怎麼,沒看上。”岑黎抿了口酒,不緊不慢地說。

石頭是老頭孫子,沒成年就跑出外省去,跟人家做生意,當時都擔憂著半大小夥子出去會不會走了歪路。

結果現在嘛,成了大老板,混得風生水起,誰見了不得喊一聲石頭哥。

“好酒。”他誇。

孫老頭早都已經喝高了,蹙著眉擺擺手:“我們家那小……兔崽子,我都由他去了,他高興,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岑黎笑著聽,給溫南星碗邊緣又掛上一隻蝦。

“但你都多大多數了,你爺奶要是還在……”話音嘎然而止,孫老頭微歎一氣,杯底往桌麵一碰,“著急!那可太讓人著急了!”

“著急也沒用,路還得人一步步走出來呢,慢慢來,”岑黎不緊不慢,然後偏頭去用手貼了貼溫南星手背,“冷嗎?”

誰說他沒對象,他對象天仙。

溫南星搖搖頭,盯著他那杯紅酒。

岑黎伸過去一筷子:“沾一丟丟嘗嘗?”

溫南星也不是沒喝過酒,隻是覺得氣氛到這兒了,就他搞特殊不太好。

人越多話就越密,而家庭話題總繞不開那幾個問題——“對象”“工作”

而今天正好有人能陪他嘮嘮,比如外鄉來的溫南星。

“誒新麵孔,這長得也標誌,有對象了沒?”

岑黎拿著清洗乾淨的杯子出來,就聽到老頭子已經給人滿上了,邊讓人乾了邊問。

他剛想製止,喊了聲溫南星,就見人臉蛋紅紅轉頭對著他打了聲嗝。

完,喝飽了。

也可能把自己喝高了。

“誒彆走啊,再喝兩杯……”

沒管念念叨叨的老頭子,岑黎及時拉走小醉鬼,再不走就真要被灌醉了。

“還看得清楚路嗎?一隻眼睛糊不糊?”

岑黎現在背他都成了一種習慣,不用多說,看見人暈乎就讓他趴到背上。

但是沒走兩步,溫南星就有點不樂意了,顛得他反胃。

“放我……去那邊。”溫南星手指在空中繞了一個圈。

也不知道指在哪。

“哪裡?這兒?”

岑黎找了個低矮的台階,稍稍蹲下去,讓溫南星的腳尖能觸到地麵。

然後轉頭一看。

“站那麼高,你是小麻雀嗎?要飛?”岑黎笑,“彆摔了。”

溫南星踩著花壇邊,膽大地邁步但又心細地避開展露尖尖的小花,岑黎就在旁邊當個護衛,虛扶著,陪他走不尋常的路。

偶爾的踉蹌一晃,岑黎條件反射地扣住他腰。

這個高度,溫南星純粹就是在俯視他。

月色彌漫,路燈下兩個人影影影綽綽。

岑黎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你是來接住我的嗎?”溫南星看看頭頂的路燈,再看看岑黎。

岑黎茫茫然:“什麼?”

溫南星已經張雙臂,準備好往人身上一撲。

“等會兒等會兒,我準備一下。”岑黎舉手,架勢先起,“可以了,來,我當肉墊。”

溫南星做了個假動作,並不真的往下跳。

嘿,耍他玩兒呢。

岑黎也沒管他到底接不接著往下跳了,攬著他的腰單手就能把人抱下來。

溫南星是真的有點醉醺醺了,嘟嘟囔囔,絮絮叨叨,扒拉著人衣服,問他如果他掉下去的話,會接住他嗎,岑黎毫不猶豫說會。

兩人像個小企鵝,晃晃悠悠擁在一塊挪著走。

聽見回答後,溫南星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又抬頭問如果是陳妙妙呢,胡奶奶呢……各種人名報了一遍。

岑黎無奈說接,都接。

“什麼嘛,明明誰都會接……”到了家樓底,溫南星走得極快,非得跨兩節樓梯大步流星朝樓頂走。

費勁巴拉追上他,岑黎隻真的對他沒轍。

溫南星直接坐門口了。

“擱這兒當守門神呢。”

生活不易,岑黎歎氣。

他也蹲下,同人平視,拍拍小音樂家的腦袋瓜:“哪舍得讓你掉下去。”

