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文牒寫下“初等”的字樣,又簡略寫下喬時為容貌特征,交予喬仲常,叮囑道:“三月七日於國子監辟雍館初試,仔細了莫耽誤。”
監錄官動作不緊不慢,事事具細,尤其寫字時細勾慢畫的。
無他,館內不過三四十名童子等待核驗,縱是半日忙不完,一日總是夠了。
喬時為掃了一眼眾位學童,隻見他們衣冠潔整,想來都有不錯的家境。
能參加童子舉的孩子大抵有三類——
一是名門望族子弟,為了彰顯門第“父教其子,兄教其弟”的讀書之風,這些子弟稍顯天賦,便會被家族專門培養,再尋人舉薦參試。
二是高官子弟,近水樓台先得月,但有天賦者,不愁無人舉薦。
第三類便是今日到場的眾位了,鄉學裡偶然發現其有背記之資,當地小有名聲後,經由縣學、州府學一級級舉薦至禮部。
唯有第三類學童需要提前過來核驗一遍身份。
喬仲常見有好幾個學童的文牒上寫了“中等”的字樣,一時有些後悔,他低聲與喬時為道:“你祖父太過謹慎了,理應多寫兩部經的,不為搏‘上等’,拿個‘中等’也好聽些。”
“家裡商議好的事,父親可彆臨時變卦。”喬時為亦低聲應道,“再說了,文牒上寫的隻是初評,究竟有沒有那本事,須得考過才知曉……父親路上不是說了嗎,童子舉沒那麼容易,孩兒填了初等能保得初等,他人填了中等未必能得初等。”
“有理,有理……”
要稱一聲“神童”豈有容易的道理?參試的童子大多七八歲,九歲都算大了,這般年紀要背下兩本經書少出差池,考驗的不僅是童子的記性,還有他的定力。
縱是日日月月背,到了跟前,又須有些膽氣。
童子舉分為三場考試。
第一場為初試,設在國子監,主要是當場核實學童是否如薦書上所言,真有那等讀書本事。
考試無非是背誦、默寫,偶爾遇見能耐的學童,也會令其試帖詩一首。
過了初試者,才算得上是真正參加童子舉。
未過者,當場賜布一匹,以示鼓勵,遣送回鄉。
第二場為覆試,由禮部位貢院內舉辦,為的是給學童們定等級。
能背能寫、能詩能賦的,推為上等,送至中書省終試,或看官家是否有興致殿試。
能背五經以上,或是通經義、能文,有所特長,可推為中等。
能背兩經的,略通經義,可推為初等。
總之,因為參試的學童並不多,回回標準皆不大一樣,如何評判等級亦有商討的餘地。
覆試未過者,當場賜布一匹,以示鼓勵,遣送回鄉。
第三場為終試或殿試,唯有上等者可參加。
至於賞賜,倒也容易分彆,上等者賜出身,成年後可直接授官;中等者賜解額一或兩次,往後可免解試參加會試;初等者入國子監。
……
到了初試這一日,父親送喬時為至辟雍館外。
其他學童還在耍脾氣不敢一個人進去的時候,喬時為已經提著考籃動身了,大抵是因為太放鬆了,很有些提著籃子上市場買菜的錯覺。
今日見到的學童多了許多,瞧著少說也有兩百人,穿著比前幾日見到的貴氣多了。
許多年輕的太學生被叫來做事,各自領著一隊學童進考房裡,由國子監教諭根據薦書內容抽題考校。
喬時為進去得早,考得自然也早。
“你且背《孟子》第七章第十七節至三十九節……”正巧,教諭咳了一聲,嗓子不適,端起茶盞準備呷口茶水潤潤嗓子。
喬時為以為開始了,端端作揖,起身後道:“弟子謹答,‘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一節節往下背。
豈料他才背出聲,便看見教諭猛一下抬頭,神情有些古怪,還險些被茶水噎著。
喬時為聲音漸弱,不確定問道:“教諭大人,可是弟子答得不妥?”
“並無不妥。”老教諭連連擺手,善意笑了笑,“你繼續背誦即可。”
三題背完,流暢無誤,教諭當場宣布:“喬時為,一試,過!”並簽字畫押。
喬時為把文牒揣在身前,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方才哪裡出了差池,令得教諭那般表現。
他摸了一把臉上,嘴角也沒粘有米粒呀。
喬時為坐在石階上,托腮歎了口氣——這麼簡單的一場考試,可彆叫自己搞砸了才好。
而後,他聽見教諭考問下一個學童:“你且背《孟子》第一章第六節、第七節,‘孟子見梁襄王’,起——”
喬時為一愕。
接下來幾位學童皆是如此問答。
原來,單單問第幾節,學童極易混淆,分不清哪一篇哪一句,畢竟他們平日裡都是從頭背到尾的。
於是教諭便會提醒一句,起個頭。
喬時為扶額掩麵,無怪教諭方才看了好幾回薦書,考完後還多問一句:“你果真隻背了三卷經書?”
一會兒考默寫和經義,不可再出差池了,喬時為這般警醒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1]參考中國國家博物館宋木尺,一尺長計32.9厘米。六尺快一米九了。