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冬節著實與鹽引案並無大乾係,他這回落馬,因的是被參“不修德行、監守自盜”。
此人學識平平,能擢升至提點刑獄司副使,走的是裙帶提攜的路子,早年靠嶽家出資走動,後來則靠攀附巴結。
若是沒了“腰帶”捆綁,他便是提不起來的爛褲頭,朝中瞧不上他的可不止一個兩個。
而卜雲天西北巡鹽歸來,聖眷正濃,風頭強盛,正是缺墊腳石的時候。
末伏秋意來,中夜暑氣消,借著微微涼意,正是文吃豪飲的好時候。末伏這一夜,劉冬節與幾個得意屬下,邀來京畿憲台的同僚,在衙門□□裡擺酒言歡。
後半夜又招來女子歌舞助興。
酒足飯飽天已明,一夜酒錢記為衙門用紙花銷,劉冬節吃得醉醺醺的,沒細看便大筆一揮留了大名。
憲台裡有劉冬節得意的屬下,自然也有不得意的,這幾人深受其苦,拿到把柄後馬不停蹄送至監院禦史台。
幾日後,數本聯參,彈劾劉冬節罪狀有二——
其一,監守自盜。提點刑獄司本是督治奸盜之所,身為副使卻以紙費換酒錢,實乃放肆狂率。
其二,服喪召妓是為大不孝。邀來的那幾位同僚,有兩個正處服喪期,不得聚飲,劉冬節明知如此還叫他們過來,實乃不義。
一石激起千層浪,接下來幾日,又有臣子彈劾劉冬節巡曆考滿時德行不修。
官家大怒,下令處置了一乾人等,劉冬節處罰最重——除名勒停。
……
劉冬節與嶽家早有不和,隻不過劉冬節貪圖嶽家財力,而嶽家又看重他官居高位,雙方維持著麵子上的功夫。
他的夫人秦氏是個脾氣厲害的,得知劉冬節被除名勒停後,當即從東京城殺到了封丘縣,與蘇月兒一番算計。
秦氏捂著鼻子進屋,叫兩個婆子押著蘇月兒,淡淡說道:“今兒我來不是過問你的,隻是取回我的物件,你不鬨事,我便不為難你。”
叫人拿著單子裡外搜尋,多了的不要,少了的,卻是要一件件當蘇月兒的麵問清楚去處。
蘇月兒硬碰硬,假說院子上下皆是亡夫留予她的。
“當年嫁娶時,我便說了,我眼裡容不得夫君拈花睡柳……自打我發現他在外偷腥,我便安插了人跟著他, 在外的賬一條不落都記下了,這屋裡頭有甚麼香爐細軟,我比你說得還清楚。”
蘇月兒不吱聲了。
“你委身與劉冬節,也有一兩分不得已在,我不斷了你的活路。”秦氏想要早些了事回去,放出條件道,“其一,你若是肯簽了身契,回頭我喝了你的茶,此後憑我裁處,聽我使喚,牢記我的指示教訓,我也能容得下你。隻是……想來你乾哥哥的事你也聽說了,我與不與他過下去尚且兩說,你敬不敬這杯茶要自己思慮周全。”
“其二,這院子我不收回去,你將它賣了,夠你另尋人家過安生日子。”
“你選罷。”
白日到黑夜,搬運的馬車堆得滿滿當當,一撥換一撥的閒人聚過來看熱鬨。
喬大膽帶著小跟班從魚塘裡挖了爛泥,正打算扔蘇月兒的門頭上,卻發現一堆婆子進進出出,把院子搬了空。
貼身伺候蘇月兒的錢婆子躡手躡腳從後門溜出來,喬大膽攔過去問:“錢婆子,你要上哪兒去?”
“上哪兒去?找活路去,不然叫我守著惹一身騷嗎?”
喬大膽看著破落院子怔怔出神,這爛泥她還沒扔夠呢,怎麼突然就被人搬空了呢?
“頭兒,今兒的爛泥還扔嗎?”幾個小跟班問道。
“不扔了。”喬大膽聳聳肩膀道,“你是不是傻,都沒錢婆子出來同我們吵架了,這泥扔的還有什麼勁兒?”
……
院空人散,聽說那蘇月兒在房子裡哭嚎了幾日,高燒了一場後,又振作了起來。
白其真再見到她的時候,蘇月兒已賣了院子,被羊肉鋪的屠夫抬進了門。
這日,白其真挎著菜籃子去羊肉鋪,照舊朝裡喊了聲“五斤肉”。
肉案上的刀子歪歪斜斜,切得很不利索,白其真一抬頭,發現蘇月兒巴結著朝她露笑:“夫人且等等,奴叫夫君給夫人切塊好的。”
“不必了,不要了。”白其真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卻也不能既往不咎,這肉若是買回去,怕家裡的鍋都會臟。
蘇月兒急忙拿稻繩綁好羊肉,又添了一捆羊腿骨,出來攔了攔,躬身陪笑道:“奴給夫人添些筒骨熬湯使。”
又言:“奴往後日日守著這羊肉攤,再不會同彆人搶羊肉了。”
“這回我不同你計較,下回你再敢這樣尋我不痛快,我便跟你計較清楚。”
什麼樣的姿態、該怎麼活是她的本事,可本性終是難改,白其真是知曉的。
……
……
鴉棲枯枝,露濕桂花。
到了八月,三哥喬見山讀書愈發刻苦了,夜夜都學到母親前去催他熄燈。
借著三哥參加解試的機會,喬時為跟著學了許多見識。
大梁科舉分為三階——解試、省試和殿試,從第一階就開始上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