岑黎用拇指摩挲兩下柔軟的發絲。

他的小音樂家果然是外表看上去強大,實際敏感,害怕很多東西……他快要碎了。

“我該說那是因為職業病的關係,還是本性熱心……但不一樣的是,就像你一樣,其他人也會找到唯一能接住他們的人。”

“溫南星。”

“你要知道,不論今天明天還是後天,一直一直……彆怕,我都會接住你啊。”

……

屋子裡暗著燈。

他們從打開門就開始接吻。

從坐在玄關櫃上,到被壓在沙發,岑黎對愛人極度有耐心,按照順序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吻,再是眉弓骨,泛著濕潤水光的眼尾,鼻尖……

一路朝下,旖旎又溫柔。

岑黎偶爾會想他們為什麼沒早點遇到,但又相對慶幸他經曆得夠多,這個年齡或許才是剛剛好的時間。

他們彼此學會第一次愛人,彼此嘗試愛情的滋味。

兩人呼吸追趕呼吸,像是競技場上不分上下的對手。

好在溫南星現在半夢半醒,處於現實與虛幻的交界線,否則臉皮一定紅得像隻熟蝦,雖然現在已經隱隱透著血色。

“暈……”

這場博弈最終以溫南星差點上不來氣而暫時休戰,迷迷糊糊地喊暈,喊熱。

頭昏腦漲。

下一秒自己掀自己衣服了。

岑黎一把將小男友亂動的手摁下去,替他順氣,然後罵罵咧咧地去放洗澡水。

到底還是年輕氣盛,親兩下碰兩下就小旗幟就立得挺挺。

而帶著勝利者的愉悅,溫南星舒舒服服躺進熱氣騰騰的浴缸,閉上眼睛,而岑黎卻得在外麵煮醒酒湯。

有點不對。

他趕著時間點回來可不是純粹讓人鬨騰的。

冰箱裡的蛋糕,口袋裡的禮物。

他歎了口氣,關上冰箱門,餘光瞥見牆麵指向十點的鐘,猛地意識到似乎忘了什麼。

慌忙地打開門,岑黎沉默地盯著仰麵躺著的人。

好家夥,睡得可香。

再晚一點發現,皮都要泡皺了。

岑黎忙不迭將浴巾裹粽子似的給人裹了一圈,這種時候羞恥心沒什麼用,最重要的是先得讓光溜溜的小東西穿好衣服,免得著涼生病。

折騰一番,都快十一點,他知道今天這口蛋糕是吃不上了。

岑黎有些懊悔地想,早知道白天就拿出來了,藏著掖著想整驚喜,結果……

壽星自己也忘了。

以後絕對不能讓溫南星再碰一滴酒了。

岑黎又歎息一氣,決定衝個澡回來睡覺。

隻不過等他從浴室裡出去,被窩鼓起的一團變得癟癟,客廳裡窸窸窣窣一陣動靜。

不用開燈,冰箱亮著光,溫南星站在光亮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越了獄,還把他準備的驚喜翻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秒。

岑黎:“……”

真是醉得快,醒得也快。

溫南星舔了舔手指尖的奶油,看著他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的上半身,淡淡開口:“你吃嗎?”

岑黎大腦一片空白:“你……怎麼發現的?”

“餓了,找吃的發現的。”溫南星誠實地說,旋即又看向桌上的紅色小方盒,“這個是什麼?”

岑黎猶豫了一秒,終究還是走了過去,畢竟今天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金子。”

溫南星眨眨眼:“真的嗎?”

“金子還有假?”岑黎瞥了眼被他糟蹋得不成樣的小蛋糕,上麵到處都是手印,感情是餓死鬼投胎,已經顧不上用刀叉了是吧。

他差點被氣笑,好像自己沒給人飯吃一樣。

他恨不得把飯嚼碎了喂好嗎!

“手伸過來,試試圈口大小。”驚不驚喜已經沒必要了,岑黎乾脆坦然。

溫南星楞了一下:“給我的?”

他明顯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啊小壽星。”岑黎邊說邊往他手上扣那條手鏈,“你男朋友比較俗一點,畢竟金子保值。”

溫南星遲鈍地抬了抬手,手鏈上方串著不少裝飾品,小星星、小鈴鐺、還掛著一個‘平安’,每一個都飽含重量。

一晃動便叮叮當當,不像風鈴的清脆,是有些悶悶的響聲。

“那這個是……?”

溫南星用指尖輕輕撥動正中間的字母——L

胸腔裡似乎有東西即將破繭而出,他努力壓著聲線中的顫抖問:“你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了嗎?”

“Lucida,拉丁文的意思是銀河裡的星?當然,這都是我查百度的。”岑黎半開玩笑說,“沒想到沒在交響樂團找到你的名字,反而在地下樂團看到了,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從親近的人口中聽見這個令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溫南星抿緊了唇。

“彆緊張,你之前不是說你在國外樂團……我就搜了一下那件衣服上的英文。”岑黎說,“雖然買了,但你也可以選擇不收這件禮物。”

溫南星微微一怔,他確實沒想到岑黎會聯想到這些,甚至還……

“更何況……”

“我接受你的一切。”岑黎停頓一下,又說,“生日快樂,溫南星小朋友。”

冰箱小燈亮著,分明是護眼的燈光,溫南星卻覺得有點刺眼。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裡咕嚕嚕像泡泡一般增大。

岑黎像是上帝之手,打開了溫南星心底塵封已久的拉鏈,看見他內心深處的渴望之後,有驚喜有包容,唯獨沒有厭惡。

溫南星難以自持地擁上去,歪著頭將臉貼在岑黎的胸口。

“謝謝你。”

謝謝你喜歡我,這樣的我。

也謝謝你包容我的一切。

“我也有禮物給你。”

岑黎聽見胸腔共鳴,溫南星忽然說。

“嗯?”

這倒是沒想到。

岑黎稍稍退開,饒有興趣地去看溫南星,然而下一秒,帶著涼意的觸感貼上皮膚。

“什麼——”

現在輪到岑黎陷入茫然,迎著昏黃的燈光,他才意識到抵在自己下腹部的冰涼物品是什麼。

小而方正的盒子。

不用打開也不用去細看,他清晰地知道那是什麼。

岑黎瞳孔微縮,猛地想起在超市裡拿的那一袋子東西。

可明明從大院出來的時候,他們兩手空空……

這又是什麼時候拿的!

“現在……吃蛋糕吧。”溫南星輕聲說。

接著,岑黎察覺到自己唇邊染上了一點柔軟像泡沫的奶油,再是鎖骨間,指尖一路下滑,從胸口遊至下腹。

吃蛋糕顧名思義,得用嘴吃。

所以溫南星稍稍仰頭,在自己作亂塗鴉的那一處鎖骨小貓舔食似的舔了一下。

岑黎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了。

呼吸幾近破碎,在溫南星啃咬他肩膀時,他一下翻轉兩人位置,侵襲對方的唇。

‘啪’地一聲,冰箱門被重重關上,暗色瞬時彌漫。

“唔……?”

溫南星的聲線帶著點黏糊的溫軟,尤其是那雙呆滯的眸子,岑黎隻覺得自己腦袋裡轟然一聲,燒斷了理智。

陷入黑暗之中,眼睛第一個叫囂著不適應。

溫南星試圖去摸旁邊的開關,卻在即將碰到的下一秒被人扣住,壓在冰箱上貼著的便利貼上。

偶爾有飄落的幾張,目前沒人在意了。

“蛋糕是甜的。”岑黎嗓音低啞。

“怎麼鞋都掉了,既然這樣……那就不穿了。”

溫南星下巴抵在他肩上,緩氣。

話音剛落,驚呼聲還未脫口而出,他就被托著屁股抱了起來,腳尖落實不到地麵的懸空感讓他產生了極大的不安感。

不過也就幾秒鐘,

“現在沒有光。”岑黎俯身吻了上去,摘了戴了許多天的眼罩。

本身眼睛就被黑暗包裹,摘了也沒有不適,溫南星微微抬起濕漉的眼眸,偏了偏腦袋。

芝麻黑的發絲優雅地散落在蓬鬆的床鋪上,領口大大咧咧敞著,圓潤的肩頭毫不避諱地跳脫進眼底。

岑黎直白地盯著那處白皙,慶幸屋子裡的黑。

“咬住,”他撩起溫南星的衣服,“答應我今天不能掉小珍珠,好嗎小壽星。”

壽星咬著一角布料,耳朵像浸了水一般封閉,聽到的聲音都是咕嚕嚕的氣泡聲。

隻剩下本能的喘息。

“我會一直在你後方,當你的護盾。”他聽見有人說。

不過回應,是幾聲叮當響。

那當然也算是一種回應-

早晨的陽光依舊耀眼,但今天卻乖巧地沒闖進臥室。

岑黎引以為傲的生物鐘今天終於不負眾望地叫醒了他一次,或者說他壓根沒怎麼睡著。

畢竟旁邊還躺著……

他福至心靈扭頭,有人過度勞累還在睡覺,金子做的鈴鐺因為細微的動作輕輕響了兩聲。

溫南星手腕細,一隻手就能環住,自然戴的也是小圈口。

瞧了兩秒,岑黎不可控地想到昨天——

“手上的鈴鐺怎麼啞了?”

Duang,躺回去。

再起來。

“把它戴到彆的地方好不好?”

Duang,再躺回去。

再起來。

“太快了不好。”

D……

@#¥%……拷!!

他猛地坐起來,隻聽‘啪嗒’一小聲。

岑黎機械地垂下目光……

流鼻血了。

第53章

溫南星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外麵是個好天氣。

旁邊沒躺著人,他撐著手起身。

身上乾爽,是已經清理過了的證明,但酸軟感卻沒法忽視,尤其是不可言說的地方,好像還有東西在裡麵。

脹脹的。

他垂眸,找那件和被子一樣顏色的衣服,翻了兩下,衣服沒看見,倒是看見了一點鮮紅,在白色床鋪上顯得尤為刺眼。

溫南星:“……”

所以,男生第一次也會……嗎?

沉默良久,溫南星頓了一下,忽而換了個姿勢坐起來,擰著眉伸手繞過後腰,緩緩摸到尾椎骨。

岑黎剛處理完狼狽,打算偷偷摸摸回去給床單洗了,結果剛悄咪咪打開門,就看見披著薄被,半個圓潤屁屁露在外麵的青年,微妙地捂著那處光溜溜。

聽見聲音,溫南星稍稍偏頭,小鹿眼睛裡似乎都多了點濕漉氤氳。

岑黎眨巴眨巴:大眼睛秒變豆豆眼。

剛壓下去的血隱隱又要湧上大腦……

“怎、怎麼了?”岑黎有些緊張。

溫南星小臉皺成一團:“我流血了……”

岑黎聲音都變了調:“什……我看看——”

溫南星哼哼兩聲,窩在岑黎頸窩,聲線裡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依賴。

“沒有,好著呢,嚇我一跳。”

他可是一早上就去買了藥膏給人擦上的。

溫南星使勁兒吸了下鼻子,指著被子問:“那這是什麼?”

岑黎順勢望過去。

哦。

那個啊。

“不是你的血。”岑黎隔著薄被拍拍他受到驚嚇的脊背,支支吾吾,“一會兒我搓搓,今天換一床被子睡。”

然後岑黎隔絕掉溫南星的下一句,問他:“餓不餓?我剛下了麵條。”

房門大開著,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溫南星誠實地點點頭。

一早上的插曲過去,坦誠相見過後的羞澀也就不複存在。

清湯麵條,加了豬油,還有兩個金燦的荷包蛋,岑黎端進來的時候,溫南星很沒骨氣地肚子咕嚕嚕叫囂了兩聲,伸手去接冒著熱氣的碗,卻被抓住。

“我喂你。”

“?”

假裝看不見溫南星投來的疑惑表情,岑黎視線落在他肩頭的痕跡上,怎麼說都是他搞出來的,咳。

筷子遞過來,溫南星遲疑地咬了一口,荷包蛋煎得嫩,吃下去感覺胃都暖和了不少。

“我可以自己——”

第二口又送到嘴邊了。

溫南星嚼嚼嚼……

“我手沒受傷——”

第三口。

岑黎嚴肅:“一視同仁。”

溫南星:“……”沒有這樣一視同仁的吧-

瀟灑一次需要用接下來的很多天去修身養性。

但其實不是這樣,他們正是年輕,初嘗到甜味又不懂節製是個什麼玩意。

尤其岑黎不太會說情話,他隻會身體力行。

以至於溫南星這一段時間非常不想看見床頭櫃上端正擺著的,好像永遠都消耗不完的日用品。

於是兩人開始躲貓貓,一個拚命藏,另一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些小方盒。

偏偏藏東西的人意誌力極差,上一秒還在舉高高,下一秒事態就轉去了不可控製的地步。

雖然沒有多難受,但是體力跟不上的溫南星抬腳,憤憤將那些用在他身上的小東西踢進床底……然後被正在大掃除的岑黎又掃了出來。

“怎麼跟死物過不去呢。”放下掃帚,岑黎遊刃有餘又輕車熟路地把他拉過來抱在懷裡,學大黃蹭癢癢的模樣在溫南星頸窩裡蹭來蹭去。

“彆生氣,我們第一次談戀愛的,是這樣的。”

“……”他也是啊!

溫南星無奈:“……手拿開。”

岑黎委屈屈:“可是我們都三個小時沒見了。”

經曆小半月的複健,岑黎動過刀子的手腕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日子過得實在滋潤,讓他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消防員,得歸隊。

就是不怎麼忙是真的。

按照常理說他們這行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得待在站裡訓練,值班。

即使有對象的,也僅僅隻是放寬條件讓他們回家住而已。

岑黎能搞特殊,全都歸結於他從前的那些榮譽,努力工作的回報。

所以他早早就回家了,結果得到的竟然是一個冷漠的老婆!

從一開始,溫南星的直覺就沒有出錯過,他覺得岑黎是真的越來越像一隻大狗了。

人們常說弟弟才是最黏人的,然而到他這兒相反,兩個年齡加起來都過五十的人,現在像搖搖車一般,晃來晃去。

雖然是岑黎單方麵托舉。

岑黎:“三小時。”

溫南星:“……”

幻視小嬌妻,將近一米九大胸肌的黏人小嬌妻。

“你先……放我下去。”溫南星拗不過他,也拗不過他的力氣。

“抱著你不舒服嗎?我覺得我最近練得挺好的啊,”岑黎給他放到沙發上,蹲下仰視他,“你摸摸。”

說罷,他強勢打開溫南星蜷縮一起的手指,掌心嚴絲合縫覆上胸口。

軟乎的手感。

溫南星顫了顫睫毛,岑黎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表情,笑著問他:“是不是大了點。”

接著再抓著他的手往下走,坦坦蕩蕩的,仿佛真的隻是在鑒定健身成果。

直到溫南星一把拍開那隻爪子。

“?”

溫南星忽視他的眼神:“現在不行,一會兒我要出門。”

“??”

岑黎看著他,猶如在看一位拋妻棄子的渣男。

“你出門,要買什麼?我晚上給你帶回來就行。”

“我自己去,”溫南星馬上接道,半晌又補充一句,“就,很多天沒出去了。”

這倒是真的,畢竟他們這兩天廝混得實在……有些過了。

岑黎平靜地望著他,溫南星也鎮定地回看他。

沒有破綻。

至少溫南星是這樣認為。

“好吧,那我在家等你。”岑黎望著他摳大腿布料的手指,不動聲色說,“中午想吃什麼?我剛買了茄子,烤茄子?”

溫南星囫圇‘嗯嗯’兩聲,丟下一句:“我去換衣服。”

岑黎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裡破天荒地升騰起一絲危機感。

他緩緩站起身,垂眸,自己捏了捏胸前肌肉。

跑步,臥推,俯臥撐,這些他都有做……

難不成是他怠惰的時間太長,已經不吸引人了?

這可不行!

必須上難度!

溫南星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岑黎正在搬啞鈴,搬到樓頂的小花園去。

即便家裡有個大院子等著他們收拾,岑黎還是遷就著溫南星,不浪費每一寸土地,至少已經把小花園的頂給蓋上,把欄杆給換了。

畢竟溫南星很知道怎麼拿捏,他會雙手合十小幅度晃動,然後說:球球你了球球你了。

這誰能頂得住呢?

臨近飯點,蒜蓉烤茄子的香味已經在整間屋子飄香,岑師傅小炒又開飯了。

溫南星最近被養得嘴也有些挑,比如他現在不想看見胡蘿卜和藍莓。

兩個對眼睛好的食物。

特彆是岑師傅每次都變著花樣做,像是怕他膩味,可胡蘿卜就是胡蘿卜,就算榨成汁,也改變不了它是蔬菜汁而不是果汁的事實。

所以溫南星盯著麵前那杯黃澄澄的胡蘿卜汁,選擇視而不見。

在這種時候,岑黎是真的會以身作則。

比如把蔥連同茄子一塊咽下去,灌兩口水再重複吃東西的動作。

一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

溫南星:“……我喝。”

他本身也不是挑食。

“下午天氣可能不太好,風大,可能有雨,”岑黎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薄厚適當,“出門前記得關上窗戶,最好帶把傘。”

對麵坐著的人在噠噠噠敲手機。

岑黎捏他臉:“聽見了沒?”

“……唔好。”溫南星臉頰被捏起一個弧度。

岑黎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發現溫南星又開始走神了。

今天直到現在,溫南星的表現都有些奇怪,岑黎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或者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就算他們二十四小時都在一塊,也沒法洞悉彼此全部心思。

臨走前,岑黎轉過身拿車鑰匙,發現溫南星跟在他身後絞手指。

他歎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問題困擾他這麼久,岑黎還是更希望溫南星能夠主動跟他說,於是他問:“寶寶,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溫南星身子一僵,手機貼著掌心微微震動一下。

“沒什麼……路上注意安全。”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說。

岑黎平和地看著他:“好。”

抬腳離開前又返回來說:“無論什麼你都可以和我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一起解決,好嗎?”

溫南星含糊一聲,他這個問題其實壓根就不能算是問題。

隻是……

他還沒想好怎麼說,直接問,要不要和我去見家裡人呢?

溫南星明白,要跨出這一步其實挺不容易,一方麵……他不知道岑黎願不願意,另一方麵,溫頌表麵上不反對,可這並不意味著接納。

並且,說真的,他現在連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最親近的兩個人。

溫南星心不在焉地出了門,推開一家咖啡店的門走進去-

岑黎今天不值班,下午的時候有個新來的小夥子跟他調了班,說是想周末回家看老人。

索性沒事可做,幫陳躍的忙去了。

陳躍:“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也太閒了點,要不是我還得養活一家子……”

他都要懷疑這些人是不是隱形的富二代!

都不用上班的嗎!!

“你一家子就兩個人。”岑黎戳穿他。

陳躍眯眯眼:“不,現在是三個。”

岑黎揚眉:“哦。”

談戀愛了啊。

但是一點也不驚訝。

“老實人還是比較吃香的。”岑黎撥弄著門口的野花,意有所指。

“……”

很多時候,陳躍都想把人趕出去。

“怎麼,所以今天有空來幫我忙了,前兩天說什麼都不願意過來看我一眼。”陳躍說得就差梨花帶雨地躲他胸膛口抹眼淚了。

但下一秒:“人膩歪你了吧,叫你彆成天在他麵前晃,你不聽。”

陳躍由衷地想感慨一句,你小子也有今天!

哈哈!

“雖然作為哥們,看你鐵樹開花挺不容易的……”

陳躍說著瞟了一眼岑黎,岑黎的眼神似乎在說:到底誰不容易。

陳躍一哽:“……”好像是他的感情線更艱難一點。

被嗆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些話他還得說:“畢竟都快奔三,愛情的苦你是一點沒嘗……咳,但是作為家人,溫南星他那邊,我感覺——”

陳躍微妙地停頓一下,還得砸吧兩聲,最後才撂下一句:“懸。”

岑黎手下一用力,揪掉一根小草。

“誒!這是我給慧慧種的滿天星!”

“哦,你不說我以為是野草呢。”

“……”

他奶奶的!

有沒有人來管管!

另一邊,溫頌正在和溫南星閒聊。

“這裡還挺漂亮的,咖啡店旁邊……”

突然的停頓,讓溫南星順勢朝著他的視線方向看過去。

熟悉的身影讓他忽地一愣。

溫南星就這樣看著岑黎從對麵走過來,走進店,在他麵前站定。

“下雨,你出門忘了帶傘。”岑黎說著,瞥了眼對麵的溫頌。

然後順勢坐到溫南星旁邊,把他麵前的刨冰杯移開,“彆吃涼的,你忘了前兩天喊肚子疼的時候了?”

溫頌挑眉,他敏銳地察覺到,坐在他對麵這位上次見過麵的男人,對他有著濃濃的敵意。

像是他會拐帶哪位小朋友一樣。

溫南星:“……”

雖然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是為什麼他似乎聞到了一股酸味。

醋酸。

奇妙的座位分配,似乎印象裡,上次兩人也是這樣麵對麵……然後溫頌挨了句罵。

現在,這位上次對他並不客氣的男人,現在也沒好臉色。

雖然隻是麵對麵,表示尊重地你看我,我看你。

糟糕的氛圍。

“上次匆忙,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溫頌頓了一下,切換成禮貌模式,在岑黎麵無表情的注視下說:“我是溫頌,他哥哥。”

第54章

沉默的寂靜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久到岑黎已經想好,一會兒用什麼姿勢跪榴蓮了。

溫南星不知道他軀體坐在這兒,實際魂已經走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率先搶了話頭:“哥你什麼時候回去?”

溫頌:?

溫大哥望著他孝順弟弟殷切的眼神,難得一哽。

“出差,”溫頌無奈,“要在這兒待兩天。”

溫南星手心都在出汗:“哦……”

這場本以家庭為單位的對話,在多出一個人的到來後變得潦草。

溫頌能看出溫南星眼裡的緊張與擔憂,這就開始替彆人說話了,溫大哥麵上從容不迫,甚至抿了口咖啡,但是心裡終究是沒法平衡。

“你有沒有聞到醋味?感覺越來越濃了……”一個穿著藍色圍裙的女孩對另一個女孩說。

兩個店員小妹佯裝拖地,實則眼睛溜溜在他們這桌上來回轉。

吃瓜人聞著味就來了。

“害,那能不濃嗎?”另一個穿著同色圍裙的馬尾辮女孩擠眉弄眼,“一看就是純正的修羅場,情敵的味兒嘖嘖……夠酸,才夠勁!”

溫頌:“……”

他真的沒聾。

店裡客人也是真的不多。

“咳,那個什麼,我就是過來看一下,這裡風景挺不錯的……”岑黎一整個大混亂,心裡留著淚,誰能想到這位和溫南星親近的人,純粹是字麵意思上的親近。

有血緣關係的那種親近。

他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僅憑一張照片來猜度那是不是他的情敵。

假想敵還差不多!

岑黎又後悔又有點兒慶幸,慶幸還好大掃除的時候沒直接把那裂成兩半的照片直接扔進火堆,同時也慶幸他沒在男朋友麵前表現得醋意大發……

雖然他每次都吃味地進行一些個晚間大運動。

咖啡快涼了。

“時間差不多了,等會兒會下雨,”溫頌看了眼外麵的天氣,再看兩人各懷心事的表情,將這場談話拉至尾聲,“怎麼回去?”

溫南星一怔:“啊……”

溫頌手指輕點桌麵,意思是這裡。

他微歎:“你想玩,我還能攔著你嗎?”

溫頌側目。

旁邊還有個保鏢。

“哦哦,我們……”溫南星一頓,當即改口,“我,我走回去,很近。”

“好,那早點回去吧。”溫頌沒拆穿他。

溫南星囫圇點頭,抓著岑黎的手就跑。

等兩人走後,溫頌也沒有直接離開。

當然他也不是來抓人的,他身上沒有附帶溫總給他布置的任務,於是格外輕鬆。

店裡麵有些悶熱,他換到外麵的露台,看著夕陽給陶瓷杯染上一層金光,然後就著這一層光芒,喝掉最後一口咖啡。

在溫頌看來,這邊的生態很奇怪,有精英在商場外的咖啡店坐著悠閒品咖啡,也有支著移動小攤賣澱粉腸的。

受眾相同,但又不儘相同。

而澱粉腸的生意竟然不輸咖啡店。

再定睛一看,賣澱粉腸的隻是一位身高剛剛好與攤位齊平的小男孩。

因為烤腸的火爆程度,以至於小男孩手裡一刻不停,左手撒辣椒麵,右手給烤腸劃Y字,接著隻見一位孕婦走了過去。

溫頌一開始還以為她是顧客,或者是買給家裡的小孩,直到他看見那位孕婦拆開又一袋烤腸,準備放上熱騰騰的烤架。

接著便被小男孩攔下。

小男孩大抵是心疼自己母親,並且考慮到孕婦的身體健康,他不讓母親靠近攤位,搬來一個小凳子讓母親坐在距離炊煙最遠的地方。

小攤距離咖啡店很近,近到他可以聽見他們母子的聊天內容。

在他母親問到他是喜歡弟弟還是妹妹的時候,小男孩思忖了很長時間,最後說都喜歡,甚至還捏緊拳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會保護好弟弟妹妹。

溫頌有點走神。

對於他和溫南星的母親施吟,記憶隻能追溯到溫南星一兩歲的時候。

那時候六歲的小溫頌第一次聽到同今天一樣的問題,看到母親隆起的肚子,他覺得很神奇。

“我要有妹妹了嗎?”他當時這樣問。

於是在聽到他母親說是弟弟的時候,小溫頌有一瞬間失落,因為他見過他們幼稚園的小朋友們的妹妹,小小的,非常可愛,像個糯米團子。

等到小溫南星出生,施吟的身體狀況就開始急劇下降。

他知道那不是溫南星的錯,也堅定地表示會一直保護他,愛護他……

毋庸置疑,他履行了責任,但卻不是最合格的。

甚至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越走越遠了。

塵封已久的記憶隨著海風如潮水般湧來。

溫頌起身離開咖啡店,招呼幾位路過玩鬨的小孩過來,給他們一疊小紅包,讓幾人去小攤上消費一些。

然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跟家裡有矛盾?”

回去的路上,岑黎平靜地問,仿佛在他眼裡,這個從古至今都難以得到完美答案的問題,猶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簡單……

可不就是嗎,血緣的紐帶是剪不斷的,它帶來親情,也帶來一個‘家’的庇護。

溫南星不作答,他反問:“我哥他……你上次見過他?他跟你說了什麼?”

岑黎出來就跟他招了,有鼻子有眼地說他們隻是偶然碰見,隻是偶然地聊了兩句……

溫南星根本不信。

今天這個架勢,岑黎看上去就像是來乾架的,手裡的雨傘也不是雨傘,變相地成了一種武器,看見人就‘啪嘰’一下——

擋個嚴實。

“沒說什麼,就是醜媳婦見公婆總要被為難兩句的。”

溫南星切實緊張了一下:“啊?”

岑黎看他一眼,拉住溫南星手腕的指節慢慢向下移動,擠進他的指縫裡:

“沒有,隻是了解了一下不一樣的你,

不過……”

溫南星不喜歡他說話說一半,急切地問:“不過什麼?”

“不過我問他,你為什麼喜歡貝斯,從小耳濡目染?天賦基因?”

雨珠滴答打在薄薄的傘麵上,給環境音添加上一絲沉悶的輕快。

就像擰巴的人們。

岑黎說:“其實他也不知道吧,他沒想過明白。”

聽著有些陰陽怪氣,但岑黎卻絲毫沒有諷刺的意思,他大抵能明白做父母的期望。

所以他當時正經且嚴肅地和溫頌說,像個木頭人那樣沒有靈魂地被人支配,那和死了沒什麼區彆。

不,那還不如死了。

並且他說——

“至少你們還能有矛盾,等到哪天棺材板一蓋,他還不是想飛哪去就飛哪去。現在,不過是顧及家人,顧及你們是他最親近的人,不想兩敗俱傷而已。”

思緒收攏,岑黎笑著摸摸溫南星的腦袋:“就這樣,他就把你還給我了。”

“說得好像誰把我搶了一樣……”溫南星嘀咕。

岑黎摸下巴:“差不多吧,所有人的寶貝疙瘩。”

“……才不是。”

“確實,還不夠寶貝,”岑黎自我反思,“哪方麵不夠呢……讓你自己孤獨地洗澡?好,這就回去就放熱水,給我們星星來一套洗浴大全。”

溫南星:“……”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

岑黎還在繼續:“什麼?你說還要買泡澡玩具?小鴨子小熊貓小青蛙?”

“走,買一百隻!”

岑黎言出必行。

等到家的時候,溫南星的浴缸裡真的出現了小鴨子小熊貓小青蛙,還有泡泡機,會噴水的小鯨魚,滑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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